“你可曾想过,若当真有人轻信了你的言论。故而将树上之青果绞去只留一枚,那这人秋收之时又会落得个怎样的下场?
民生艰矣,你我不可为伤民之人。你可知那姐弟二人为了今日的授课筹备了多久?就在前几日时二人还前来我这探讨树木如何施肥。
而在梨的眼中,那果树一枝留上一枚青果,随后追加肥物,送以地力便可得满树大果。
而那竹却有不同想法,在他眼中,这秦家村坐落于三山之间,非为风入之口。反而因三山遮挡少有风过。
故果树挂果之时风平浪静,难以由劲风刮落,而其它村中地势却并非如此,二人再三思考后方将其言论改成了枝挂二至三枚青果。
随后因着知晓往年村中常有顽童上树,故而摔伤。
便又借此将手中的三角架广而推之,告知它人只消将两架木梯绑起,寻一人稳于其下,便可立于架上安然摘果。
今日所授之学,皆是姐弟二人反复验证,再三探讨才开始推行,如此方为我农家子之行事作风。
敢于问之,故而解其惑,这固然是好事,可你却要谨记自己乃是农家之人,农家人为农学先行者,只得试过之后,方可将口中言论吐出,怎能同今日这般行事。”
听到这,张季才忽然面色一白,发觉自己因为一时意气说了何等蠢话。
看着面前弟子脸上终于出现愧色,周种不禁长长叹了口气:“你可知我如今为何滞留于这阳城之中?”
张季摇了摇头。
而周种则是开口道:“或许于你眼中,那稚女平日里也是这般肆无忌惮,畅所欲言。
可她与你最大的不同,便是她说过之后一直在做,反复的实验。直至最后行得通后,方会广而传之,将其广授于人,受益于民。”
面前的少年有名有姓,乃是张家族老的幼子,上虽有四位兄长,却因其乃老来子受尽宠爱,因着对农学向往,才拜为师。
他将其收为小童,磨砺两载之后,这少年人却仍旧不曾放弃,而后才成了他的弟子。
面前的弟子尚且年少,他却已经老了。
在他眼中,农事虽为国之根本,却成日面朝黄土背朝天,其中毫无简单之事。
农家无处不在,却不受重视,不如儒家守礼法,不同法家知其律,于是在诸多世家子弟眼中,寻常百姓只需足够勤劳,便可丰衣足食,足以果腹。
风餐露宿,自然是因着此人过于懈怠,可农事靠天吃饭,又怎是简单一句足够辛劳便可囊括的。
如今在司农寺,大司农这一职位已经成了官场象征,是它人跃进的踏板。
连那些在别处做出政绩,也对农学一无所知者,亦可为大司农,为农家之首。
这样的农家,这样的司农寺,又如何叫他看得见农家的未来。
如今这世道,光怪陆离。
农家不在那司农寺,而流散于乡野之间。
司农寺里争名夺利,乡间稚子习农而授。
究竟,是哪里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