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父亲逝去以前,楚连骁有过一段好勇斗狠的时日。
他行为凶狠全然并非为了意气之争,单纯因为感受不到世间任何乐趣。
为了寻求刺激,他甚至与一众亡命之徒沉浮于地下黑拳的擂台,在暴涨的肾上腺素与生死之间浑噩度日。
而后靠山倒塌,他告别了无所事事的少年时,才知作为无可替代的权势本身何其不易。
这是必然的命运,他未曾意外过。
唯一意料之外的是,竟有那段岁月的遗赠,代他无波无澜渡此劫难。
-
几日后,楚小少爷正趴在病床边看书。
他的动作很轻,因为年纪小,身材不高,坐在小板凳上把床当桌子正好。
男孩的小手托在已经初初可见精致线条的下颌边,清透漆黑的眼瞳中满是认真,视线落在装订讲究的精装书书页上。
那是一本宣朝歌特意为小孩子买的童话。
楚子裕最近时常翻看睡美人的章节。
他过目不忘,唯一让他反复观看某页的缘由只是想要笃定某个人会醒。
他伤心极了,但只有做出没太多难过的样子,父亲才不会让宣朝歌彻底脱离他的世界。
和家长会那样的小事不一样,这次妈妈没有办法帮他争取了。
不知道为什么,即便能够看透那些大人脸上欲言又止的神色,他仍笃信宣朝歌不会真的丢下他。
某一个时刻,楚子裕感觉书页在床面上轻微地动了动,而后又觉得应当是错觉。
过了一会儿,被子因为人的动作而被牵扯,沉重的精装书偏移了原位。
楚子裕猛地抬起眼,看见宣朝歌正笑盈盈地看他,长发凌乱地披散,憔悴却不掩清丽。
这么多日的惊险根本无法削弱她绝美的皮相,脸色苍白,反而为她增添了些许病态的美艳之感。
楚子裕愣愣地看着她。
“不认识我啦?”
或许是太久不说话,宣朝歌的嗓音有些轻哑,却还是好听得动人心弦。
楚子裕哽咽道:“妈……妈妈……”
温热酸胀的感受充斥着他的眼眶,在逐渐模糊的视野中,女人的神情逐渐变得有些无措,轻声哄道:“宝宝怎么哭啦?”
宣朝歌是第一次见到他嚎啕大哭的样子。
懂事以后,楚子裕在外人眼里向来内敛沉静,似乎从没有什么失态的情绪在他那张漂亮的小脸上出现过。
就连被绑架又解救过,他的表现也是厌憎但压抑的。
此时小孩却啜泣得语无伦次,鸦黑的眼睫都被泪水浸湿透了,精致的眼眶通红,仿佛一只备受欺凌的小兔子。
模样茫然又委屈。
“没事了,小年。”宣朝歌伸手把他搂在怀里,白皙瘦削的手指轻轻擦掉了小孩脸上的泪水。
她低声问:“是又有人欺负宝宝了吗?”
楚子裕肉肉的小手抹了抹眼泪:“没有。”
宣朝歌当然知道他为什么会哭。
她心想,还好提早回来了。
系统的建议是多待几天,小孩的情绪也十分平稳,出于人道主义,宿主无需受此苦楚。
宣朝歌的忍耐度还算高,只是原主对疼痛的耐受程度不足以匹配,因此在系统空间多留了几天。
说是几天,其实两者时间流速不同,就像在任务中待再久现实生活也不会受影响一般。
她只觉得转瞬即至,看见小孩这副模样却还是心疼。
宣朝歌帮他擦擦眼泪,哄了一会儿,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目光突然落在放在床边的书上,问:“刚才在看什么?”
宣朝歌瘦削白皙的手将精装书拿了过来,小孩靠在她身边,黏糊糊地抱着她的手臂:“妈咪送我的书。”八壹中文網
宣朝歌随意扫了眼书上的语句。
……王子忍不住亲吻她一下。
公主睁开了美丽的双眼,苏醒过来,微笑地注视着王子……
格林童话。
居然不是教材。
虽然楚子裕喜欢听她讲故事,却并不喜欢看故事书,反而对某些机械类的书籍更感兴趣。
这时,系统发出了提示音。
宣朝歌眼底的笑意突然有些僵住了,某种预感在系统开始说话时发挥到了极致。
“触发任务,让楚连骁亲吻你。奖励:永久阈值x20。”
亲什么?
谁亲?
宣朝歌面无表情地对系统说:你再说一遍。
系统:触发任务,让楚连骁亲……
宣朝歌:……
系统:宿主,请振作。
宣朝歌:。
“宝贝。”宣朝歌温柔地说,“你真是个好孩子。”
楚子裕茫然又无辜地看着她。
系统:虽然是阴阳怪气,但你的语气十分双标。
宣朝歌不理它,对楚子裕循循善诱道:“童话都是假的,偏方不可取,你知道吧。”
楚子裕自信地说:“我当然知道。”
嗯,只是想想。
宣朝歌:。
这次不用系统说,宣朝歌都知道小孩的灵感从哪里来的。
她自己送的书。
真是坑自己一流呢。
-
虽然想通过干涉小孩的想法收回任务失败了,但宣朝歌也没挫败多久。
严格来说,这个任务对宣朝歌算不上大事。
逢场作戏罢了,问题只在于怎么做到。
宣朝歌不是不知道怎样采用必要的手段获取一个人的爱慕,然而本能地懒于这样做。
毕竟暴力压制更简单。
如果不是任务的特殊性,与在这个位面的身体素质限制,世界上本来没几件值得让她困扰的事。
风波尚未过去多久,楚家上下却已一切如常。
楚连骁前往南方进行一桩收购案的洽谈,在宣朝歌醒来的第三天才回t市。
助理敲开房门时,宣朝歌正在病房套房的客厅内打游戏。
她懒懒地说了声“进”,目光根本没从屏幕上移开,过了几秒才勉强将手柄放下。
“楚总不是明天才回?”
楚连骁心想宣朝歌居然连这都知道。
他矜贵地“嗯”了声,声线沉稳道:“比预想中顺利。”
“这次是我的失误,如果需要任何补偿,你可以尽管提。”
楚连骁坐在单人沙发上,西装革履,却神情放松。
宣朝歌则还待在原本正对屏幕打游戏的长沙发中心位置没动,是侧对着他的方向。
一双温柔的桃花眼若有所思似地望着他。
女人有一副浓妆淡抹都相宜的面孔,室外投入的阳光映在她精致的脸庞侧,莹莹如同白玉上的光晕。
她身上的病号服空荡荡的,却不显憔悴,只流露出惹人怜惜的娇弱。
她没有表现出任何受宠若惊的情绪,和楚连骁预想之中并不一样。
几年过去,她不再是日记里那个满腔少女情怀的宣朝歌,不过有些事或许是未变的。
男人锋利俊朗的面容难得不见漠不关心的冰冷之色,眼底的神情颇有些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