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铎这一说,反而提醒了宣朝歌。
镯子不镯子无所谓,她想要的东西确实有。
“我为你圆谎,你要怎么谢我?”
此话着实直接,连跟在他们身后谨言慎行的副官都愣了愣。
秦铎却波澜不惊道:“还要怎么谢?”
宣朝歌盯着他,男人的侧脸在行马的颠簸中显得坚毅而疏朗,薄唇微动时唇角弧度柔和。
他的口风不严,宣朝歌顿觉事情有了希望,
然而为了十拿九稳,她先行道:
“将军欠我一个承诺罢?”
秦铎心想,又是这种语气。
朝歌有一把好嗓子,一如传说中能让人忘却深仇大恨的商女,
然而说出的话也的确是狮子大开口,毫无忌惮可言。
这样不明不白的话秦铎向来不会应,现实中,他却问道:
“何事?”
“不难。”宣朝歌认真道,“对你来说容易得很。”
她并未再卖关子,直白道:“安则想同你回近都,想来并无不可。”
秦铎漠然提道:“你此前倒不是这样说。”
宣朝歌一愣。
那是多久以前。
她绝对没说过这话,要么是原主说的,那便更久了。
这记性真适合翻旧账。
见她沉默,秦铎疏离的语气微不可察地放缓些许,解释道:
“近都情势复杂,不如宁都安稳,连城内两所大学都即将搬来与宁都大合并,你去凑什么热闹?”
秦安则年纪尚小,常年也不见对他有几分依赖,秦铎未曾想过小孩子会有这般想法,只当朝歌在借儿子的口提出要求。
倘若时局稳定,带了也就带了,实则却并非如此。在宁都,即便是他出意外,两人也有他的旧识照应,在近都则是四面楚歌,人人自顾不暇。
宣朝歌却道:“有将军在,如何不安稳?”
女人说这话的模样很是平淡,似乎就是这般笃信的,一双张扬明艳的桃花眼剔透纯粹,秋日映在她眼中灿烂如春光。
秦铎沉默片刻,望着她的目光有些许晦涩之意,流露出几分沉冷莫测的神情。
副官并未做声,却一直关注着他们的交谈,知道秦铎从未在朝歌的放肆下动过怒,此时却是真正开始考虑对方的话。
“这样,”宣朝歌忽而道,“若我能猎得比你多的猎物,便应承我,如何?”
还真是谈生意的架势。
不过敢于在他面前说这样的话,实在是嚣张。
秦铎倏忽笑了笑,在林中投下的日光间,那副俊美的面容竟有了几分少见鲜活的意气风流。
他微沉清晰的声线道:“你若猎得一只兔子,再与我谈罢。”
宣朝歌看着他,谨慎道:“如若猎到别的呢?”
“都可。”
那还不简单。
她冲副官一伸手,满面惊诧的军官下意识看向秦铎,见上将首肯,这才取了猎枪递给她。
从这以后,宣朝歌便没再说话,只专注地盯着草丛。
狡兔三窟。
其实要系统立刻控制一只兔子蹦出来也不是难事,只是显得太容易了,恐怕秦铎会认为是运气好。
说起来他也够谨慎,只是谈而已,要求这样多。
但这样的人只有顺着才好相处,如果不是彻底的理念相悖,宣朝歌还没打算给事情增加难度。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在系统提示以前,宣朝歌已然勒停马首,端起了猎枪。
系统:斜下方三点钟方……
她微微眯起眼,扣下扳机。
枪声轰然响起,她细白的手因为猛烈的后坐力颤了颤。
猎犬这才狂吠着从远处奔回来,不多时迅猛一扑,衔起正在垂死挣扎的猎物。
血液顺着它嘴角的毛发流下,在极速奔跑中洒下一道红线。
宣朝歌放下枪,故作意外道:“今日的运气竟这样好。”
她并未刻意打中猎物的要害,若要深究,其实还算是猎犬咬死的。
不过略通枪法能打中动物已经令人意外,锋芒太过反倒难以解释。
秦铎看着她,深邃眼眸中的深意仿佛藏着能够看透一切的明晰,却最终没说什么。
宣朝歌知道他的意思。
那便是有的谈了。
-
宽敞的起居室灯光高悬,西式沙发的锈垫之上花纹细致,不远处却摆着中式的红木茶几座椅,是上一任留下的装潢。
秦铎在司令部过惯了不讲究的日子,也没多嫌弃,坐在沙发上的模样仿佛泰然自若的贵公子。
宣朝歌念着还没拿到手的永久阈值,一心只想要说服他。
倘若是绝对不能应承的事,秦铎连动摇的流程都不会有,此时有商量的余地,在宣朝歌心里就是十有八九会成功。
秦铎却仿佛念起了什么,漫不经心道:“听说你当初在锦绣园中算是个名角。”
“昆曲唱得好。现在在还会唱么?”
他说这样的话,英俊的眉目间却全然不见轻佻,眼中眸光犹如寒星,不似欢场常客,反而更像正派君子。
可能是年纪比同等地位之人轻许多的缘故,他身上那股在千万枯骨中磨砺而出的肃杀锐气还未钝,因此也没生出那样圆滑的官僚气来。
宣朝歌也不觉得有什么异样,认真思索了片刻。
原主入了元帅府后,一身技艺是生疏了,但还是没丢。
如果一定要唱,要在系统的辅助下倒也不难敷衍。
“将军想听?”
秦铎不置可否,是习惯了他人揣测他的心思,此时的模样却不难猜,显而易见是想。
宣朝歌便问他:“听什么?”
“随意。”他答道。
还真是。
宣朝歌对此没有偏好,也没有几分为难,索性拣了最出名的唱与他听。
锦绣园中清唱无需扮相,但凡朝歌上台,多的是人捧场。
朝歌的声音清亮动听,确实不负盛名。
秦铎低着眼若有所思,半晌微阖上眼。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
宣朝歌思量着词曲,一心二用打量秦铎的面容。八壹中文網
许是没有目光作威慑的缘故,男人眼睫垂下时不再予人强烈的压迫感,浓郁的阴影落在他偏深的眼窝间,衬得那眉骨与鼻梁更加立体。
他未睁眼,却仿佛洞悉了宣朝歌的作为,漫不经心问道:
“盯着我看做什么?”
宣朝歌曾经回答过,此时停了声,却没答他。
秦铎的记性确实好,不多时便想起曾经的对话。
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