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让清楚秦铎性情的人来看,恐怕很难想到他会有心做这样的事。
风吹草低,隔着草场呼啸的风声,秦铎漫不经心的目光望向宣朝歌。
而后他垂下眼看刚到达他身边的秦安则,骨节分明的手往女人所站之处指了指。
秦铎肩上军制的披风在风中猎猎地飘摇着,厚重而挺括,衬出令人心悸的冷峻之意。
小孩身上亦是相似的打扮,然而毛呢披风上多了带毛领的帽子,簇拥着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看着就让人心软。
秦铎一指,秦安则才看见宣朝歌,剔透的眼中浮现出几分兴奋,白毛的小马听从他的号令,迈开短腿往草场的方向跑来,模样有股可爱的张扬得意。
待儿子跑了一段,秦铎才随意地驱马上前,只是乌照压根不把小矮子马看在眼里,似乎有意炫耀般后来居上,领先许多,到达后还放缓速度绕着女人走了两步。
宣朝歌莫名体会到了它的骄傲,好笑般抚了抚骏马的鬃毛。
秦铎下了马,军靴踏上冬日已见萧条的草地,在矮脚马到达时一手捉住了它的缰绳。
小马停了步,秦安则立即松了手,上将便随意将小孩一手搂了下来,抱玩偶似地揣在臂间。
远处看不清,现在凑近了,宣朝歌才发现小少爷的模样并不如何从容,漆黑的毛呢斗篷上都是枯草,脸上也有一点可疑的灰尘。
“怎么脏兮兮的?”她温和地问道。
秦安则像只刚在泥地里玩过泥巴的小狗,一边乖乖地被宣朝歌拿手帕擦脸,一边没心没肺地道:“摔在草上了!我还滚了一下。”
宣朝歌:……
平时好好一个孩子,既干净又讲究,在亲爹身边就变得和野人似的。
宣朝歌面无表情地看向秦铎。
男人挑起眉峰,俊美的眉目间尽是坦然,解释道:“下马摔的,无妨。”
秦安则并不娇气,爬起来拍拍草便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他人小重心低,马也矮,摔了滚一圈就没事了。
宣朝歌并没打算在这方面找茬,她虽然对秦安则纵容,却也没打算娇养太过,只是道:“先生等候许久了,你莫要总带着安则旷课。”
玩也挑下时间,不然把心玩野了,别人不好教。
秦铎愣了片刻,疑惑道:“怎的没人提醒?”
谁敢打扰你。
宣朝歌无奈地揉了把秦安则软绵绵的脸,认真地对小孩道:“你父亲贵人多忘事,以后多教教他。”
秦安则一脸正直地应了声,开始列举自己的课程表。
反正是父亲一定要带他玩的。
他一个小朋友只是喜欢骑马,还摔了一跤,无助又可怜,能有什么坏心思?
秦铎:……
任诚笃在宁都有教职,没有离开的打算,便推荐了他在近都的好友来教导秦安则念书。
按照系统的理论,如若知道剧情,气运的倾向总是有迹可循。任诚笃身为日后男主的恩师之一,身边都是能成大事的人,此时就近来教秦安则的人亦是留名青史的人物。
许是宣朝歌的行事得人心的缘故,这位栋梁之材待她尊敬,教导秦小公子也十分尽心。
看佣人把秦安则拾掇干净送去上课以后,宣朝歌随口提道:“管家说,岑夫人过几日来拜访。”
秦铎漫不经心地“嗯”了声:“你看着办。”
我不想办。
宣朝歌侧目看着他,眼神中的意味昭然若揭。
岑夫人是秦铎的亲姨母,嫁入了富户做姨太太,数年前熬成正室。如今她能在秦铎面前有几分情面,大抵是曾经在秦铎困顿时没有落井下石的缘故。
原文中这位夫人对温淑颐很是喜爱,最宠爱她所生的嫡子秦安北,从这点来看,便不像能与宣朝歌有话可谈的人。
秦铎的神情平淡,显见不在意这类小事,如今也没有交代什么的意思,想来对方也不重要,宣朝歌便不放在心上了。
秦铎还需出门,将骑马时挡风的披风脱了,递给一旁的佣人。
宣朝歌从女佣手中接过军用的大衣递给他,他随手披上了,高大的侧影挺拔而威严,流露出比冬日更凛冽的寒意。
宣朝歌打算趁这个机会将事情交代完,随着他向门外走,又道:“我应了任夫人的邀在义演露面。”
“任文远?”秦铎道。
宣朝歌点点头,的确是他夫人的主意。
“到时候上台走个过场,就当做好事了。”她说。
秦铎对此略有耳闻,却问:“捐多少?”
闻言,宣朝歌心生某种预感,果不其然,秦铎漠然道:“我尚未吝啬到要你抛头露面的程度。”
宣朝歌微微挑眉。
先不说他话中那股专断的意味,只是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
乱世之中人人自危,多的是浑水摸鱼的人,做好事也要讲究些。
薅奸商的羊毛不比自己出钱香吗?
她只走个过场,不仅对秦铎名声有利,看在秦铎的面子上,近都受官僚控制的资本也要放些血。
“你何时变得这样迂腐了?”
女人的语气有些许揶揄的意味,清清淡淡道:“几家银行敛财无数,怎好让他们独善其身?”
系统:宿主小……
宣朝歌一分心,茫然地眨了眨眼,以为系统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提醒。
不料脚下忽然磕到一个硬物,被绊得一个踉跄。
秦铎眼神微动,下意识一揽。
女人的腰肢纤细,轻软的躯体便被他搂在了坚实的臂间。
系统:小心脚下。
宣朝歌原本不觉得什么,被系统一提反而气了起来。
延迟也就算了。她一心二用看路,顾着听系统说话自然没注意了。
秦铎扣着她的腰沉默片刻,宣朝歌抬眼看他,见他颈项与下颌轮廓利落冷硬,垂着眼看她,喉结微动了动。
他狭长凌厉的眼眸漆黑冷淡,却有些罕见的不自然。
“只明白教我做事,看路却不会?”秦铎似笑非笑道。
宣朝歌站稳了,忍气吞声地推开他的手。
秦铎站定在原地,声线沉了些许:“赈灾济贫自有专人去操心,你这样心软又是为何?”
心软。
宣朝歌心想这误解还真是深了,当然不能把系统的气运分析和他原原本本说,只道:“将军从小锦衣玉食,自然不在意。”
秦铎注视着她,凉薄的唇角抿平些许,鼻腔间溢出一声笑,带着些许复杂的嘲意,却不像是对她。
“罢了。”秦铎道,“你要去便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