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霭沉沉,夜色笼罩住栉晏城。
城中百姓们对于晏家今日落败的事情还在津津乐道,晏府门外的臭鸡蛋和烂菜叶,清扫过一遍很快又会被扔的到处都是。
就在这时。
晏府侧小门被拉开一个小缝。
背着包袱贼头贼脑穿着麻布衣衫的小厮,小心翼翼的探出身子,咽了咽口水,抬手将肩上背着的行李包袱往怀里拢了拢。
跻身从门缝里钻出来,灵动如鹿的双眸一直在左右乱转的看着周围,整个人充满了害怕与恐惧……
“看,晏家又有人出来了……”
三五成群围坐在晏府门外的百姓们中间,突然有人嚷了一声,随着这一声响起,其他的百姓们几乎全都第一时间看向晏府门前。
偷跑出来的小厮还不等走下石阶,就已经被烂菜叶扔了一身,还有不少碎石块与臭鸡蛋也扔了过来。
他双手抱着头蹲在了门前的红柱边,行李抱在双臂中间,大声哭喊着:
“别,别打我,我只是想带点细软出去卖……呜呜呜……我才进府不过两月……”
“求求你们,放过我好不好……”
深受晏府迫害多年的百姓,如今头顶上压着的乌云陡然不见,他们可不管这些。
所以,晏府的所有人,在他们眼里都已经和晏家等同。
小厮的哭喊告饶,反而将他们内心的火焰点燃,一时之间,咒骂声、石子臭鸡蛋,全都层出不穷的砸了过来。
“求求你们……”
“放我走好不好,小的给各位大爷大娘磕头了……”
砰——
小厮的额头被碎石砸破。
头顶带着的小厮兜帽被砸落,长发披散了下来。
“还是个女的?晏家的女人,老子还没尝过……”人群中,穿着粗布短衫,身形壮硕的男人突然开口,将沾满油光的大手在自己短衫上抹了抹。
迈大步,三两下就来到了石阶。
就像是平日里杀猪前将猪拽出窝棚那样,将人狠狠的甩到了道路中间。
他肥厚的大手猛然扯住小厮的头发,迫使她仰起头,额头上滴落的血水与泪水混在一起。
‘小厮’恐惧的往后躲,哀声求饶:“求求你们,放我走好不好?我求求你们……”
她瑟瑟发抖的样子,让周围不善的眼神加多。
撕拉——
赵屠户扬手给了一巴掌,拽住挣扎着想要逃跑的‘小厮’,一不小心将它的衣袖给撕扯开。
“啊!”女子的惊声尖叫响起。
看着她来不及捂住的白皙手臂,赵屠户眼底亮起了光芒。
粗粝的大嗓门开口说着:“晏家欺负我们栉晏城百姓这么久,你们就没有一个好东西!要是乖乖听话,还能饶你一命,不然就将你卖进最下贱的窑子去……”
“呜呜呜……小小姐救命……”
女子害怕的在地上倒退着,抓了一把地上的泥沙,慌乱的甩了出去,惊恐的哭着:“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放过我,求求你们……”
她是小小姐院子里的丫鬟,染枫。
小小姐虽然不经常在家里常住,但是对她们这些院子里的丫鬟都很好,给她们买好衣服,带好吃的,有时还会带胭脂花粉回来分给她们。
所以当她无意中听到家主要表小姐替代小小姐的计划,就一直想着要怎么给小小姐传信。
可惜跑了很多次,都没能跑出晏府。
还连累了院子里的好几位丫鬟姐姐,她们因为帮自己藏身,被带走,施刑,再也没回来。
这次家主出了事,守着院子的护卫放松了警惕,这才给了她机会能逃出府……
所以这次,她必须找到小小姐。
不光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那些救自己的姐姐们。
染枫挣扎着想要逃跑。
却被一只大手突然抓住了脚踝,就这么硬生生的将人拖拽向一旁的暗巷。
“贱人,还想跑!”
“将人抓住,今天咱们也好好教教晏家人规矩……”
狂吼的是那个屠户。
眼睛进沙子的不舒服感,让他怒火蹭蹭的点燃,眨着通红的眼睛恶狠狠的瞪着周围。
而抓住染枫的,是平日里和赵屠户一起喝酒赌钱,城西挑泔水的吴厘。
“救命,救救我,当牛做马也会报答你们的……”
“救我,救我……”
染枫不断的哭喊着向周围百姓们求饶。
本有些人于心不忍,不过碍于赵屠户以及他身边那些凶神恶煞之人的模样,他们胆怯了,退缩了。
“救命啊……”
暗巷中传出染枫撕心裂肺的哭喊。
她身上的衣服被撕扯出好几道裂口,粗布麻衣下的露出的肌肤越来越多,却还依旧用一只手死死的抱着包袱不肯放开。
“呵,还真有些人生来就是畜生……”
伴随着一声冷冽的低喝。
火焰长鞭卷住赵屠户扬起的手腕,猛然将人掀翻,狠狠的砸在了旁边的灰土墙上。
紧接着,一道黑色身影利落的飞身掠起。
电光火石之间,剑鞘重重的击打在其他两人的膝盖骨,令他们扑通一声重重的跪倒在地上,蛮横的力道,骨骼碎裂声沉闷响起。
“啊!腿断了……”
吴厘匍匐在地上,双手抱着腿凄厉喊着,早就没有了之前欺负人时候的逞凶模样。
“是,是你?公子,我们错了,我们就是想教训一下晏府的人……”另一个同样抱着膝盖倒在地上的王驼子,在看清对方之后,吓得冷汗淋漓,话都说不利索。
毕竟,这位公子可是将晏家主都能废了的人物。
哪里是他们这种下九流的人惹得起的。
凤未初站在暗巷口,背着光,挡住了其他人的视线,面具下的冷眸扫过三人,冷声:“岁羽,将这个给姑娘披上,还有,将他们三个,废了。”
说罢,凤未初指尖从储物戒上拂过,取出一件白色披风,抬手扔给了动手的岁羽,转身离开。
岁羽用披风盖在衣服被撕坏的染枫身上。
将兜帽拉下,盖住她惊恐双眼的同时,挥剑出鞘,银芒快速在三人腿间闪过,三块染血的烂肉落在了满地尘土里。
“啊……”
听着三声刺耳的哀嚎声,染枫害怕的颤抖着,整个人缩成一团,将头埋进臂弯的包袱里。
直至,听到岁羽沉冷的声音:“姑娘你还好吗?”
“谢谢……谢谢……”染枫颤抖的声音缓缓说着,一直不断重复着这两个字,甚至不敢抬头看对方。
岁羽低声说着:“姑娘,欺负你的人已经受到教训,不必害怕,可以回去了……”
“我,我没有家……”
就在岁羽转身的那一刻,听到斗篷下传来低低的呜咽声,并且她的衣摆被人从后面拽住。
拧了拧眉,回眸冷声开口:“松手。”
染枫像是被她语气吓到,颤抖了一下,抬起小鹿般的眼睛,还带着哭过之后的红晕怯生生的说着:“能不能……”
她的话还没说完,怀里突然被扔了一锭银子。
手中一轻,剑光在手背不远处划过,切开了被她拽着的衣摆。
“这些钱应该足够姑娘你先找个客栈,至于其他的,无能为力。”岁羽冷漠说完,提气飞身掠起,又回到了暗中。
染枫拢了拢身上的斗篷,楼进手里的包袱,咬了咬下唇撑着站起来,低垂着的脑袋看到不远处的血迹,迈着小碎步从暗巷跑了出去。
心底暗暗记下了刚刚听到的那个名字,岁羽。
心想着等找到小小姐之后,一定要回来报救命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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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未初离开院子之后。
朝着晏家之前安排拍卖的颜丽别苑方向而去。
没走两步。
就闻到了熟悉的莲花香出现,凤未初低声开口:“难道真的是人性本恶吗?”
金玄褚用浅金色光幕遮掩住自己的身形,并肩走在凤未初身边,依旧还是那足不染尘,芝兰玉树的矜贵模样。
侧眸看着她,用内力传音缓缓的说着:“并不完全,人无善恶,善恶不过是存乎于心,且往往被弱者用于伤害别人的理由……”
“帝墨幽,人心可真不是个玩意……”凤未初勾起唇角,笑意不达眼底。
对于她说的,帝墨幽听得出里面的冷嘲之意。
并不觉得有任何挢抂过正,相反,他更是在很早以前就已经体会过,这所谓的人心……
就拿这栉晏城百姓来说。
受着晏家压迫的时候,敢怒不敢言,甚至还需要去讨好去畏惧;可是一旦晏家倒了,那便是墙倒众人推,谁都巴不得上去踩两脚……
“所以,晏家不该倒?”凤未初忽然站定,低声说着。
帝墨幽走到了她的面前,腕间手串的浅金色光芒乍起,将她一并笼罩进光幕之中。
抬手在她揉了揉她的头顶,看着她面具下的双眸,低声说着:“还是那句话,只要你觉得该做的,凭心而为就好。”
“帝墨幽,你可一点都不像慈悲为怀兼爱苍生的修仙之人。”凤未初抬眸,眸光与他的眸光在眼底交织,轻声说着:“你的这双眼眸里,似乎全都是看透世事的漠然……”
“是么?不妨再看看?”
帝墨幽突然就往前迈了一步,他的脸也出现在她近在咫尺的位置,微微低头,与她对视。
薄唇微勾:“这样,可看的真切了么……”
“男女授受不清,帝长老自重。”凤未初同样也微微凑近了些,就在两人鼻尖快要碰上的时候停下,眨了眨眼,语气无辜的低笑说着。
说罢,又往后退了两步。
微微挑眉,唇边凝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时辰快到了,还请帝长老收起你的神通,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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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丽别苑。
晏家原本安排的拍卖会照常举行,不过来参加拍卖会的各大家族与宗门,都提前收到消息——
今晚拍卖会,拍品依旧,不过却换了掌事操办之人。
就是那个将晏家家主废了修为之人。
公子归墟。
江湖上此前并没有此人的名号,但是他却能一招废掉了灵圣境高手半身修为,这样的人不应该寂寂无名才对。
所以,在收到消息之后。
原本被晏家邀请来栉晏城参加宴会的世家宗门,都抱着各种心思留了下来,只为了一睹这公子归墟。
更何况,听说他还和上三宗的玄兽宗少主走得很近……
就在这些人猜测公子归墟身份的同时。
站在人头攒动的颜丽别苑门外的凤未初,瞧着不过半天功夫此地就焕然一新的模样,忍不住心底暗自感叹了一声,这大宗门果然财力雄厚。
当初在沧月城看过傲梅山庄的拍卖场,其规模就足以令人咋舌,但是和眼前这布置排场比起来,可谓是相形见绌,班门弄斧。
在颜丽别苑的大门,站着十余名衣着劲装腰间佩戴锋利武器并且手中牵着魁梧兽宠的玄兽宗门人。
他们的眸光冷锐如刀,不断地扫过周围人群,并且一个个气息深沉,皆是高手。
用这样的高手仅仅只是在门前巡逻守门,金玄褚还真是豪横。
“别多想,他只是为了膈应人。”
莲花香伴随着清冽的嗓音,被内力传音卷进耳中,让凤未初不由得微微挑眉,勾唇低笑。
只是为了膈应人?
难不成是为了膈应前来参加拍卖会的宗门或者世家吗?
还不等她想明白。
穿的像只花孔雀般富丽堂皇的金玄褚就从别院大门走出来,扬声开口:“归墟,怎么站在门前不进来?今儿个这里缺了谁都不能缺了你……”
他这一声,彻底将府门外来往的众人视线都吸引了过来。
这个公子归墟居然如此年轻?
甚至还劳动玄兽宗少主亲自出门相迎?这究竟是何方神圣?
“我还以为走错了路。”凤未初压低声音淡淡说着。
金玄褚迈步挤到她身侧,笑着开口:“好好的院子,晏家简直糟蹋,布置的那样庸俗且廉价,本少主可是最不忍看到有人糟蹋好东西的……”
说到这,抬手笑着示意凤未初随他一起进去。
这拍卖场主家的包厢,他可是早就让人收拾妥当了,只等凤未初入席。
才刚跨过门槛,就只感觉到一阵强大且熟悉的威压伴随掌风袭来。
迫使他不得不加快了步伐,走在她的侧前方。
并且他的耳中还响起内力传音:
“咳……并肩的距离,太近了,男女授受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