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翁主其实也不是真的很喜欢喝茶。
她只是单纯因为被穆染的外貌吸引,想看看她煮茶时是什么模样。
在百纳国的时候也不是没喝过好茶,再加上她本身对茶没特别多的兴趣。
因而来明安殿前她还想着过会儿怎么说服对方和她出去走走,毕竟这些日子她回回来对方都把自己关在殿内,从不往外走一步,怪无趣的。
可这样的想法还未提出,在喝过对方亲手煮的茶后,褚师黛霎时间把这些都抛诸脑后了。
“太好喝了!”又一次饮尽杯中茶后,她不由地开口,“殿下,您这煮茶的技艺是跟谁学的,我长这么大,还未喝过这样好喝的茶。”
穆染抬手,纤细的指尖执着粉彩扒花的公道,再次替对方将茶水斟上后,方徐徐道:“饮茶忌急,你这样一口便喝完了,如何分得出究竟好不好喝?”
小翁主看着跟前的水仙花神杯,瓷白的杯中是明亮澄黄的茶汤,屡屡热气顺着杯沿缓缓散出,显得氤氲朦胧。茶汤的香气绵长,茶水入喉后醇厚的味道由舌尖慢慢延展,最终蔓延至整个舌面,下咽时如丝般顺滑,没有丁点干涩卡喉之感,那澄黄的茶汤似乎将将下咽,便已经在不经意间落入腹中,温热的感觉让整个人的身体都逐渐温暖起来。
褚师黛于是没控制住,又举杯一抿。
“我以前也听得说过,品茶要静心慢饮,可我实在不是什么慢的下来性子,况殿下煮得这茶犹如仙饮,自然要多喝一些了。”
她说话间,半杯茶汤又下了肚。
“哪就这样稀罕了?”穆染说着,拿起放在自己手边的影青牡丹斗笠杯,轻抿了口杯中的茶汤,“不过是去岁尚邑贡上的金骏罢了,你若喜欢,过会儿走的时候我叫千月拿些出来,你带回去便是。”
可巧进来穆染很是喜欢这尚邑金骏,故而这茶也时常备着,若小翁主真要,也只是举手之劳的事。
谁知对方听了后竟摇摇头。
“还是算了,我也没有殿下您这样的技艺,身边的人更是粗手笨脚的,回头您给的好茶全糟蹋了。”
褚师黛倒是极有自知之明,心知若真的将对方给的茶拿了回去,只怕也煮不出这样的滋味,因而便婉拒了,同时还另外道。
“如果可以,我想日后都来殿下您这儿品茶。”
她这话说得天真,是一惯没规矩的模样。
身边跟着的艾芝听后都已经不似开始那般紧张了。
盖因她跟着自家翁主来明安殿这么几回,早已见多了对方这样的言谈举止,若是先时还会担忧长公主因此不悦,如今便已经十分淡定了。
因为无论自家翁主在长公主跟前如何没规矩,对方都只是一笑了之,从不计较。
而听得对方这样说后,穆染放下手中斗笠杯。
“怎么,来本宫这儿喝一回茶,便算计着日后回回来了都要本宫亲自替你煮茶不成?”
褚师黛便嘿然一笑。
“也不是回回,只要偶尔能品尝到殿下的手艺,我便满足了。”
“也罢。”穆染道,“待殿选后,你自然是要同旁的家人子一并册封的,届时才算是真正在大魏安定下来,若是你想来本宫这儿,同陛下说一声便是,本宫也不会不欢迎。”
如今已过惊蛰,再有十来日便是殿选了,六尚局如今正在紧锣密鼓地张罗这事。
而身为百纳国的翁主,褚师黛这回来便是同大魏联姻的,只等殿选一事结束,陛下那儿自会下旨册封,届时她便同旁的在殿选时被留下的家人子一样,成为天子嫔妃。
褚师黛闻言“唔”地沉吟半刻,接着忽地开口问了句:“听得说彩丝院的家人子中,有个贵女颇得陛下青睐?”
想着她毕竟日后要册封的,如今费些心思打听这些也是正常,故而穆染也就没多想,略一点头便道:“是有这么个人,不过你也不用过于担忧,论家世身份你怎么也是越过她去的,且你同她,是全然不同的容貌性子,各有千秋,倒也不必怕届时被她占了上风。”
李静涵虽是太妃本家侄女,可父亲也只是从六品驾部员外郎,算不得什么高职。褚师黛乃百纳翁主,位同亲王女县主封位。
同她相比,李静涵自然差了不少。
穆染以为这小翁主特意提起这人是心中担忧日后陛下带两人有亲疏远近之分,因而便出言宽慰了几句,谁料话刚说完,便听得对方忽地又问了句。
“殿下,那家人子生得如何,好看吗?”
穆染指尖一顿。
“能过了采选留在彩丝院的又岂是寻常容貌?”
小翁主便知道对方没明白自己的意思,因而想了想,追问了句。
“那我同她比,谁好看一些?”
穆染还从未遇见过这样的姑娘,问起这些话来似乎丝毫不知害羞为何物,神态自然语气平静,似乎在谈及今日天气如何一样简单。
她想着应是小姑娘在意这些,故而道:“若细算起来,她虽则身段柔软,粉面柳眉,也确是难得的美人,可你二人一对比,却是你略胜一筹。”
“真的?”褚师黛不由地睁大了双眸。
穆染点头:“本宫无甚必要骗你。”
原以为对方听了这话后会高兴,谁知她原本有些期待神色竟霎时间暗了下来,接着低下头似乎念了句什么。
“……还没……好看,算了。”
“什么算了?”只听见了最后两个字的穆染问。
小翁主回过神来,忙摇头。
“没什么,我是想说今日已经在殿下这儿叨扰许久了,还是早些回去算了。”
穆染见此,也不追问,略一点头后便起身,接着叫了人来。
“送翁主回去。”
那小翁主便领着侍女告退,走之前还不忘说下回再来。
及至对方离开后,穆染才转回身子,重新在茶台前落座。
“千月。”她唤了道,待千月应了声后方问,“先前派去紫宸殿的人回来怎么说的?”
原来穆染在从寝殿出来后便先吩咐了人备了些吃食去御前。
她是想看看为什么原本应当在紫宸殿理政穆宴会这时候在她的寝殿内出现,但有些话不便明着问,便只能叫了人去紫宸殿瞧瞧。
“回殿下。”千月低声道,“去的人回来说,东西送进去了,是陆大人亲自出来接的,只是陛下眼下正在午憩,不好打扰,等陛下行醒了再告知陛下您派人去过。”
午憩。
穆染眉眼微敛。
穆宴确实以前有午休的习惯,且时常午睡时总要她陪着。
一开始时她还愿意,可渐渐地,许多事堆积起来,她便极少愿意理会对方这个要求了。
“日后本宫寝殿,白日不要在让人进去。”
穆宴是个疯子,她不能陪着发疯。
她并不想那日忽然被人发现大魏之君每日午间宿在她的寝殿。
自己是有求于穆宴,可也不是什么事都要盲目顺从的。
她身世一事,如今唯有穆宴同她知晓,便是当初替先帝记下那话的内侍,在穆宴登基后,都已经被他寻了个由头遣去了皇陵。
穆宴是这样说的。
她便姑且信了。
若不然,这世上哪有密不透风的墙?
那内侍若是留在宫内。只怕她身世的流言早已流传开来,也不会到如今才叫穆染知晓了。
穆染的思绪又回到适才寝殿中的情况来。
此时,她忽地想起先前问过千月的一句话。
“你先时同本宫说,有个同乡在尚寝局。”
千月被这样忽地问起也是一怔,回过神来后忙应了句。
“回殿下,正是。”
穆染便又提了一句先前说过的。
“你亲自去趟尚寝局,就说本宫这边有些陈设布置要更换,要尚寝局的来瞧瞧。”
她话未言明,但千月知机,自然知道她的意思,忙恭敬应了声。
“去吧。”穆染便道,“本宫一个人待会儿,待尚寝局的人来了,你带去偏殿便是。”
她也是时候要查查,这明安殿内里的玄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