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忱虽然已经过了最佳的习武年纪,但正如蔺卿所想,对方确实聪颖,旁人要十天半月才能学会的,他只需半天抑或几个时辰。
蔺卿以前从未收徒,对他自然十分上心。
在他养好身子后没几日,便开始带着他正是练习。
每日寅时不到便起身,练至巳时末,午后小憩,便是旁的课程,及至落日后再在院中扎半个时辰马步,第二日照旧。
这一日的流程下来,看着倒是麻烦且辛苦。
可穆忱却从未叫过一句苦。
总是蔺卿叫他怎么做便怎么做。
虽然外人瞧着不容易,但蔺卿本身心中是有数的。
这些训练都是她亲自演练过的,并不会对这个年纪的孩子造成很大的影响,至多不过身子酸痛几日,或者身上多些伤口罢了。
而这些都是可接受范围之内的。
她原本还想着,若是穆忱觉着受不了,便先替对方减轻些训练,可未想到他竟如此能忍。
两三个月下来愣是风雨无阻,一天都没歇过。
对此,蔺卿觉着十分惊讶,还有些惊喜。
随虽然她从未收过徒,但也从同样下山历练的同门口中听说过,如今的孩子姿势一个不如一个。
她那些同门收的,大多都是资质平常的,没什么出挑的人才。
蔺卿虽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碰上那种好苗子,可没想到这一日竟来得如此快。
这叫她十分高兴。
于是愈发认真教导穆忱了。
她原本就是门中十分出色的弟子,天资也比旁的师兄弟们好上许多,如今收的徒弟也是这样,两人沟通起来自然事半功倍。
蔺卿自己用的剑,让穆忱自己挑的时候,他竟也选了学剑。
这便更方便了。
蔺卿几乎是将自己所学倾囊相授。
及至后来,她这殿中内的院中时常能看见这样的场景。
赵国长公主手中拿着锐剑同三皇子互相比划拆解,原本三皇子根本接不住对方的剑招,时常手中的剑都被轻易挑落,可三皇子却丝毫不气馁。
他只是一直地练。
渐渐地,他从接不住到接得住,再到仍有余力。
这一切的转变,不过用了五年。
.
今日是中秋,皇城之中四处都充满了团员的氛围,天子在麟德殿设宴,宴请诸位朝臣宗亲。
而后宫之中,四妃之首的郑贵妃则请了六宫之中的嫔妃在清晖阁中办了个内宴。
那些个外命妇并先帝的公主倒也来了几个。
而嫔妃之中膝下有子嗣的,自然也不想放过这机会,都将自己的孩子带了来。
毕竟外宴过后,照着惯例,陛下都会来清晖阁内小坐。
这机会便是许多平日里见不着天子的小宫嫔梦寐以求的。
而这样的内宴,蔺卿原本也要来的,尤其是如今三皇子还养在她的殿中。
可恰好便是今日她不得空,先前便提前告知了天子,于是提前一日便离了皇城。
及至今日中秋,夜幕落下也未回。
五年过去,三皇子如今已满十八,再有两年便是及冠之年。
今日的内宴,若是蔺卿在场的情况下,他自然是要跟着,可蔺卿不在,郑贵妃先前派人来请,他却直接拒绝了。
也没说什么理由,只是说自己不去。
这么些年,这宫内的嫔妃们早已习惯了长公主和三皇子两人奇怪的性子。
赵国长公主性子爽朗,却时常说话过于直白,丝毫不给人留面子。若她真的只是个长公主倒也罢了,那些个在陛下跟前得宠的嫔妃倒也不会太过怕她。
可偏偏她不是普通的公主。
一个天子亲封的异姓长公主,本身就是极为特殊的存在。
若说当初她刚入宫时,这皇城之中的人还看的不算太清楚,眼下五年过去了。从陛下平日的言谈举止,以及她和陛下的相处来看,天子显然是极为看重自己这个义妹的。
旁的不说,这么几年天子为了这个义妹处置了几个不识趣的嫔妃,那都是众人看在眼中的。
因此时日长了,便也都知道了,旁人都好说,唯独这赵国长公主是招惹不得的。
而因着她,这皇城之中的人自然便有些忌惮起三皇子来。
倒不是因着担心他争储,只是单纯因着长公主而不想招惹他。
比起旁的皇子皇女,三皇子本身性子阴沉,不爱开口,每每见了人时,都是眼眸幽深,唇角轻抿,面容冷峻的模样,整个人瞧上去便是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
因此郑贵妃派了人去请三皇子时,便想着不会成功,果不其然,那去了宫人没多久就回了清晖阁,只说三皇子不欲前来。
郑贵妃早料到这结果,也没说其它,略一点头后,便将此事撂在脑后。
而另一边,蔺卿的殿宇之中。
穆忱坐在正殿的另一边,他虽坐在罗汉床上,可整个人的身子却绷得直,原本放在背后用来开着的凭几便成了摆设。
他微微垂眸,看着跪在前方的宫人。
“三皇子,小的知道的已经全都说了,其它的真的不知道了!”
那宫人衣料并不算特别好,却也不算太差,穆忱这几年虽不怎么离开这殿宇,但也知道宫中的这些宫人的等级。
眼前这人算是这殿中的管事内侍之一,平日专司长公主出行车驾马匹之事。
昨日蔺卿出宫,便是他替着安排的车驾。
原本以为同先前一样,安排了便完事,谁知今日午后,便有宫娥找到他,说是三皇子叫他去正殿问话。
去了后才知道,原来是问他长公主去了哪里,是去见谁,何时回来这些问题。
这人原本就知道的不多,听得三皇子这样问,便一股脑地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昨日宫门将要落钥之前,长公主亲自找到他,叫他备一辆车舆,自己立时三刻要出宫。
这人听后自然奇怪,盖因不多时宫门便要落钥,届时便无法回宫,只能在皇城之外待一夜,于是便下意识问了句,结果长公主告诉他,说自己就是要出宫,今夜不会再回来。
他听得这话心中便明白了。
也没去问那些多余的,譬如陛下是否知晓的话。
毕竟若是陛下不知晓,长公主只怕连宫门都出不去。
于是照着殿下的要求,这人便替她备好了车舆。
一直到这儿,都是正常的情况,可万万没想到,三皇子竟会因着此事叫他问话,且一问便是一整个下午。
从他来正殿到现在,他便一直保持这跪在地面上的姿势,甚至连挪动一下的机会都没有。
因为他只要稍稍动一下,三皇子那眼含坚冰和戾气的双目便一直落在他身上,叫如坐针毡。
尤其是在他将自己知道的那些说出来后,三皇子竟有很长的时间都没开口,再次开口时,便是问他还有没有其他的瞒着没说。
那人便忙说没有。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可显然三皇子不怎么认为。
要不然也不会一直都不让他起身了。
“……三皇子,殿下回来了!”正在室内氛围凝滞到了极点时,忽然有小宫娥匆匆着步子走入殿内,接着在穆忱身边站定,“刚刚回来的,您去瞧瞧吧。”
这么句话,便让穆忱原本坚冰一般的面容霎时出现了裂纹,接着轰然破碎。
“长公主眼下在何处?”他问了句。
那小宫娥便说刚回的寝殿。
穆忱听后便霍然起身,在经过那原本跪在跟前的宫人跟前时说了句:“你且退下。”
尔后便径直出了正殿,往连着寝殿的长长的通廊处去。
而被留在殿内的宫人,眼见他离开,又绷着身子许久,最终听见那有些急切的步子渐行渐远后,才手撑在地上,接着缓缓起身。
“三皇子越来越吓人了。”
低低地感慨了这么一句后,再次确认四周都没人后,他才小心翼翼地退出了正殿。
而寝殿之内,穆忱站在内寝,看着半躺半靠在床边的人,素来冷峻的面容上双眉皱起。
“长公主这是怎么了?”
此时的蔺卿双眸半睁半合,白皙的双颊边有几分薄红显出,细长的双眉尾端微微上扬,勾勒出她略带英气的面容,双唇嫣红得仿佛滴出血来。时不时开开口说上几个字。
“……喝、喝!”
“……都、都不如……不如我!”
她的声音很轻,若非殿内安静,再加上穆忱在习武之后听力比之旁人要好上不上,否则只怕都听不太清。
而站在一旁的宫娥便是如此。
她没听见长公主说的什么话,只是恭敬着声音回答着三皇子的问题。
“殿下是自己回来的,刚回来便成了这样,奴婢同旁人一道扶着殿下回了寝殿,旁的便一概不知了。”
穆忱闻言微微侧目,看了她半刻,在确定她没说慌后,方道:“叫人备水,再准备干净的衣物。”
那宫娥闻言便忙应了声,接着匆匆离去。
等到她出去后,寝殿之内便只剩了穆忱和蔺卿二人。
这时的穆忱才终于在床边落座。
他幽深的视线落在对方泛着薄红的面容之上,半晌后微微往前靠了靠。
蔺卿身上浓烈而凌冽的酒香味便扑鼻而来。
穆忱极少饮酒,可也分辨得清什么是好酒,眼下这样一闻,便知道对方昨日出去到今日只怕喝了不知多少。
他的眼色便一点点变得浓黑起来。
你和谁去饮酒了?
穆忱缓缓抬手,似是想要触碰对方,可对方忽然的一句话,却让他整个人一怔。
“放……心!”原本声音有些轻的蔺卿眼下也不知梦见什么,竟忽然声音有些提高道,“再有两年我那小、小徒弟就出师了,届时……”她说着轻轻动了动自己的头,似乎在找一个舒服的位置,“那时我就离开,和你们继、继续……行侠仗义!”
她说完这句,似是很满意,唇边还带着笑。
可她不知道,坐在床边的穆忱,听了这话,原本伸出去的指尖一点点收回,接着眼底逐渐有猩红弥漫开来。
作者有话要说:让我来算算,下章穆忱应该能黑化。
然后就是农夫与蛇的故事。
嗐,这男主是真的狠。
还是穆宴可爱。
我的天,我因为太困了,原本准备定时0点发的,结果点成了立即发表,结果就成了前一天的更新,这就意味着我之后要多写一章,否则我的全勤就没了。
我完了我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