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的同学都算是小屁孩的话,那她对纪霖汌来说,肯定就更是了吧。
想到这点,白荔憋着一口气,闷头一直走出了校门口,她恨不得脑袋能垂到胸口前,沮丧的情绪仍在蔓延。
直到听到街道边此起彼伏的车鸣声,她才像是缓过神来似的,持续加快的步伐逐渐地停缓。
但她的气息才刚稍微喘匀,突然一道刺耳的急刹车声音在旁边响起。
停靠在路边正在倒车的大爷探过头,凶神恶煞:“小屁孩,能不能看路!”
“大白天闲着没事来找死啊!”
“真他妈的晦气!”
大爷说出口的话实在难听,而且语气特别凶狠。白荔俏嫩的脸颊顿时涨得通红。但因为理亏,所以她只能默默地低头,没声辩什么就退回到安全的人行道位置。
只是她抬眼过去,才看见街道对面的绿灯骤然变红。
也就是说刚才是绿灯。
她可以通过的。
但是她的余光内,只留下那位气势汹汹的大爷一排的汽车尾气。
于是她又默默地收敛视线。
...
今天是秋季运动会,街道两边的商铺随处可见走动的学生,成群结队,有说有笑。往常的住校生只有周六周日才能获得出校门的机会,所以人特别多。
不过对其他人来说,这就是很平常的一天,或许可能会有些无聊和闷热。
红灯的数字正迟缓地跳动着,白荔视线放远,她的眼神渐渐变得很空。
她盯着前面的商铺门口在发呆。
小屁孩。
白荔从没有像现在一刻讨厌这个词。
她不想当纪霖汌眼里的小孩。
虽然她一直都知道纪霖汌根本就把她当小孩来看待。
白荔垂落两侧的手臂贴着裤线,莫名的失落就像是突然身陷深渊沼泽,持续发酵。她也觉得,和纪霖汌之间稍有的亲近感突然变得陌生。
初尝失落的感觉,整颗心像是被挤皱的柠檬,酸涩。
好像只恨不能再长高点,再长大点,这样就没有人可以说她是小屁孩。
吹拂过的微风沉闷,像是重石积压在心口。
烦躁的感觉挥之不去。
她眨眨眼,能感受到眸光间的湿热。
午饭白荔没吃多少,因为今天是运动会的关系,所以没有正常的午休,回家匆匆吃过饭就要立刻赶回学校。
下午的比赛会在很早就正常开始。
期间蔡嘉禾也注意到了她的失神,还很关切地问是不是运动会出了什么问题,还是身体不舒服之类的。
白荔摇着头否认,只说是天气闷热,有点中暑。
蔡嘉禾闻言还给她拿了太阳伞,说是遮一遮。
秋老虎的时节,比夏天还难熬。
中午的日光滚烫,顶着高温出门,几乎要被晒得晕厥,地面滚烫,和清晨的凉意截然不同。
她刚到班级的时候,同学来了一大半,座位没几个空缺的,零食袋子堆成了一堆。
“垃圾扔进垃圾桶,别随便丢。”班主任喊了句,“不然到时候被检查出来,要扣分。”
几个男生在后面打游戏,今天是唯一可以正大光明拿出来手机玩的日子。
难得轻松自在,班主任虽然也在,但基本不会管。
白荔蔫蔫儿地回到座位。
她屁股还没坐热,就见班长神色匆匆地朝着她走过来,手里还捧着一本像是点名册的名单。
“白荔,看见孟曲星了没?”班长紧皱眉头。
白荔兴致缺缺地摇头:“没有。”
班长见状转身要走,但稍一停顿,突然说:“你是报了两人三足对吧?”
“恩。”白荔回答的心不在焉的。
但她这会已经对运动会比赛没什么兴趣。
“这个孟曲星真的是。”班长烦躁地挠头,“他也报了两人三足,你们是一组的,结果现在突然找不到他的人。问了一堆,也没有愿意顶上的。”
“算了,那你先去c区检录,等会我找到他让他过去。”班长说完,指了指高三区域的位置,“然后比赛结束以后,你写篇小作文交给我。”
白荔一怔,她抬起视线划过高三区域。
远远瞧过去,座位上的人已经少了一大半。
空气中尽是层层叠叠起伏的热浪,有几个学生穿梭在跑道旁。
“哦对,这个袖标给你,比赛的时候戴上。”
白荔接过来一块白底黑字的袖标,上面印着编号。
操场很大,白荔过去要走上一圈。
等她到了两人三足指定的检录地方,没有意外地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因为上午的时候,纪霖汌跟她说过的,他也报了两人三足。
三五个男生围在检录的桌子,纪霖汌和他们站在一处,他们在聊天。
声音含糊不清,随着风一起吹了过来。
他懒散地倚靠在桌前,背对着她。
白荔默默地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住。
越走越近,她突然就不想过去。
于是她干脆就这么呆呆地站在原地,目光先是投向了远方,看了会b区的投标比赛,但很快她就没了兴趣,忍不住又收回了视线,落在纪霖汌背影。
他身影疏朗高挑,双手撑在身后的桌面,长腿交叠着,帽檐压得很低。
黑色的卫衣略宽大,衬得他肩宽腰窄。
还是许博文先看到了她,才怼了怼纪霖汌的胳膊。
紧跟着,他的视线也轻慢地抬了过来。
黑眸微沉,在热浪中,和她撞了个正着。
白荔脸颊一烫,下意识就屏住呼吸。
一想到自己上午话还没说完就莫名其妙地跑开,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和他打招呼。
于是白荔发挥了自己鸵鸟本质,默不作声。
纪霖汌起身过来,他手揣兜里。
到了近前,他随意问了句:“站这干嘛呢?”
白荔没什么情绪,就淡淡地说:“在等着比赛。”
纪霖汌低眸扫了眼她紧攥在手里的袖标,也不在意她的冷淡,接着说道:“你自己来的?同学呢?”
说完,他插进兜里的手伸出来,两指轻轻捏住她的鼻子,一夹。
气氛安静了半晌。
纪霖汌力道很轻,也没用力。
但白荔突然觉得脸颊的热气冒了出来,连耳尖都泛着热。
她这幅生人勿近的模样,还是没崩住。
“你干嘛?”她瓮声瓮气地说,抬眼看他。
纪霖汌笑:“怎么情绪这么低落?”
他松开手,白荔重新呼吸了两口新鲜空气。
她低着脑袋,抬手轻碰自己的鼻头:“没有啊。”
话音落下,她自己也像是心虚似的,避开视线。
“我没有低落,可能是天气太热吧。”她给自己找了个完美的借口。
不过纪霖汌没过多纠结在这个问题:“练习了么?”
“什么?”白荔没听清,于是小声又问了一遍。
“两人三足。”他拿起来她的袖标,下颌稍扬强调,“不是报了比赛么。”
“没有。”白荔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纪霖汌漫不经心一抬眸:“那我陪你练习。”
白荔忍不住问:“为什么?”
沉默片刻。
纪霖汌拎起来她:“因为哥哥需要同组。”
“恩?”白荔疑惑,“可是...”
她还想问,就被纪霖汌打断:“没有可是。”
话音一落,纪霖汌朝着许博文说:“外套给我。”
许博文也配合,默默递过来。
纪霖汌挑眉,套在白荔身上。
许博文的外套又宽又肥。
看起来肥,穿上更肥。
“算了。”纪霖汌说。
“许博文哥哥不可以吗?”白荔感到奇怪。
纪霖汌眉尾稍扬,薄唇轻启:“他不愿意。”
两人三足的比赛规则,并没有特意限定规划了年级的区分。也就是高三同学和高一同学也可以随意组队,只是大家约定成俗,基本都是找同年级的。
用来比赛的绳子往两个人腿上一系,她的小腿贴了过去,因为靠得近,他周身好闻的味道散了过来。
她的左脚脚腕和纪霖汌右脚绑在了一起。
粗粝的绳子磨蹭在脚腕的皮肤,有一瞬间刺痛感。
突然队友变成了纪霖汌,白荔心跳陡然快了起来。
他的手搭在她肩膀,两个人顿时贴得很近。
体温隔着薄薄的布料透过来,靠近他的地方,仿佛温度又升高了不少。
白荔之前没有玩过这个项目,刚开始的时候,她不是迈错脚,就是跟不上纪霖汌的步伐。
哪怕她已经很尽力地集中精神,可仍然错误百出。
她今天确实很不在状态。
“小孩,注意力集中点。”纪霖汌说。
他语气很平淡,也没什么情绪。
白荔点点头,但一抬脚,还是下意识就迈出了左脚。
她心不在焉的。
思绪都围绕着他刚才那句小孩。
“哥哥,我虽然比你小。”她忍不住再次强调,“但我真的已经不是小孩。”
纪霖汌眉尾稍挑:“对我来说,怎么不是了?”
他嗓音轻慢,带着低沉的味道。
但很平静,仿佛在陈述事实。
尽管这个事实,根本就是她不想听的。
白荔心突然漏了一拍。
她脸颊一热,偏过头去,紧抿着唇不说话。
但是检录那边已经开始了,先从高三组。
比赛的枪声一响。
开始的过程还是顺利,但慢慢的,白荔就开始出错。
她总是失神。
烈日当空,还没走出多远,她额前已经覆盖出一层细细的薄汗。
突然脚底一个不稳,绳索阻挡的劲带着她整个人向前面扑了过去。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纪霖汌也没反应过来。
她的膝盖蹭破了皮,伤口不大,也没出血,就是灰尘覆盖在膝盖上,看起来灰扑扑的。
但疼痛还是蔓延出来,像是被针扎似得。
她突然觉得很委屈,心底的酸涩泛出来。
“没事吧?”纪霖汌黑眸微垂,指腹轻轻替她擦干净膝盖的灰尘,“还能站起来么?”
但是摔疼了,白荔根本都不想说话。
闷了一会,她突然说:“你找别人组队吧。”
“反正我就是个小孩。”
气氛仿佛陷入死寂,沉默僵持着。
纪霖汌黑眸微沉:“你在别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