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霖汌微一挑眉,察觉到了小姑娘生气的情绪。
他半蹲下身子,视线与白荔平行:“饿不饿?请你吃肯德基?”
语气温和又清冷,耐着心在哄她。
他手指伸出来,想捏一捏她的脸颊,但动作稍一顿,转移了方向。
眼眸微垂,纪霖汌抬手将白荔鬓角的发丝拨至耳后。
她发丝又细又软,触手冰凉,泛着光泽。
小姑娘耳垂圆润莹白,肌肤的边缘被冷风吹得通红。
只一看就知道她在车站等了很久,这会儿正倔强地抿紧嘴角,像是在生闷气。
许久没见,确实生疏了很多。
“还好。”像是极为不习惯近距离的触碰,白荔缩了缩。
她视线和纪霖汌错开,神情淡淡:“我们不是要回去吗,走吧。”
说完,她紧握着行李箱拉杆的手拽了拽,一副随时打算离开,不想多说的模样。
无论是眼神还是肢体动作,都很明显在躲避他。
纪霖汌默不作声地瞧了她一会儿,眼眯起来:“生气了?”
“没啊。”白荔说,似是为了强调,“我没有生气。”
“那见了哥哥都不喊?”懒洋洋的声调,却没有打算就这么放过她。
白荔突然说不出话来。
仔细想想,好像从刚才和纪霖汌见了面以后,她确实没喊。
于是,她绷着脸:“哥哥。”
机械又生硬的音调,哪里有以前见面时候的软糯。
“怎么搞得我逼你似的?”纪霖汌笑,“知道哥哥来晚了,给你赔礼道歉。”
“对不起啊,小孩。”
话落,也不等她做出什么反应,纪霖汌胳膊绕过她的背,揽住了她的肩:“你阿姨不在家,想吃什么?”
两个人突然靠在一起,让白荔猝不及防地僵直身体。
下意识,她心里想的那句话就蹦了出来,虽然声很轻很弱:“你不是有女朋友了吗?”
这话一出,两个人都愣了一愣。
气氛瞬间比深冬的风还冷。
“我,我不是你的亲妹妹。”白荔硬着头皮解释,磕磕巴巴的。
然后她从他臂弯里退出来,默默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你女朋友知道的话,会不开心吧。”
她代入了自己。
如果将来有一天,她的男朋友在放假回家的时候,和并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走的很近。
她一定会不开心的,会吃醋。
半晌都没人说话。
白荔这才突然后知后觉地想,自己是不是太小题大做。
懊恼的情绪突然涌出来,她偷偷瞄了纪霖汌一眼。
这么一瞬间,连白荔自己都感觉到她在无理取闹。
早知道就不说出来,默默地拉开距离就好了呀。
说出来以后,反而显得她特别的在意。
而且是别有用心的在意。
她低垂眼睫,脸颊因为羞赧而忍不住开始发烫。
纪霖汌收回胳膊,突然倾身过来,离她很近才停下:“谁跟你说的?”
清冷好闻的气息混杂着微凉的风,薄荷味道。
谁跟你说的。
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真……还是假?
白荔呼吸瞬间一窒。
纪霖汌直起身,单手揣进兜里。
他薄唇轻启,扔了个字:“没。”
算是解释。
这回轮到白荔一愣。
他在跟她解释。
话音断了,纪霖汌也不在意白荔什么反应,径直朝着前面的地铁站走过去。
走了一会儿,他倏地停住步伐,转过身眉尾稍扬:“还不跟上来?”
大学半年,他五官更加立挺。
和从前一样,即便是温度很低的天气,他仍然穿着单薄。
一件黑色的风衣套着,领口没系,肩宽腰窄,侧过身的背部线条利落流畅。
无论在哪,都是耀眼瞩目的存在。
白荔咬了咬唇角,拉着行李箱默默跟过去。
走到近前,她手背突然被温热的掌心熨帖包裹。
下一秒,纪霖汌从她手里接过来拉杆。
轻声叹谓,他无奈:“真想看看你脑袋里究竟在想什么。”
白荔脸顿时更烫,尴尬到一句话都说不出。
从地铁一路回到家里,白荔都恨不得能鸵鸟埋沙。
小姑娘别扭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出来。
到了家门口,她还是闷着脑袋。
纪霖汌拿出来钥匙开了门,她就在旁边安安静静地杵着。
白荔余光瞥到了纪霖汌垂落在身侧的手。
她指尖微微蜷起来,有些凉。
但心底的酸涩却仿佛愈来愈不明显,甚至还有点开心。
潜意识里觉得,她对纪霖汌来说,是不是还是有些不同。
但一想到一会儿要两个人单独相处,而且还是在她得罪了他的前提下。
这点开心好像也就……不那么开心了。
门一关。
白荔眼前突然出现一道阴影。
俯低的身体一点点逼近过来,无形之中的压迫感。
“这会知道害羞?”纪霖汌手撑在她两侧,丝毫没有放她进屋的打算。
白荔呼吸差点停止,半晌她嗓音软下来:“我没有啦。”
纪霖汌笑:“说吧,这么关心哥哥有没有女朋友,真看上哥哥了?”
“这问题,问了我两三次了啊。”稍一顿,他有点不耐烦。
他用了个真字。
白荔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半晌,她说:“你,你欺负小孩。”
“……”
白荔一抽搭,眼看着杏眸里马上水雾涌起;“而且还让我在车站等了你四十五分钟。”
“天很冷的。”她软声软气,“好几个陌生人都过来,我…还要被你欺负。”
“我哪儿欺负你了。”纪霖汌无奈,手指揉捏住她的脸颊:“好了,别哭。”
好不容易扯开了话题,又发泄了自己心里的委屈,白荔还是抽抽搭搭的,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纪霖汌突然笑笑:“之前还说自己已经长大了,怎么现在半年不见,又哭得像个小孩子。”
他尾音懒洋洋地扬起,从桌上递了盒纸抽过来:“恩?”
“大人也可以哭。”白荔想了想,反驳道。
纪霖汌弹了弹她脑门,说:“恩。不过大人轻易不哭,你学着点。”
白荔:“……疼。”
因为蔡嘉禾不在家,纪霖汌点了外卖。
两个人在桌上吃饭的时候,白荔脖颈间挂的鹿角项链突然滑了出来。
纪霖汌瞥了眼:“喜欢?”
白荔愣了一秒,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脸颊一热:“恩。”
刚吃完饭,白荔的电话就响了。
她看了一眼是个陌生的号码,以为是钟陈怡借用别人的手机给她的,于是就接通。
也不知是手机太卡,还是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屏幕的扩音键,总是当陈阳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的时候,白荔属实是愣了一愣。
“荔荔,你在干嘛?”不用当着面说,陈阳脸皮就厚了点,“吃饭了吗?”
从放假开始,陈阳的确是会每天早中晚的给她发信息,而且是短信。但白荔从来没有回复过。
她尬得差点被口水呛住,着急去关掉扩音,但手忙脚乱的,最后干脆直接挂断。
“男朋友?”纪霖汌懒散地倚靠在门框,双手环胸地看着她。
白荔低垂眼眸,脸颊滚烫:“不是。”
半晌,纪霖汌意味不明地笑笑:“叫的倒挺亲热。”
“……”白荔不想跟他说话。
当晚蔡嘉禾就回来了,以前白荔住的房间还留着,里面的摆设也都没动。
在纪霖汌家里住了五天,白荔收到了钟陈怡的电话。
电话里钟陈怡的情绪似乎很不好,念叨着让她赶紧回来。
但短短五天的相处,再次见到纪霖汌,都让白荔感觉很开心。
钟陈怡和白军之间的风波来的快去的也快,白荔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没人跟她说。
生活又平静地过了一阵子,这次假期过后,纪霖汌倒是经常和她联系。
偶尔是会给她分享大学周边的摄影图片,偶尔是校园里社团一角。
让白荔觉得,她好像又有希望。
可以离他近一点,更近一点。
直到开学以后没多久,原本在宿舍里午休的白荔突然被钟陈怡的一个电话吵醒。
这个电话带来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钟陈怡和白军在闹离婚。
白军出轨,被钟陈怡捉奸在床。
而且出轨的对象,不是别人,正是白荔她们班级里一个同学的妈妈。
据钟陈怡所说,那同学是单亲,她妈妈和白军是在家长群里认识的,因为共同话题多一起出去吃过两次饭。
接着就越走越近,走到了这一步。
钟陈怡来班级里闹了两次。
一时间,学校里人尽皆知。
白荔想劝钟陈怡离婚,可钟陈怡又不想离。
就这么一直闹啊闹啊的,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每一位身处事件中心的人都身心俱疲。
钟陈怡不想离婚,但她管不了白楚楚,于是只能把压力都给了白荔,让白荔劝说白军。
高二下学期整整一个学期,白荔成绩一落千丈。
期间被班主任和各科老师约谈了无数次。
后来白军给白荔打了电话。
电话里,白军的声音像是苍老了十几岁:“嘟嘟,真是抱歉啊,给你带来了麻烦。”
白荔沉默着,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半晌,她问:“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其实最初的震惊过后,白荔现在只觉得疲惫和平静。
甚至在学校里,她也能对风言风语置之不理。
可是她还是想问一问,为什么。
替钟陈怡问一句。尽管她无比的希望两个人能离婚。
白军说:“你妈妈很好,只是控制欲太强,我会感觉累。”
“另一个阿姨性格完全不同,相处起来会很轻松。”
挂了电话,白荔就删除了白军的所有联系方式。
后来她的成绩实在太差,干脆就从重点班掉入了平行班。
而且是所有平行班级中吊车尾的那种,当然她成绩也快要吊车尾了。
到了平行班以后,白荔更加的沉默寡言,学习一直也没有起色。
她的成绩已经差到了连本科都考不上的地步。几个曾经带过她的老师都惋惜地直摇头。
其实大家都知道白荔不是实力不够,而是家庭变故带来的改变太大。
厌学情绪,后期严重到考试的时候直接交白卷。
高三的时候,白荔经常不去上课。
她每天都是在寝室里睡觉。
她现在已经没有了家,朋友也很少,连个固定住处都没有。
白荔很迷茫,心里也觉得很空。唯一的慰藉就是和纪霖汌偶尔的聊天。
家里的事情她没有告诉他,也许他已经知道了,但是没有跟她提。
就像当初她知道他家里的变故一样。
在这件事上,她和纪霖汌都彼此默契。
睁开眼的时候,宿舍里一个人都没有。
手机一直嗡嗡嗡地震动着,白荔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揉了揉脑袋拿起手机看了眼。
钟陈怡打来的电话。
她没接。
点开微信,是钟陈怡发过来的三十多条语音,每一条都是一分钟的长度。
白荔瞥了一眼,刚想把手机扔床上,突然又打过来了个电话。
她下意识以为是钟陈怡,直到余光瞄了眼来电显示。
是“纪霖汌”。
心突然慌了下,白荔晃神片刻没踩稳,直接从扶梯上摔了下去。
她赶紧爬起来接通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