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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1 / 1)

侯三和其他两个男人奸笑着商量了几句,当即就捂住了白荔的口鼻,防止她叫出声来。而另一只胳膊绕过她纤细的脖颈,死死勒住,随后不管她的挣扎便一路拖拽着向前。

路不平,几乎走一步就要颠上三步。

稀薄的空气从男人的指缝间慢慢流窜进来,而对方粗犷的手臂散发着浓烈的汗臭味儿,在这样冷冽的冬季,仍然蔓延出来难以言喻的异味。

白荔的喉咙正火烧火燎,每一步的停顿都几乎让她感到窒息。

一时间,她呼吸都困难许多,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想要作呕。

走了几步远,到处都可以看见写着‘拆’字的危房,暗影婆娑地隐匿在四周。

石坡区之所以被b镇的市民们如此嫌弃,是因为当年有个老先生路过这里时曾算了一卦,说这地方的风水不好,背靠后山,四周没有遮挡之物,且地势低洼,阴气四散却往而不复,是块凶煞之地。

一传十十传百,原先住在石坡区的居民们纷纷搬家,这里久而久之也就成了无人区。所以诚越要收走,已经是石坡区居民谢天谢地的大好事了。

可无奈人心不足蛇吞象。

总有那么几个捣乱的。

天色已晚,夜幕跟泼了墨似的暗沉,周围的视野也渐渐变得不清晰。

侯三他们虽说喝多了酒,可也不是傻子。要真是拖着白荔上了山,这一路稍有不慎就能让这丫头跑掉,毕竟小姑娘看起来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吓不住。

“阿庆,找根绳子来。”侯三累得直啐了口热痰,蜡黄的脸都泛起红丝,“这小丫头看着轻,拖起来还真他妈的累啊。”

其实是白荔不配合,暗中有意在拖拽的时候加大了脚底与地面的摩擦力。不过他们三个市井流氓哪里懂这些,只以为小姑娘沉罢了。

气氛有一瞬的安静。

白荔默不作声,倒是侯三贱兮兮地凑过来:“放心,我们和你爸都认识,也不会让你太遭罪。”

扑面而来的酒气熏得白荔当即就屏住了呼吸。

她皱着眉,视线直视着侯三的脸。

他脸颊的污秽很多,醉醺醺的眼球满是浑浊,三角眼向下耷拉着。

“唔唔唔唔。”白荔警惕地盯着他,下颌低垂着,示意侯三自己要说话。

反正附近也没人,侯三松了道缝隙。

“我可以给你们钱。”白荔几乎不等气息平稳,便开口说道。她心跳声如擂鼓,却也只能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无论如何不能让眼前的几个恶人看出她的胆怯。

侯三笑:“钱?你能给我们多少?五百万还是五千万?”

“或者你们需要其他什么帮助?”白荔试图和这些人谈判沟通。

但很显然,她提出来的筹码对方压根看不上。他讥笑了一声,侯三揪着白荔的头发,使劲地往下一拉,让她被迫仰起头来:“警告你,别耍什么花样。”

过了会儿,其中一个男人从旁边地上捡了根绳子:“三哥,绳子找到了,现在给她绑住?”

“不绑住你还等她跑么?操他妈的,你脑子想什么呢。”

说完了还不解气,侯三又骂骂咧咧了几句。

倏地,远处的拐角好似有什么一闪而过。

白荔猛地瞪圆了杏眸,如果、如果这里能碰到其他人的话……

她死死地盯紧了角落里,可惜半晌过去,什么动静都没有。反倒是她的手腕被麻绳捆绑的很紧,像是绳子都嵌进了皮肤里似的,生疼。

白荔倒吸了一口冷气。

“你今天运气不好。”侯三烟头往潮湿的地面一扔,拿脚尖捻灭,居高临下地朝着白荔说道,“都说后山缆车那闹鬼,今天就让你这个小丫头去试试。”

他说话流里流气,三角眼却毒得很,像是淬了寒光。

后山缆车原本是b镇开发旅游观光时用的,结果缆车刚撞上没多久就出了事,也赶上新官上任,旅游项目被狠批了一通,从此之后便一蹶不振,到现在已经荒废了数年。

早就没什么人去了……

寒风吹的塑料瓶“哐哐”作响,b镇的冬天,湿冷仿佛让整个城市都病入膏肓。

阴沉和潮湿如蛆附骨,衰败、肮脏的灰尘混着雨雪,让整条道路都变得更加泥泞。

石坡区笼罩在云层下面,一栋栋没人住的旧房透着空洞麻木,像是能吸人的鬼怪,阴森森一片,让人心底寒意四起。除了这片区域,其他的地方灯红酒绿,还算明亮热闹。

火光亮起,纪霖汌收了手机,他给许博文发了几张图片以后,对方回复的也很快。于是他单手摁着键盘打了几个字,另只手从兜里摸了根烟。

点根烟的功夫,他视线稍一抬,迎面走过来个人影。

男人很瘦削,看起来脾气不是很好的模样,他肩膀垂着,眉眼间似有愁云笼着,虽然清瘦但却并不丑陋。只是他眼底黯淡无光,像是背负着什么压力,抬不起头。

纪霖汌敛眸,原本没打算理会。

他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倒是对方先叫住了他:“你是诚越来的那个人对吧?”

男人的嗓音听起来让人很不舒服,像是砂砾摩.挲过铁块,带着让人不适的尖锐。

“恩。”纪霖汌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算是应声。

“是和白荔一起进警察局的人。”男人呆呆愣愣地点头,顿时神情欲言又止。他像是极度紧张,一直在舔着下唇,“我是徐一海。”

稍一顿,他猜想到对方可能不认识,眼底划过尴尬:“是白荔的亲生父亲。”

纪霖汌不懂对方是什么意思。

“你想说什么?”

徐一海刚要张口,纪霖汌来了通电话,是蔡嘉禾打过来的。

于是他下颌微抬朝着徐一海示意,接通。

蔡嘉禾也没什么其他事,就询问纪霖汌什么时候回来,说是他在外面出差了小半个月,去哪里需要这么久,都听不到个音信。

挂断了电话,他刚转过身,发现徐一海还在,黑眸划过一丝诧异。

但他这会确实比较忙,郝哥那边材料发了过来,还有一堆事情等着他处理。

“那个。”徐一海说,“你,你认识白荔对吧。”

“她,她现在……”

纪霖汌眉眼微沉,突然拂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她怎么了,你说。”他语气阴沉,烟烫到手指都毫无察觉。

“你还是快去那边看看吧,就在那边的后山。”徐一海匆忙地丢下了这句话,像是被鬼撵了似的落荒而逃,一边愧疚一边却又胆怯地哭腔,“我,我真的不敢得罪侯三。”

“操。”纪霖汌骂了一声,朝着徐一海指的方向跑了过去。

他这会儿已经没有时间去思考这是不是侯三等人给他下的套,只觉得大脑顷刻间嗡嗡直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炸开,头疼欲裂。

恐惧一瞬间占据了内心,他不敢想,也不敢用白荔去赌。

手机通讯录界面打开,他一遍遍地给白荔拨电话,但无论打了几遍,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纪霖汌真他妈的要疯了。

过了两秒,电话终于打通。

“白荔?说话。”他紧咬着牙,喉咙深处紧到几乎要吐出来。

他在害怕。害怕到几乎全身颤抖。

这是他的错。

一瞬间自责和愧疚席卷而来,让纪霖汌几乎不能呼吸。

她原本可以不和侯三这些人扯上是非的,是他的错。

“哎哟,我说这陌生号码是谁呢,原来是诚越那小子的啊”侯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像是幸灾乐祸。

“你敢碰她一下,我要你死。”

他语气从未有过的平静,但握着手机的手腕抖得几乎要拿不住。

“威胁我啊?”侯三改变了主意,“不然这样,我用她的命换你同意提高拆迁款的额度,怎么样?这笔买卖你做不做?”

纪霖汌赶到后山的时候,四周都被笼罩在一层阴影当中,叫人看不真切。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乌鸦的叫声回荡着,不寒而栗。

他其实怕黑,这是自小就有的。而患上幽闭空间恐惧症是在上一次车祸之后,当时他为了躲避逆行的货车,连人带车冲进了湖里。狭窄又密闭的车厢,水一点点漫了上来,从胸腔到鼻息,再到将他完全淹没。

自此之后,手臂的伤倒像是烙印,怎么都没办法从心底抹去。

薄汗很快就打透了整片后背,他碰了碰手臂那道疤痕,下意识去咬了唇角。直到血腥味从口腔中弥漫,他仿佛才清醒点。

后山的路很窄,窄到稍有不慎就可能滑坡。干冷的空气吹过来,像是刀子一样在脸上割着,脚底下踩得每一步,都能听到枯叶裂开的声音。

纪霖汌强忍着不适,一直到了侯三的约定地点,也是亮着光的地方。

唯一一处亮着的弱光,就是在缆车起点。

“真来了?”侯三酒醒了大半,拎着个棍子挥来舞去的,“看来着小姑娘对你来说,很重要啊?我在想我原本要提的百分之二十是不是有点太低了,不如我们再提点?”

纪霖汌冷笑一声:“她人在哪?”

额前的汗打湿了碎发,发梢愈加湿黑。

“别急啊。我们先来谈买卖。”侯三说。

纪霖汌固执:“她人在哪?”

“行行行,你自己看缆车。”

纪霖汌视线划过去,几乎一瞬,他僵硬在原地血液逆流。

小姑娘被反绑着塞进了破到掉渣的缆车里,表情看不真切。但风一吹,绳索便跟着“咯吱咯吱”地晃动,她就那么吊在空中。

没人看得清纪霖汌是怎么动作的,只是停顿了一秒钟,那道人影便像是最凶狠的猛兽,从深处径直扑了过去,侯三哪里承受得住如此一击,两个人双双滚落下去。

好在那道坡没多深,侯三刚起来,还没等反应过来便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顿时又倒在了地上。

纪霖汌用手肘扼制住他的喉咙,一拳一拳接着一拳地打在了侯三眼眶、鼻梁、耳后。

一时间,侯三撕心裂肺的哀嚎声惊了林子里一批又一批的鸟。

想起来?

根本不可能。

旁边那两个人见状还想过来帮忙,可一走近看到了纪霖汌凶狠又凌厉的眼神,当即就瑟缩地退开,但其中一个人耍了小聪明,他直接找到了开动缆车的开关,摁了下去。

缆车晃了一晃,似乎是想要开始滑动。

十几年前的旧机器,早就没人维修,齿轮生了锈,一运作起来就像是指甲划在黑板上,难听又尖锐的刺耳声顿时就盖过了侯三的嚎叫。

但侯三混这么多年,说到底也不是吃素的,撕扯间很快就为自己争取了一秒钟的优势,他慌张地在兜里摸来摸去,一边伸出胳膊想阻挡纪霖汌不要命的进攻。

寒光闪烁,刀刃上映着浅淡的月。

白荔咬着绳子,她看得真切,侯三拿的是刀!

手心一下子就被冷汗打透,疯了吧!

“唔唔唔!!纪唔唔唔!”离得较远,再加上机器的声音,饶是她喊破了喉咙,纪霖汌也听不见她的声音。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纪霖汌被刺中了手臂。

倏地,眼前一片模糊。

她哭了?

可越是想看真切,越是被雾气阻碍。

她耳边的风声都像是静止,什么都听不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缆车晃晃悠悠竟然真的有下滑的架势,白荔一个重心不稳,静止就朝着后面的挡风玻璃撞了上去,她肩胛骨撞得生疼,可这会儿也没空去顾及。

突然间缆车一沉。

一道人影没有任何犹豫地踩了上来。

冷冽的空气里,散过来一阵好闻的沉木香气。可混杂着血腥味道以后,却让她感觉到揪心的疼。

没人开口说话,白荔稍扬下颌抬起头。

她这会越是想镇定,眼泪越是汹涌地扑了出来。

“纪霖汌!你不仗义啊!说好了是演戏骗骗小姑娘,让小姑娘回心转意,怎么兄弟过河拆桥?真不把我们当人?”

侯三嗓子都哑了,还在叫嚣。但很快,他的声音就听不见了。因为缆车已经开走,不受控制地朝着另一方滑了过去。世界终于清静,清净到只剩下来他们两个人的呼吸。

半晌过去,纪霖汌靠着座位好一会儿才慢慢走过来,替她解绑,拿掉嘴里的麻绳。

他动作很轻柔,和刚才凶狠的他判若两人。

白荔不知该怎么缓解眼前的情况,只能抱紧膝盖偏过头。

心脏剧烈的跳动还没有停止,她不知所措地揪着手指。

停顿了好一会儿,她才说道:“你的伤怎么样?”

软糯的声音在这样静谧的氛围里,显得有几分胆怯。

纪霖汌脸颊抬起手背蹭了蹭脸颊,轻慢道:“没什么大碍。”

“那也需要包扎止血吧。”她不敢有过分的举动,只能紧握着手心,“我帮你吧。”

“可以么?”纪霖汌像是带了丝受宠若惊,他唇边泛起淡笑,“那就辛苦你了。”

月光倾洒下来,在这样的高度,像是薄薄的一层纱。

下面所有的山峦起伏都被隐藏在黑暗中。

或密、或疏。

没有干净的纱布和药,白荔只能从自己衬衣上割下来一块,好在废旧的缆车里有碎玻璃渣,倒是对付能用一下。

她凑近了些,坐在纪霖汌身边。

离得越近,他周身的气息便越浓烈,几乎让她心慌意乱。

纪霖汌脱了大衣,里面的针织毛衣松松垮垮地套在瘦削的肩,袖子撸起来,他皮肤白皙到反光。

唯独那一块伤口正呼呼地冒着血,看起来触目惊心。

白荔小心的替他缠绕了几圈,可血渍还是顺着薄薄的布料渗透出来,缠多少圈都没用似的。

“疼不疼?”她感觉她心在疼。

纪霖汌倏地抬起清黑的眸:“你在心疼我么?”

白荔脸颊一热,这都什么时候了,他竟然还有心情开玩笑。

没等到她说什么,纪霖汌视线笼着她道:“疼。”

“疼的要命。”

尤其是看到她被侯三扔在缆车里的时候。

白荔一怔,脸颊的热潮顺着耳根蔓延过去,热气一下子冒了出来。

“疼,疼能怎么办。”她磕磕巴巴地避开视线,“那,那你忍一下吧。”

话音落,纪霖汌一声轻笑。

“你哄哄我,我就不疼了。”

白荔:“……”

这人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危险啊!

白荔突然靠回了自己刚才的座位,脸颊的热潮持续不退,她简直觉得缆车里的氧气都不够了似的。视线划过窗外,她心思不在,只能毫无焦点地到处盯着,企图能找到一丝破解不自在的方法。

气氛沉闷了会儿。

她像是想到什么,突然问:“你……不打算解释一下么?”

她知道他懂她在问什么。

侯三的最后一句话,到底还是在她心底里存了疑影。

像是鱼刺卡在了喉咙,咽不下也吐不出。

但纪霖汌受伤是真,拼了命过来找她也是真。

只是她不太相信是巧合。

“你信我么?”纪霖汌嗓音淡淡,却沙哑得不像话,像是被烟熏过似的。

白荔自嘲地笑笑:“不知道。”

“如果我说,我不信你会怎么样?”

气氛瞬间陷入了异样的僵持。

只是月光倾洒进来的时候,白荔看清了他眼底的落寞。

她心突然一沉,像是在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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