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6)限定礼物
纪灿灿才六岁的时候,被白荔和纪霖汌带回大院里生活。
六岁的她个头还不算很高,但白嫩的下颌一昂,圆鼓鼓的脸颊透着奶气。
她的性格和白荔小时候的乖巧安静截然相反,也不像纪霖汌那么深沉痞气。
总之她一张小嘴叭叭叭非常能说话,而且还对任何美丽漂亮的东西都毫无抵抗力,在路上看见漂亮的姐姐就走不动路,经常抱着漂亮小姐姐的大腿被拖很远还不松手。
对于纪灿灿的这个坏毛病,白荔和纪霖汌都束手无策。
教育也教育过,小惩大诫的,但纪灿灿是知道错了,下次还敢。
虽然每一次纪灿灿也没有其他的过分举动,只是喜欢和漂亮小姐姐说话,但总归是不礼貌的。白荔磨破了嘴皮子,索性纪灿灿五岁的时候,终于学会了克制一下。
可惜好景不长。
前两天和别家的小男孩打架,灿灿的门牙被磕坏了一个,现在笑起来总是漏风。
不过她完全没当回事,仍然笑得很甜,回到家里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反倒是那个小男孩被揍得捶地直哭,委屈声隔着两条街都能听清。
白荔问她怎么回事,小姑娘说是因为那个男生欺负了人,把小妹妹都欺负的直哭,她看不过去才冲上前打了个一架。
而且也是那个男生先动手的。
小孩子的世界很单纯,见义勇为是好事,但以暴制暴却是不对的。尤其是纪灿灿小朋友的门牙还在这一次见义勇为中壮烈牺牲。
太不让人省心。这一次是门牙,谁会知道下一次又是什么呢?
白荔只好耐着性子地教育了一番,不过灿灿睁着懵懂的杏眸,像是在反复理解以暴制暴这个词的含义是什么。
在她的世界观里,小妹妹被坏小孩欺负,她当然应该挺身而出。
毕竟才五六岁的小孩子,还不能够理解父母的担心。
“以后遇到问题,一定要先告诉爸爸妈妈或者周围的大人,听到吗?”白荔说道。
纪灿灿小脑袋点了点,但还是有些沮丧地强调:“当时……当时没有其他人。”
倏地。她的脑袋一沉,被温暖宽阔的掌心压了压。
纪霖汌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后面,纪灿灿湿漉漉的眼眸抬起:“爸爸。”
他懒散地倚靠着墙:“我们灿灿见义勇为了?”
声淡淡的,略有低沉。
走廊灯光很暗,光影清浅。
小姑娘昂起头来,闷闷地应了声:“恩。”
“是值得表扬的事情。”纪霖汌道,他眼皮泛起一层浅浅的褶皱,目光看着还没膝盖高的小人,只一顿,再度移到了旁边安静没说话的白荔上。
突然被夸了一句,纪灿灿怔了一秒后,又变得开心了些:“所以我没有做错事对吗?”
“没有。”纪霖汌说,“只是还不能够拿满分。下次过来告诉爸爸,才是满分。”
小姑娘认真地点了点头。
窗外夜已深,路灯一盏盏地亮了起来。
纪灿灿揉了揉眼睛。
见状,白荔半蹲着,替她整理好凌乱的长发:“天黑了,乖,先去睡觉吧。”
小姑娘戴着睡帽,一歪一歪,困意缱绻,打着哈欠说:“爸爸妈妈晚安。”
话音落,她转过身,哈利波特的睡袍很长,拖在了楼梯上。
小小的身影一点点朝着房间走过去,到了门口再踮起脚,伸出一截白嫩细软的胳膊,慢慢地拧开了门把手。
很轻的关门声。
白荔默默地看着纪霖汌,深吸口气许久才慢慢轻吐出来:“这孩子到底是像谁?”
室内安静片刻,纪霖汌抬手摘下银丝边框的眼镜,漆黑的眸稍抬想了想:“像你。”
白荔顿时震惊:“我哪有。”
她小时候从来都不会跟其他小朋友打架的好不好。
“怎么没有。”纪霖汌薄唇抿着,视线撞上,他笑着揽过白荔的腰肢。稍一顿,他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咬着她的耳垂低声道:“昨晚欺负我的时候,忘了?”
白荔困惑地看向他,杏眸澄澈。
纪霖汌低笑:“抓的我背上全是指甲印,要不要我现在脱了给你看看。”
“这哪里是欺负!”哪怕是当了妈,在他面前,白荔还是软声软气地像个小孩。她脸颊涨得通红,杏眸跟含了水似的,在害羞。
“怎么不是。”纪霖汌眉眼稍挑。
逗她这件事,他真的乐此不疲。
…
来大院的这天风大,落叶簌簌而下,地面都泛着灰尘。
纪灿灿牵着白荔的手,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连鞋子什么时候跑丢了一只都没察觉。
一进门,院里几个小孩的视线就朝着她聚集过来。
惊讶、排斥、艳羡、漠然……小孩子们眼神各异地看向纪灿灿这个不速之客。
大院里的孩子信息相对比较闭塞,每天能接触到的都是同住大院里的其他小孩。
突然有长相这么好看的女孩子出现,对大院里的小孩们来说,就像是看见了精致的瓷娃娃。
视线触碰,灿灿倒是友好地朝着他们笑了笑。
几个小孩子愣了一愣,明显没有缓过神来,很是局促。
纪灿灿的长相是综合了爸妈的优点,可以说是老天赏饭吃的好看。
漂亮的杏眸嵌在精致又灵气的脸蛋上,第一眼看过去,总是让人感觉这小姑娘奶里奶气的很可爱。
甚至白荔带着灿灿出门逛街,走在路上都会被童星星探问号码。
不过白荔和纪霖汌并不想让灿灿过早地进入娱乐圈,作为父母他们只希望灿灿能开心快乐地长大,拥有完整又美好的童年。
他们甚至不会逼迫灿灿去学她不想学的课程,又或者是补课早教等等。
除非是她自己非常有兴趣。
也是为了让灿灿的童年更加丰富,所以白荔和纪霖汌思来想去,还是带着灿灿来到了蔡嘉禾所居住的城镇大院。
当然,灿灿自己也是不喜欢被陌生人上来搭讪的,所以对进入娱乐圈也没兴趣。
她拍过两次杂志照,都是半路就想逃跑。
小孩子嘛,最大的兴趣就是玩和吃。
如果让她老老实实地坐着等拍摄,她才不愿意呢。
毕竟是很无趣的事情。
“灿灿,你等下是准备跟爸爸妈妈去奶奶家待着,还是在院里玩?”白荔半蹲下身子,目光注意到她跑丢了一只鞋,绿色毛绒的恐龙袜子正踩在落了枯叶的石砖地面,莫名滑稽。
于是白荔轻蹙了眉头,一边嘱咐一边从包包里再拿出来一双:“鞋子什么时候跑丢的,怎么没告诉妈妈一声?”
小孩子的鞋还没有巴掌大,放在手心里怪可爱的。
“我也不知道。”小姑娘奶声奶气,嗓音细嫩的和白荔小时候如出一辙,只不过多了些白荔没有的活泼雀跃。
话音落,她又抬起眼眸,顶着烈日,小姑娘不得不眯起漂亮的杏眸,稚气未满:“爸爸去哪里了?怎么这么久都没看见爸爸?”
白荔捏了捏她的脸颊:“爸爸在停车呀。”
城镇在修路,大院附近硬是拆迁了一大批,停车位不太好找。
“那我在院子里玩叭。”小姑娘歪着脑袋思考了两秒,下定决心不去奶奶家。
因为奶奶总是抱着她就不松手,还时不时亲的她脸颊都是口水。
“好,在院子里玩会儿,妈妈吃饭的时候会来喊你。”白荔拍了拍灿灿肩上的灰尘,“不许出院门,也不许去马路上,附近有大卡车,就在这里玩,知道吗?”
卡车司机的视线盲区是看不到个头那么小的孩子,白荔也是担心灿灿会出意外,忍不住多嘱咐了两句。
纪灿灿小脑袋跟上了马达似的狂点,直到看着自己妈妈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她才踢踢踏踏地走向了院中央的那群小孩子。
那些小孩子年纪也不大,约是和她差不多,有个五六岁的样子。
“你们在玩什么?”灿灿倒是不见外,白嫩的下巴蹭了蹭手背,她秀气的额头沁出了点汗渍,“可以带我一起吗?”
小姑娘稚嫩的嗓音又甜又软,看起来就是很好相处的模样。
一时间,院内突然寂静。
其他小孩子面面相觑,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漂亮小姑娘,其中几个男孩子更像是噎住了似的说不出话,硬是吞了半天的口水,也没想出来怎么跟漂亮小姑娘打声招呼。
风吹得院内的梧桐树飒飒作响。
半晌,小孩子们中间个头比较高一些的男生慢吞吞地走了出来。
他看着年纪比其他的孩子大了个一两岁,皮肤被晒得黝黑,一双星眸炯炯有神,五官虽然还未褪去稚嫩,但线条硬朗,眉眼温和:“你愿意……跟我们一起?”
“恩恩,为什么不愿意?”纪灿灿困惑地看着他,小手趴在红木桌上,百无聊赖地推着桌面上的象棋子,“看你们都在一起玩,我也想加入。”
男孩子支吾地涨红了脸颊,轻咳了一声,他极为不自在地背着双手:“我叫林夏。”
“我叫纪灿灿。”小姑娘若有所思,“你的名字还蛮好听的。”
林夏受宠若惊,一把抓住旁边小孩的胳膊,猛地一用力:“真、真的吗?”
“嘶。”也不知是谁倒吸了一口冷气。
“临夏。是临近夏天的意思吗?”纪灿灿拄着小脑袋发问。
“不,是树林的林。”半晌,林夏抬起手臂,既不好意思又不太熟练地夸赞道:“你的名字也很好听。”
像是为了凸显自己的词汇,他补充似的说了句:“就像是很灿烂。”
纪灿灿白嫩小手在空中挥来挥去,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我知道。我就叫灿灿。”
说完,她笑眯眯地朝着林夏露出了她仅能出现的七颗牙齿。
林夏猛地攥紧手心,他掌心里全是汗渍。
小姑娘笑起来实在太好看太温暖,映着烈日,像是有道光影劈开暗不见天的阴霾,径直地照射进他心底最灰暗又苦涩的地方。
这一刻才八岁的他,突然就从心底萌生出要保护好眼前这个女孩子的想法。
小孩子之间的友谊并不复杂,没一会儿的功夫,纪灿灿便很快地融入氛围里。
有了林夏的照顾,再加上灿灿也很可爱,大院里的其他小孩子们也自来熟地和她玩到一起。
沙包、踢毽子、跳房子、过家家……
一直玩到了傍晚天色暗淡,暮光映红了半边天。家长们都一个一个地走到门口,朝着院内喊他们回家吃饭。
林夏的奶奶是最后走出来的,她满头花白,眼神也不太好。但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自己家的孙子,只朝着林夏点了点头,没说多余的话,便转身进了房屋内。
因为林夏的父亲当兵,母亲又很早就去世,所以他只能跟着奶奶一起住。林夏的奶奶是院里年纪最大的老人,住在这条巷子里的人家平时都很尊重林奶奶。逢年过节,大家都会带着礼品上门来看望。
住在一条街巷,一个大院,邻居也变得像亲人一样。
也因此林夏是整个大院小孩里年纪最大,也最有话语权的。
“我要回家吃饭了。”林夏说道。
他双手垂立在裤缝两侧,漆黑的眸子里有些恋恋不舍。
暮色逐渐褪去,他手心里沁出一层薄薄的汗。
纪灿灿正在穿鞋,也不知是鞋子的号码买大了,还是她的脚丫太小,总是玩着玩着鞋子自己就会突然滑了出去。
“恩,好。我也要回去吃饭啦。”小姑娘摇头晃脑的。
“你明天……”林夏像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突然问道,“还会和我们一起玩吗?”
纪灿灿歪着脑袋想:“会吧。爸爸妈妈说我要在奶奶家里住上一段时间,还要在这里上学。”
稍一顿,纪灿灿问他:“你上学了吗?上学好玩吗?”
林夏略微垂眸:“恩。我应该比你大两岁。”
“上学不好玩。要写作业就很烦。”林夏说,“作业太多了。”
纪灿灿小脑袋瓜里还没有作业这样的概念,听他说了那么一句也没在意。
门口再次出现了白荔的身影,她朝着林夏摆手:“我要回家了。”
“明天见。”林夏一顿,目光望着小姑娘蹦蹦跳跳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视线内。
…
春去秋来,纪灿灿在大院里已经生活了大半年的时光。
时间过得快,慢慢地就到了灿灿生日的当天。
早晨出门之前,白荔询问小姑娘今年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小姑娘左思右想也没想出来,吭哧了半天憋出三个字:“奥特曼。”
白荔想了想,附近的商场刚好有新的奥特曼玩具,于是正打算应允下来,谁想到小姑娘又突然软乎乎地跑过来反悔。
反悔的原因是,纪灿灿突然一想到前阵子,李叔叔家的儿子跑过来跟自己炫耀他的贝壳刻上了名字,是谁都没有的礼物。
这么一来,她又觉得奥特曼不太满意,毕竟大家都有这样的玩具。
“妈妈我不要奥特曼了。”纪灿灿眨着杏眸,“我要一份特殊的,独一无二的。”
是属于她的,限定的礼物。
白荔愣了一秒:“独一无二?”
“恩恩,就是其他人都没有。”纪灿灿梳着羊角辫说道。
白荔若有所思了一会儿:“好,你乖乖地跟奶奶在家,爸爸妈妈忙完工作就会回来陪你。今天是你六岁的生日,灿灿又长大了一岁,所以更要听话。”
一听到白荔答允,纪灿灿立刻高兴地杏眸都亮了起来,使劲地点着脑袋。
相安无事的一上午过去,日头正晒。
纪灿灿在院里挖泥巴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阵风铃声。
暖风呼啸着从她耳畔过去,纪灿灿朝着声源的方向瞥了一眼。
眼前的小孩子斯文安静地站在白荔的身边,他手里紧攥着带铃铛的风车。风一吹,铃铛便跟着晃动起来,声音悦耳又好听。
只是那风车看起来很普通,是大街小巷里都会有卖的。
想到自己生日礼物是特别的,纪灿灿目光没多停留在风车上。
她脏兮兮的小手一顿,视线打量在白荔身边的小孩子。
这个小孩子……好漂亮呀。
湿黑的发梢细软,垂落至耳后的长度,眉眼清隽,薄唇抿成一道浅浅的线,眼睛漂亮的跟琥珀似的,并不像她见过的大多数小孩子那样的棕黑,下颌线清晰分明,白得发光。
他的个头不高,怀里抱着看起来很破旧的玩具熊,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短裤。
纪灿灿眨巴眨巴眼睛,目光像是被巧克力粘住了似的移不开。
“灿灿。”还是白荔喊了她,纪灿灿才回过神来。
下一秒,纪灿灿一个百米冲刺,湿漉漉的双手朝着小孩子就扑了过去。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让旁边的白荔都没有阻止的时机。
只见她的速度又快又准,一个猛冲将漂亮小孩就压倒了在了身下。
而那两只沾满了泥巴的小手,也成功地印在了小孩子的衣服上。
纪灿灿缩进漂亮小孩的颈窝里,鼻息间都能闻到他身上好闻的气息,像是清冽又香甜的味道,她蹭了蹭他细软的头发:“你长得好漂亮呀。”
“你是我的生日礼物吗。”
“我好喜欢你呀。”
小姑娘说话跟豌豆射手似的,嘟嘟嘟一串就没停下来过。
“……”白荔心想,如果不是灿灿是女孩子,小小年纪,成何体统。
小孩子没出声,只紧闭着薄唇,像是受到了惊吓。
秀气的眉蹙成一团,他僵直着也没动,瘦弱的肩膀迎着瑟瑟秋风,显得瘦削。
“灿灿。”白荔叹了口气,声音低了几分,有些严厉地拎住了她的衣领。
纪灿灿被当场提在了空中,像是只倒挂晾衣架的玩具熊。
“妈妈。这是我的生日礼物吗!”小姑娘费力地抬起脑袋问道。
白荔被噎住,硬是无语了好半晌才说道:“这不是,你的生日礼物晚上爸爸回来的时候给你带回来。”
“妈妈,我可以给她取个名字吗?”小姑娘没听进去。
白荔:“当然不可以。他是你江阿姨的孩子,叫孟清泽。”
这次,纪灿灿终于听进去了几个字。
“江阿姨是电视机里的漂亮阿姨吗?”她问。
白荔慢慢地抱着灿灿,把她安全地放了下来,又从包里拿出来纸巾替她擦拭着沾满你把的双手:“恩,是呀。是江星序阿姨。”
“江星序阿姨是大明星。”小姑娘还记得,“难怪江阿姨家的小妹妹也这么好看。”
在灿灿的印象里,江阿姨每次见面都会戴着一副十分夸张的墨镜。
但是江阿姨长得很好看,所以纪灿灿很喜欢她。
而且小时候,江阿姨总是偷偷带着她去玩,给她买换牙时期白荔不允许她吃的甜品。
小妹妹……
孟清泽是男孩子呀。
白荔欲言又止地顿了一顿,但想起江星序的嘱咐,喉咙一动还是忍下了要跟灿灿说的话。
孟清泽的事情并不是表面看起来的那么简单,江星序也一再嘱咐过目前暂时不要透露关于他的任何信息,无论是性别还是年龄等。
看来只能过一段时间再告诉灿灿。她想。
于是白荔只改口道:“清泽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新学期开学的时候,他会和你念同一所小学,所以灿灿,你要和清泽好好相处。”
“我知道。”纪灿灿说,“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说完,纪灿灿朝着孟清泽笑了笑,去牵住他的手:“你今晚和我一起住好不好?”
孟清泽低垂着脑袋,细软的发丝遮盖住了神情,叫人看不清他的情绪。
察觉到孟清泽的僵硬,纪灿灿仍拉着他温暖的小手没松开。
半晌,纪灿灿才听到他沉闷的声音缓缓地响起:“恩。”
声音很好听,脆生生的。
只可惜他不太爱讲话。纪灿灿自顾自地想着。
说了一个字以后,他又再次默不作声。
纪灿灿也不在乎他的冷淡,兴高采烈地领着他走向自己的房间。
孟清泽的话很少,大部分时间都是纪灿灿在说,他在听。
“这是我的房间。”纪灿灿大方地分享自己的玩具给孟清泽,一股脑地往他怀里塞,“玩具你都可以随便玩,喜欢什么就拿过去。”
“谢谢。”孟清泽乖巧地说道。
纪灿灿摆摆手:“不用这么客气啦。”
尽管晚上的时候纪霖汌带回来全球限定的一条高奢项链,但纪灿灿的小脑瓜里还是固执地认为,孟清泽才是属于她的生日礼物。
是特别的、限定的礼物。
在她生日这天突然出现的。
纪灿灿很喜欢和孟清泽一起玩,两个人几乎形影不离。
一起吃饭,一起睡觉,关系好的不得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她就抱着他,他身体很柔软,比玩具熊抱起来舒适很多。于是纪灿灿一到晚上睡觉就成了八爪鱼似的,胳膊和腿全都搭在孟清泽的身上。
起先白荔还担心孟清泽会和纪灿灿无法相处,毕竟听江星序讲述了这个孩子经历过的事情,她一个大人听了都跟着心惊。
才四五岁的小孩子,经历过绑架和折磨,差点被挖了眼睛不说,还因为受了风寒高烧持续不退,绑匪没有心,硬是拖着不给孩子看病,几次差点没了命。
怎么看,这样巨大的心理创伤都不会那么容易接纳其他的人。
好在两个小孩相处愉快,并且孟清泽也渐渐习惯了跟在纪灿灿的旁边,虽然他一声不吭的,但情绪还算不错。
孟清泽来到大院里的第二天,灿灿就把他介绍给了大院里的其他小孩。
不过因为孟清泽很安静,林夏他们大部分时间还是和纪灿灿玩的比较好。
在孟清泽来了以后,大院里附近也突然增加了很多看起来很普通的面包车。
有时候还会有三两个形迹可疑的男人在大院门口晃来晃去。
这些人特别奇怪,总是打探大院里有没有一个五岁的长得很漂亮的男生。
“小妹妹,每天和你一起玩的小孩子是谁?”面前的男人戴着鸭舌帽,在大院门口拦住纪灿灿以后,便硬生生地挤出来一个自以为很友善的微笑。
殊不知他的笑容在灿灿眼里就像是给鸡拜年的黄鼠狼。
纪灿灿警惕地看着他,但小孩子到底单纯,还是老实回答道:“是我的妹妹。”
“她是女孩子?”男人若有所思地反问了一句,有些意外。细长的鼠眼在打着什么算盘似的滴溜溜直转。
纪灿灿点着脑袋:“是的。你有什么事情吗?”
男人道:“没什么事情。”
稍一顿,他看小姑娘正拿起小天才电话手表要打电话的模样,男人诧异:“你在干什么?”
纪灿灿一边给纪霖汌打电话一边回答:“给我爸爸打电话。”
“你给你爸爸打电话做什么?”男人一惊,顿时萌生出想要离开的意思。
纪灿灿一本正经地说道:“因为你看起来很困惑,我想我爸爸可以帮助你。别担心,我爸爸拿过击剑冠军,他一定可以帮助你的。”
“……”男人大惊失色,“谢谢,不用。”
说完,一溜烟儿地跑的比兔子都快。
纪灿灿盯着飞扬起来的尘土,喃喃道:“真是奇怪的人……”
后来这件事灿灿告诉了白荔和纪霖汌,白荔也嘱咐过灿灿,任何人问及孟清泽的信息,都不要对外讲。哪怕是大院里的其他小孩子,也不要跟他们透露。
还让她以后尽量不要和大院门口的陌生人说话。
纪灿灿也听话,便没再跟任何人提起过关于大院里小孩子的信息。
九月中旬,‘秋老虎’又重新杀了回来。
清晨傍晚还算凉爽,但正午的阳光就和锅炉没什么区别。
白荔和纪霖汌送两个小孩去了学校。
正值小学开学的时间,校门口乌压压地挤满了人。
给灿灿和孟清泽办理了入学手续,又听班主任安排了一系列的注意事项以后,两人把小孩子们送进了教室里,便从后门走了出去。
临走前,白荔和纪霖汌曾单独和学校校长交谈过。
对方也承诺会对孟清泽的身份信息保密。
上课铃声响了几遍,教室里的小孩子们坐得很直。
因为已经报道过的家长们是不允许在班级里逗留的,所以走廊和教室的门窗处,便挤着依依不舍的家长们,时不时还敲击着玻璃窗,和自家孩子打招呼。
纪灿灿的个头比孟清泽要高一些,所以她坐到了班级后排靠窗的位置,而孟清泽则被安排在了第三排的中间部分。
灼热的光线从宽敞的窗口晒了进来,在她的桌面留下一道斑驳的光影。
纪灿灿百无聊赖地听着讲台上班主任在说话,视线不由自主地朝着孟清泽的位置看。
外面聒噪的蝉鸣声一阵接着一阵,更显得空气闷热。
嘿。他听得好认真。
纪灿灿撑着下巴。
因为周围环境都不熟悉,旁边的男生她也不认识,于是纪灿灿只能疯狂地给孟清泽传递脑电波,想让他回头和自己互动。
可惜,没成功。
灿灿叹气,如此的不默契。
到下课铃响的时候,纪灿灿已经哈欠连天。
终于捱到了休息时间,她不禁感慨,原来林夏说的真没错。
上学一点都不好玩。
在老师说了休息以后,纪灿灿是第一个从教室里站起来的。
她站起来才发现旁边的胖小子还挺着胸膛坐得很直,活像是要公鸡打鸣似的。
这么一来,她倒是显得有点突兀。
纪灿灿无辜地眨眨眼,察觉到全班的目光都聚集过来,尤其旁边胖小子的目光已经带了些许的鄙夷,她这才摸摸鼻头坐了下去。
“不是已经下课了……”她不敢大声说,只能嘀咕。
刚才纪灿灿站起来的小插曲让整个班级都沉寂了好几分钟,然后班主任才推了推眼镜框,锐利的目光跟鹰似的直勾勾地扫向纪灿灿,她才说道:“下课休息吧,同学们。”
“老师再见。”
稚嫩又清脆的和声。
纪灿灿松了口气。
她想去找孟清泽,但是旁边的胖小子不让开。
于是纪灿灿推了推:“你让一让,我要出去。”
胖小子蹭了蹭鼻涕,细长的小眼眯缝着:“我要跟老师讲换座位。”
纪灿灿:“?”
“你影响我学习。”胖小子说。
纪灿灿:“???”
开学第一天,出师不利。
纪灿灿被堵在里面出不去,还是孟清泽走过来找她。
原本她以为孟清泽过来也是要吃胖小子的瘪,没想到胖小子看到孟清泽眼睛顿时就睁大了n倍,都能清晰地看见了瞳仁。
他还一副贱兮兮的模样夸赞孟清泽:“你长得真好看,你叫什么名字啊。”
孟清泽耳梢的碎发被窗口的风吹起,露出了圆润白皙的耳廓。
他面无表情,眉梢眼角都透着几分冷淡:“你可以让一让么?”
胖小子一见孟清泽和他说话,高兴地直往旁边退,空出好一大块位置:“可以。”
但胖小子目光触及纪灿灿的时候,总是要带上点高傲的情绪。
纪灿灿简直无语极了。
“灿灿。”孟清泽喊她。
其实孟清泽对待其他人和自己不同。
这一点是纪灿灿能察觉出来的。
孟清泽对待其他人总是带着股冷淡的劲儿。
哪怕是对白荔和纪霖汌,也是疏离淡漠,平常能不说话都不会开口说一句。
但是面对纪灿灿,孟清泽的语气和神情都会温和一些。
漂亮的眉眼弯下来,眉梢眼角都捎带着笑意。
对此,纪灿灿还是很满意的。
她对孟清泽莫名的有独占欲,现在思来想去,大约是限定礼物的概念在作怪。于是纪灿灿只能在心里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以后要更加努力地保护好孟清泽。
毕竟他看起来太柔弱。
两个人跑到操场上走了一圈,在树荫下,纪灿灿忍不住吐槽了同桌胖小子的恶劣行径。还对他要换座位表达了很明确的不满。
她才不是坏学生!
旁边的孟清泽安静地听着,只在她说到换座位的时候,突然插话说道:“灿灿。我们两个坐在一起好不好。”
纪灿灿愣了一下:“可是你会看不到黑板吧。”
她有些为难。
“没关系的。”孟清泽垂眸,黑如鸦羽的睫毛轻轻落着,阴影遮盖住眼下。
他试探地看向她,紧张的语气被掩饰的很好:“我想和你坐在一起。”
“那当然好呀。”纪灿灿没察觉什么,笑着挽起他的胳膊。
上学生活就这么开始了。
纪灿灿每天都和孟清泽一起回家。
大院距离学校门口不远,也就约两个路口。
一年级的作业并不复杂,但纪灿灿还是习惯了每天跑去找孟清泽一起做作业。
不过有一点,纪灿灿认为孟清泽矫情的很。
那就是,他从来都不在学校上厕所。
哪怕纪灿灿拉着他去女厕,他也总是停留在走廊里等她。
刚开始纪灿灿还会有些气呼呼的,但久而久之也就习惯。
她发现孟清泽对自己的隐私很看中,比如喝水之类的,他也从来不会在学校喝。买饮料或者矿泉水都必须是没开封的,当水瓶离开过他的视线以后,他便不会再喝一口。
他的东西不喜欢对其他人分享,唯独对纪灿灿是例外。
她可以随意地用他的橡皮,喝他的水,又或者是跨过两张桌子中间的缝隙,占在他的位置。
他的一切,都仿佛可以任由她支配。
…
下学期的时候,学校里组织同学们春游。
说是春游,其实也就是在学校后面的公园里野餐之类的。
当天温度不高,阴沉的云遮挡了大半的日光,空气中都是湿漉漉的。
班级从校门口出发,长而有序的队伍。
孟清泽脚踝受伤的时候,纪灿灿正被同班的女生拉着去合影。
同班的女生叫卢雨萱,是班级里的学习委员。
卢雨萱和纪灿灿在体育课上不打不相识,因为一场小风波反而发展成了比较亲密的朋友关系。两个人的性格都比较大大咧咧的,能玩到一块去。
不过也因为卢雨萱的加入,纪灿灿和孟清泽平时相处的时间就分出了不少。
比如,她会在课间的时候跑到卢雨萱的座位上说话,也会和卢雨萱一起去学校里的操场。
听到孟清泽受伤的消息,纪灿灿哪里还有心情拍照,顿时就跑到了班主任旁边。
他坐在公园长椅上,漂亮的脸蛋煞白煞白。额前布满了一层细细的薄汗,鬓角的头发都变得湿漉漉的。
孟清泽弯着腰,薄唇紧抿。他一只手捂住了脚踝,半窝着身体。
“你怎么样?”纪灿灿焦急坏了,但也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帮到他,慌乱的像只焦躁不安的小鹿。
孟清泽见她过来,才抬起漆黑的眸。
他摇头没说话,却示意她别担心。
纪灿灿半蹲下来,看到孟清泽的脚腕肿了好大一块。
她忍不住蹙紧秀气的眉头:“是不是很疼呀,你这里都肿的好大。”
“不疼。”孟清泽说道。
纪灿灿不信:“瞎说,我上次骑车子摔倒,脚腕也是这样的。疼了好几天。”
小姑娘以为他是逞强的,便宽慰道:“没关系,疼不丢人的,我会安慰你。”
沉默了半晌。
卢雨萱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灿灿,我这里还有玩具你要不要?”
“恩?”纪灿灿缓过神来,还没说话,她的手腕突然被一只冰凉的掌心攥住。
刚才还咬紧牙关不肯承认很疼的孟清泽,这会儿突然慢吞吞地吐了两个字:“我疼。”
你别走。
这三个字,孟清泽喉咙一动,又咽了回去。
见他这样,纪灿灿便没了心思和卢雨萱说话。
她凑近了些,任由孟清泽抓着她的手腕,一边温和地说道:“那我帮你吹吹吧。”
“吹吹就不疼了。”她说完,真的朝着孟清泽受伤的地方吹了吹。
小姑娘轻吐出来的气息像是一阵凉飕飕的风。
这阵风缓慢地拂过因为受伤而灼热的皮肤,好似真的带走了疼痛。
孟清泽忍不住攥紧了一些。
突然就舍不得放开她。
那边的卢雨萱见纪灿灿没理自己,纳闷地靠近了一些,还想去拉扯灿灿的衣角:“走呀。灿灿,你在做什么呢?”
倏地,一阵肃杀之气像是从她耳边划过。
卢雨萱背脊一冷,阵阵寒意莫名地从心底里升出来。
她下意识看向了神色冷淡的孟清泽。
班级里出了名的难相处,孟清泽算是一个。
如果不是因为纪灿灿的原因,她才不想和孟清泽也成为朋友的朋友呢。
但莫名地,卢雨萱停住了脚步,没敢再靠近。
这时候纪灿灿回过头来:“萱萱,清泽她脚踝受伤了。你们先去玩吧。”
“我要陪她。”她说。
话音落。
孟清泽低垂视线。
他的目光停在小姑娘的手腕。
白嫩又纤细,他这么握着,两个人便贴得很近。
四周仿佛什么都听不见,安静的如同死一般沉寂。
可纪灿灿说的每个字,每句话,都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