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婆媳相互看了看,都摇了摇头。
林家老夫人出身官门,活到这把岁数知道的东西也不少,小声言道:“刑部主事只是六品官,在京中或许风光,咱们云溪县天高皇帝远,大人怕他作甚?”
程县令对天拱手,“单大人十年前是刑部主事,如今已官至从二品江南巡抚,是府台大人的顶头上司,本官区区一个县令,在单大人面前便如蝼蚁一般,如何能不畏!”
林黄氏骇然,“一个赘婿,还与巡抚大人有交情?”
林老夫人的脸上也浮出惊异,片刻后恢复平静,叹道:“大人,不管那厮说的是不是真话,既然案子已经了结,就不提了,我们林家自认倒霉罢,万不敢再叨扰大人。”
林家人还算识趣,程县令的神色这才缓和了些。
“听闻大人的千金已经及笄,正在挑婆家?”
“本官公事缠身,此事是贱内在张罗。”
林老夫人的笑容僵了僵,没再多说。
程县令将该说的话说完就离开了林府,没答应林家人的宴请。
师爷走在轿子旁,躬身言道:“大人,听闻林家大房的嫡次子已过院试,开年就要入县学读书,林老夫人方才提那一嘴,应是有意要与大人结亲家。”
“林老太爷在世时,林家还称得上是书香世家,如今林府上下全靠林兄撑着,后辈一个比一个窝囊,最出息的也仅是次子这样的廪生。”程县令揉了揉额角,淡淡道,“本官谨小慎微数年,至今只是个县令,这辈子怕是难以高就,必得替茹茹寻个有前程的夫婿,他林家的孙辈也配?”
“大人说得是,小姐的夫婿一定得是最好的!”
黄小萃和李谨慢悠悠地往回走,路过一处水塘,黄小萃将四幅画像全部丢入水中,看着水溶开了纸墨方才安心。
她意在把画都毁了。
方才在林文虎房里时,也是黄小萃对他使了个眼色,暗示他慢下脚步,找契机将画收走。
李谨不解:“你这般谨慎,是画有什么问题吗?”
佩佩说道:“除了姑爷你的,其余三幅都是照着苏公子的模样改动了一些。”
“刚才案子悬而未定,大家的心思都不在画上,没人看出什么,要是留下这些画,说不定林家人多看一阵就能认出来。”黄小萃言道。
李谨这才明白,怪不得林文虎一开始就撇开他的画像,因为除了他,剩下的都和姓苏的有些相似。
她靠着这个法子,很快就撇清了他的干系。
“另外三幅画是怎么画的,画师见过我,难不成还见过那位苏公子?”李谨道。
“奴婢照小姐的吩咐,拿着苏公子的画像去,让画师边临摹边改了些地方。”
“你还有他的画像?”李谨看向黄小萃,匪夷所思。
这个问题,黄小萃没有回答,慢步往前走。
毕竟是青梅竹马,要忘掉一段情谈何容易,李谨明白,怕触及到她的伤心事,没再追问。
黄小萃另问:“阿谨,你有功名?我怎么从没听你说过?”
李谨想了想,囫囵道:“从前考了个秀才而已,也不是什么光宗耀祖的事,懒得宣扬。”
黄小萃吃惊,“你都中了秀才,为什么不继续读书呢?”
他目视前方叹道:“家都没了,还读什么书。”
“你才二十出头就中了秀才,若继续读书,定能有更好的前程。”黄小萃追问,“你带卷票之类的东西了吗,若能证明你秀才的身份,你就能进县学读书。”
李谨轻笑一声,“小萃,你不仅供我吃住,还想供我读书?”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句话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忘了是谁教我的,但道理我明白。”
“以后再说吧,当下没心思,反正你不也说我还年轻?”
“你方才提起的单大人是谁?”
“江南巡抚。”
黄小萃又吃了一惊,“巡抚大人是你师傅?”
“我不认识他,只是知道,随口一说而已。”李谨挑眉淡淡道。
“巡抚大人可是能管知府大人的官,也能随口一说?”
“我算瞧出来了,程县令就是个官场老滑头,对下耍威风,对上定是曲意逢迎,这样的人不管在哪儿都会将上司的过往扒得清清楚楚,以便他奉承巴结。”李谨扬唇,“如何,我提的不过是巡抚从前的官职,他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黄小萃瞥瞥他,不禁轻责:“你呀,这样捉弄他,万一他真去巡抚大人那儿打听你,你不就露馅了?”
“他也得有这个胆才行!他在这儿安安稳稳地当地头蛇不好吗,偏要去巡抚那儿没事找事,若我真是巡抚的学生,他不就暴露了他今日为难我的事?”
知道他是个极聪明的,胆子也大,他自己有分寸就好,黄小萃笑了笑,没再多说。
路过东市,李谨说想喝杯茶再回去。
被当人犯责问了多久,黄小萃心里的弦就紧绷了多久,诚然不轻松,他应该也一样。
她原本想陪着李谨去,但是她得赶着回去开铺子,否则关门太久,而她又是被官差给带走的,大家会揣测黄家是不是又出了事,对她的生意和名声都不利。
李谨目送着主仆走远才进了茶肆,去到二楼的雅间。
阿彦在这儿等候多时,起身抱拳,忙问:“公子在衙门没受罪吧?他们若再不放公子,属下就去把知府找来,看那县令如何交代!”
李谨坐下,不紧不慢地给自己倒了杯茶,言:“急什么,说了万事以隐藏行踪为上,你又不是不知有多少人想阻拦我查下去。”
“可是公子的安危比案子重要。”
李谨抿了口茶,“小萃她一直护着我,就算我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她也会让我平安回来。”
“黄姑娘对公子的好是没的说,公子如今不也乐意护着她?可是公子……”阿彦顿住了,皱起眉头。
“可是什么?”
阿彦埋头说道:“倘若她娘真是奸佞爪牙,做了通敌叛国的事,公子揭露此事,黄家不就完了?公子和黄姑娘也就成了仇人。”
李谨正要放下茶杯,闻言,手不禁顿在了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