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彦把头埋得更低了些,支支吾吾:“上次她说他见公子时常戴着个荷包,问是不是东家给公子做的,若是的话,可不可以给她看看,她想学东家的绣工。”
李谨扬了扬唇角,“所以你就偷偷给了她?”
“属下知道,若属下明说,公子肯定不给,可属下那时对她有求必应,就趁公子不注意,拿给她了,后来公子忙着案子,也没顾得上……”阿彦扇了自己一巴掌,现在想来,他真是糊涂至极!
他话音刚落,哗啦一声——
公子一拂袖,整罐棋子随之倾倒,棋子散了一地,动静此起彼伏,久久不散……
棋子每蹦一下,阿彦心里就是一惊。
“好一个忠心为主的彦校尉。”李谨点了点头,徐徐起身离开,出门之前吩咐行云,“派人送他回上京,到南营练兵。”
行云拱手称是。
公子走了,行云俯身扶阿彦,“行了,别跪着了。”
阿彦拉着行云的衣袖,“兄弟,你得帮我求求情,我下次真不敢了,公子还在这儿,我得跟着公子,打从我记事起就是公子到哪儿我到哪儿,我不走。”
“你看看你做的这些事,让我怎么求情?”行云看向一旁,神色凝重,“若非你还有理智,肯听我的来自首,我连你的性命都保不住。”
“公子还在外面,我一个人回上京,家里不一样得宰了我?”
行云拍了拍阿彦的肩,以往他如此,都是挖苦嘲讽开玩笑,今日他却一句话都没说,移步离开。
夕阳西下,李谨回到衙门,院子里还是那样冷清。
厢房的门虚掩着,和家里一样,只要他没回来,这道门永远都会为他留个缝隙。
李谨在门外止步,停了一阵才推门。
斜阳投入,正好照在了她脸上。
黄小萃坐在桌旁,翻看着账本。
李谨惑然:“哪儿来的账本?”
“我今日回去的时候顺便带来的,听候发落归听候发落,坊里的事我也不能真放手不管。”黄小萃淡然道,“也多亏了这个穆大人通情达理,嘴上说着要查封仁锦坊,其实人家对我很客气,近乎有求必应。”
“萃萃你觉得他为什么会对你客气?”李谨不解,坐到旁边,“我反正没见过肯善待疑犯,主动替疑犯申冤的官,像江知州这样的也罢,与我们有交情,可你与这位穆大人素不相识,他凭什么照顾你?”
“这我不知道,不过我已经到了这地步,他怕是也不会再算计我。”
李谨拿过她手里的账本合上,“别看了,这几日正好休息休息。”
黄小萃微微侧过身,与他面对面坐着,看了看他,忍俊不禁,“阿谨你方才是不是被吓到了?”
李谨皱眉,“哪儿有,一个黄毛丫头还想栽赃我?”
黄小萃唇边挂着笑,虽然他不承认,但是她那时看出来了,是她第一次见他眼中带着惶恐的样子。
李谨沉着眼,徐徐言道:“我是怕过,但不是怕她栽赃诬告,我是怕你不信我。”他抬了眸子看向她的眼睛,“如今这世上我什么都不怕,就怕你会拒我千里。”
“我为什么要拒你千里?”黄小萃看着李谨问。
李谨陷入沉默,他不知沈棠的话在她心里是否留了痕迹。
他想了想,一本正经地说:“萃萃,你想知道我家里的事吗,你若想知道,我告诉你。”
“我从前就说过,你家里怎么样都不打紧,我不会过问,你不想说也可以不用说。”
李谨皱了皱眉头,她的意思是他可以不用说,本是解了他一个难题,但是他心里却似松不了这口气。
黄小萃笑了笑,“我这个人呢,不太肯听别人的劝,我更相信我自己看见的。”
李谨也展颜,从袖中拿出那枚荷包,“抱歉,是我没收好它,以后我定随身带着,再也不会发生今日的事。”
“一个荷包而已,你若喜欢,就算这个丢了,我也给你做新的。”
“这是你亲手织的第一块锦,也是我害得你断了线,白费半天功夫,最后只能做个荷包。”李谨神色认真,“什么都能丢,它不能丢。”
黄小萃看了看李谨,唇边的笑意加深。
“萃萃,过几日我们就能回家了。”李谨握着她的手,补话,“我说的是麓阳的家。”
“我家是在麓阳,但不是干娘的住处,倘若这次大难不死,回去之后我得拿回天锦坊和黄府。”
李谨握紧了她的手,点头,“我帮你,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帮你得到。”
“我自己来就好,阿谨你只管踏踏实实回家,有些事不能与你扯上干系。”黄小萃接着说,“你看这次,本来不关你的事,也险些把你牵连进来。”
李谨不以为然,“你我不分彼此,萃萃你也看见了,幕后之人是冲你来的,他如今也对我下了手,可见在他眼里咱俩是一家,对付谁都是对付。”
提到幕后之人,等同于将沈棠划为了那人的手下,李谨想起一事,惑然:“萃萃,你知道沈棠此人有问题?”
“我当初问过自己,一个如此能干的人,来我这儿图什么呢?”黄小萃看着李谨说,“我从一开始就没信过她,但也没有太过猜疑,汪夫人也提醒过我,那时对汪夫人说了,只要她没做什么损及坊里的事,我不会亏待她,只当她是个能干的工女养着就是。”
“那你是何时发现了她的真面目?”
“她在坊里看似做了很多好事,搞得人人都夸她,工女们敬重她犹如敬重师傅一样,其实颇有拉帮结派之嫌。”黄小萃对李谨道,“你记不记得,当初刘芳儿的事,工女们瞒着我,却肯对她说实话,那时我就察觉到了一些。”
李谨诧异,“你那么早就盯住了她?然后呢?”
“那件事之后逐风立了规矩,其中一条不能欺上瞒下既是说给大家听的,也是在点她,但是不知她是没意识到,还是故意装糊涂。”黄小萃徐徐言道,“后来坊里招了许多人,没过多久,那些人对她也是一样的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