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进院落第一间过厅，远远瞧见了长身玉立的崔瑢，作揖道。“胡说，我们离开凤州的时候，秦琨还好好的，在汀兰水榭搂着红牌风流快活。”
菊生安顿了晴生后，一路小跑过来，气喘吁吁。向义臣听后，冷笑一声，朝着崔瑢打了个请的手势。他年近四十，黑发无须，眼窝深凹，略显憔悴。若不是看在崔瑢的面子上，他凭借菊生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可以治一个大不敬的罪名。“向大人，容本皇子同菊生道别。”
崔瑢作揖道。菊生听后，主动牵起崔瑢的手，舍不得放开。“二皇子殿下，请恕下官无法通融。下官也是为了您着想，万一您借着话别，交代这位小姑娘毁灭证据，岂不是罪加一等。”
向义臣冷声道，努力掩藏心底的怨恨。向义臣的胞妹嫁给工部秦侍郎为妻，秦琨是他嫡亲的外甥。“菊生，别担心，照顾好自己，还有晴生。”
崔瑢吻了吻菊生的额头，清浅一笑，眉眼尽是温柔之色，仿佛要去江南给菊生采莲。语罢，崔瑢松开菊生，跟随向义臣出了丞相府。接着，菊生撑起一把朱红色绘凤穿牡丹纹油纸伞，如同一阵小旋风，折返第二进院的正殿第三间，没刹住脚步，跪倒在欧阳詹的床边。“菊生姑娘，向义臣是秦琨的舅舅，做不了主审，二皇子殿下必定会提出这点。”
欧阳詹抬手擦了擦菊生额头的汗珠，轻叹道。比起晴生，欧阳詹更愿意相信，菊生才是他与宛娘的孩子。可惜，晴生与他小时候的模样生得相似。“大理寺主审涉及皇室子弟的案件，也就是说主审出自大理寺。菊生，思来想去，只有况郎君可以做到公正严明了。”
阿瑛低声道。老实说，况郎君在凤州过得快活，不应该回到长安。显然，菊生明白这个道理，咬着唇瓣，犹豫许久。“菊生姑娘，我从来都不喜二皇子殿下，即便你在丞相府外跪求三天三夜，我也不会松口。但是，我有点好奇，你们到底在凤州发生了什么，迫使段琏拿秦琨之死做文章，从而陷害二皇子殿下入狱。”
欧阳詹沉声道，语调平平淡淡，听不出半点感兴趣的意思。“丞相大人若是乐意替民女书信一封，寄给况大人，我会将近期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告知您。”
菊生作揖道，眉头紧锁。小玉匠，这笔交易不划算，或者说你现在还没有资格同我做交易。欧阳詹听后，摇头失笑，暗自吐槽，却并不接话。“丞相大人，您既然猜出崔公子是被冤枉的，一定也能够想到秦琨之死并不简单。段琏和秦琨狼狈为奸，以狗头金为饵，吸引许多贫苦人家欢喜踏上安康，自愿喝了毒药，进入矿洞采矿。然而，安康的山脉发生过多次塌方灾难，早已被禁止采矿，只许部分人淘金。段琏和秦琨便是料定，这些贫苦人家必然死于塌方灾难，方肆无忌惮地占据金矿。如今，东窗事发，秦琨死了，段琏脱不了干系。”
菊生恼道。“晴生是活生生的证据。”
欧阳詹喃喃道。难怪，菊生带着晴生来丞相府认亲，这是寻求他的庇护。“菊生，认我当干爹吧。廷风不错，我要是有女儿，必定招他为女婿。”
欧阳詹瞟了一眼越发昏黄的天色，示意杨老管家传膳。话音刚落，菊生便垮了一张原本就不大好看的小脸。因为宛娘，菊生很是排斥欧阳詹，认定欧阳詹是负心人。“菊生，赶紧喊干爹。你这辈子是走了什么狗屎运，有欧阳詹这样位高权重的美男子，上赶着做你的干爹。”
阿瑛打趣道。然后，瞧见菊生一副想往后退去的样子，忍不住胖揍一顿。“干爹，我现在不想嫁给况大人。”
菊生疼得眼角飚出泪花。欧阳詹听着这声娇娇软软之中带着哭腔的干爹，心底十分熨帖。当即下了床，提笔书写“速回长安”四个字，尔后扔给杨老管家。“丞相大人，没有这么欺负人的。”
菊生欲哭无泪。这封书信，字迹潦草，言辞简洁，缺少落款和印章，况大人要是瞧了，以为是戏言，哪里会当真。而且，况大人当初是真心想离开长安的，请求他回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阿瑛听后，抚了抚额头，菊生你能不能别这么笨蛋。况廷风从前是大理寺少卿，好奇心比较重。越是详细地说明来由，况廷风越是不会返回长安，因为他已经从信件之中推测出事情始末了，没有必要重复一遍，更不会好心地帮助小白脸。哎，小白脸生得好看，却不如菊生讨喜。欧阳詹正准备解释，杨老管家悄声道了一句可以开饭。晚膳时分，豆腐脑、烤羊羔、酸马奶、焖熊掌、烩鱼片、炖甲鱼、炸鹌鹑、酱肚子、腊猪腿……外加菰米饭和兰香酒。菊生没有胃口，扒拉着菰米饭，小脸蛋苦哈哈。“菊生，不吃饭怎么有力气去大理寺探监。”
欧阳詹先是夹了一只腊猪腿给同样不吃菜的晴生，尔后夹了一块烩鱼片给菊生。“干爹，您和晴生是父子，应该有许多悄悄话要说……”菊生细嚼慢咽了烩鱼片后，语调愈发低小，隐隐感觉自己的要求过分。“那还是别探监了。”
欧阳詹冷声道。天底下想给他生孩子的女人，从长安城的玄武门排到明德门。他要是认真负责，可以收一群便宜儿子。菊生听后，搁了筷子，立即不高兴，牵着晴生，作势离开。眼下天黑，她不必打伞，有阿瑛从中协助，应当安然无恙。“老杨，收拾出东配殿，给小姐和少爷住下。待会儿再去准备车马，去一趟大理寺。”
欧阳詹恼道。“多谢干爹。”
菊生笑盈盈，继续吃饭。哇塞，心心念念的烤羊羔，她能够吃下两只羊腿。欧阳詹瞧着菊生吃得吧唧吧唧响的小样子，不禁跟着多吃了半碗菰米饭。他总觉得，他和宛娘如果有女儿，大概和菊生神似。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有这种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