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公子,我不见陆院长,即使是况郎君…寺卿来了也不见。”
菊生轻轻摇晃崔瑢的胳膊,故意学习那吴侬软语,语调娇滴滴得教站在贾公亭外的小厮阿凡起了鸡皮疙瘩。亏得崔瑢浅淡一笑,瞧着还颇为享受菊生的矫揉造作姿态。“菊生,让阿凡给你在天香楼开个雅间,吃喝玩乐俱全。若是耐不住寂寞,想出去逛一逛,我只有一个要求,戴上幕离。”
崔瑢浅笑道,轻敲石桌三下,有暗卫跳出,捧着一顶幕离。那幕离,以晶莹剔透的粉色珍珠代替双面玉纱,做工精致。菊生正是爱漂亮的年纪,戴上粉色珍珠幕离,刚到肩膀,欢喜地转悠几圈,发出清脆的响声,听得越发神清气爽。“崔公子,我爱死了。”
菊生笑盈盈,眸光比珍珠还亮晶晶。“哦,这话不是应该留着晚上说?”
崔瑢一把将菊生揽入怀里,眉眼灼热得烧出一壶新丰美酒,最适宜敞开了胸怀畅饮。“崔公子,你真真坏死了!”
菊生想入非非,双颊粉红,推搡崔瑢一把,挣脱开来,故作娇羞地离去。半炷香后,崔瑢仍然坐在贾公亭,接见了陆琚。洗得发白的玄青色宝相花刻丝锦袍,普通的黄杨木簪束发,身形瘦削,眼窝凹陷,依稀可见当年的冷峻风采。崔瑢见状,竟是颇有耐心地亲自煮茶。取明前龙井,取孤山雪水,紧接着铜铸风炉、杨柳木炭、熟铁火钳、小青竹夹、槐木水方、越州玉碗等茶具,错落有致地摆开。一沸鱼目小泡,二沸涌泉连珠,三沸波浪翻腾。这种煮茶之道,已算是简化版,长安贵族瞧不上。陆琚捧着越州玉碗,饮一口明前龙井,即便近来落魄了,也保持君子风雅。他许久没有认真喝茶了,眉头蓦然松开,不禁问道:“宁王,菊生过得可好?”
“陆院长,她是本王的宁王妃。”
崔瑢淡淡笑道,小山眉氤氲着锁住楼台的薄雾,丹凤眼潋滟了隐匿渡口的月光,不辨情绪。其实,他不必伪装,陆院长已经输得彻底。但是,他习惯性表现得温润如玉,教陆院长深深受挫也好。“琼儿是你害死的。”
陆琚换了话题,语调冰凉。就在崔瑢带着菊生从洛阳登上明轮船的时候,长安城的番邦驿馆接二连三传来使团被谋杀的丑闻。每一位使者,皆是英俊青年,死前有过一段被强迫的欢好。况廷风以大理寺卿的官衔作为担保,十四天之内查出真相。然而,真相不可思议,所有不利的证据都指向欧阳皇后。可是,欧阳皇后明明在西琳庵陪着永乐公主崔琼待产,又如何犯罪。最后,吐蕃的达玛王子,也死于这种手法,激起吐蕃人的愤怒。齐高宗不得不将况廷风革职查办,然后在白鹿书院院长陆琚的协助之下,销毁真证据,制造假证据,让欧阳皇后身边的邱嬷嬷、永乐公主最信任的小琅子做了替罪羔羊。本来,这事情可以翻篇了,偏偏崔琼要闹腾。崔琼想救小琅子,竟是挺着大肚子,去敲了登闻鼓……“陆院长说笑了,本王那段时间忙着同菊生一起游山玩水,什么也做不了。不信,你可以问一问菊生,菊生在大运河上还要给人打造玉俑,我得帮忙打下手。”
崔瑢低低笑道,小山眉氤氲着烛龙吞吐出的乌云,丹凤眼侵染上虞美人的红艳花色,毫不遮掩阴鸷风姿。三司会审,若是涉及皇家秘密,也可以不公开。奈何,胡商集结,书写万言书,要求必须公开。更教人预料不到的是,小琅子为了活命,竟然偷偷藏起一项对欧阳皇后极其不利的证据,引起轩然大波。齐高宗不得不废后,至少保全欧阳皇后的性命再说。可惜,废后圣旨还没有传达到大理寺,欧阳皇后已经自缢。胡商写万言书,欧阳皇后就写血书,表明自己宁死也不接受废后的意志。如此,形势陷入僵局,齐高宗再度启用况廷风。“我们那个时候想错了,以为是你出手,便从宁王府入手,一直往这个方向去靠,却忽略了被靖郡王安顿在西琳庵脚下的景如玥。也怪景如玥太低调,嫁给庄稼汉,过着男耕女织的生活。我们以为她早已放弃对长安的怨恨,毕竟她已经制造过一场伤寒瘟疫了。可是,她爱极了你疯批的样子,听说你想要替菊生毁掉长安,她就毫不犹豫地接受你的计划。每当子时,她戴上仿照皇后娘娘容貌的猪皮面具,将番邦使臣引诱出驿馆,一步步登上西琳庵,借助合欢香,巫山云雨一场,然后将对方杀死。我们曾经怀疑过她,但是她抚摸着微微凸起的肚子,表演得那么慈爱。”
陆琚握紧拳头,一句比一句低沉,说到最后,砸向石桌,宣泄连日而来的愤懑情绪。“真遗憾,你们可以找本王求证的。”
崔瑢轻叹道,小山眉铺开黄泉路上的阴森气息,丹凤眼绽放曼珠沙华的阴狠本色。“那还不是因为我们不想伤害菊生而刻意避开了!”
陆琚犹如一头困在铁笼的狮子,扯着崔瑢的衣襟,怒吼道。该死的小白脸,连他们对菊生的爱护也算计上。后来,吐蕃联合本就排斥大齐的突厥、契丹、大食,煽动回鹘、楼兰、波斯等番邦国家的悲愤情绪,从大齐边疆进发,合成浩浩荡荡的百万大军,包围长安,试图瓜分大齐。秦王崔瑜惊闻此情报,急忙收拾军力,折返长安。与此同时,多方节度使,打着勤王的旗号,进发长安。齐高宗这时已经顾及不上逃之夭夭的萧贵妃、景如玥,斩杀了端王崔琦,血祭大齐军旗,亲自披甲上阵,日日在城楼上督战。齐高宗怜惜崔琼快要生产,委托陆琚带着崔琼离开长安。可惜,崔琼临盆那日,依旧兵荒马乱。陆琚唯恐长安城破之时再无中华,将崔琼交代给稳婆之后,上了白鹿书院,劝慰一些有识之士事先下江南。怎知道,等他回来,崔琼被一群扶桑遗民蹂躏成血葫芦模样。思及此,陆琚在崔瑢面前,抱着脑袋,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