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皇帝两道谕旨降下,并第一时间刊登邸报,令天下哗然。
一道是潞王朱翊镠因插手朝中事务过多而被褫夺封号,贬为庶人。
一道是首辅张居正病逝,文武百官停止上朝一月,礼部设九坛制祭,赐官张居正上柱国,谥号文忠。
虽然两道都是超级劲爆消息,但人们的侧重点还是不一样。
显然张居正病逝的消息更让人悲痛、心酸、感怀、震撼……
毕竟,朱翊镠被褫夺封号降为庶人只是皇室集团内部的事,与百姓生活关系并不大,而张居正情系天下苍生福祉。
所以,关于朱翊镠被贬这道谕旨无形中被缩小了很多。
人们将注意力更多的,也更愿意聚焦在张居正一事上。
这正合朱翊镠的心意。
很快,北京城中无论是高官大爵还是丁门小户都如丧考妣,纷纷在家门口如冯保那般设下香案制祭。
一时间,青烟氤氲祭器琳琅,千般祭仪万般哀思,祭诗祭文如潮如涌,素幛挽幛充斥街衢……
当然,这其中固然有许多人是应景儿做给别人看的。
但大部分官员,尤其是那些平民百姓,确实是真心实意地表达对张居正的缅怀与哀思。
张居正的改革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国家富裕了,虽然百姓仍然需要受苦,但受苦的程度指定有所减轻。
尤其是清田大计,平民百姓受益良多,他们的眼睛是雪亮的,所以绝大多数平民百姓对张居正是真心实意的感激。
首辅乃文武百官之首,一日不可缺。虽然之前张居正人也不在京师不在内阁当值,但首辅的位子没空。
如今他人已走了,首辅的位子自然需要有人来承接。
万历皇帝遵从李太后之意,所以紧接着又降下一道谕旨并刊登邸报诏告天下:擢申时行为内阁首辅。
这本也在人们的意料之中。
内阁现在只有申时行他资格最老了。本来他就是临时代理首辅嘛。
首辅的位子顺势自然就是他。
对此,万历皇帝没什么反应,毕竟申时行是他的老师,而且还是平时六位老师中担任课时最多的,他也感觉最儒雅的老师。
让申时行担任首辅,至少万历皇帝不会像张居正担任首辅时那样害怕、整日提心吊胆。
除了首辅,其他职位上的官员没有任何的变动。
这其实是一种预示。
因为平常换了首辅,手底下的官员一般都会有所变动,前几任徐阶、高拱、张居正莫不如是。
这也很好理解。
首辅是朝廷最高执行者,手下的人当然要听他的话。一朝天子一朝臣也是这个道理。
可这次官员没有任何的变动与调整,也就意味着申时行只能领着张居正的班子继续向前走。
当官儿的都懂得这个道理,知道这是李太后的特意安排。
万历皇帝得知民间那么多人自发祭拜张居正,也是大受感染。招来内阁几位阁臣与司礼监太监一起商议会商决定,派一位大珰带领一队人马代表万历皇帝与李太后,前往江陵祭悼并表示慰问。
冯保有心提议陈炬去。
万历皇帝没有反对,等于是大伙儿接受了,一致通过。
届时由陈炬代表前往江陵,并差遣吏部、礼部各出一名四品员外郎,再加十二名锦衣卫一道。
……
却说申时行奉旨,但也是循例迁登首辅之位。
阁臣还有几个月前增补的两位大学士许国和余有丁。
外加刚抵京不久的潘晟。
相当于四位阁臣,凑合着撑起内阁一台戏。
说是凑合,是因为四个人当中好像还没有一位主心骨。
虽然以申时行为首,他也已经担任了好几个月的临时代理首辅,但铁锅顶头当家做主的事儿,他还从来没有干过一件。
因他初入阁时,万历皇帝的批谕就是“随元辅入阁办事”四个字,后来接任临时代理首辅,李太后又明确指示,遇大事需要咨询。
申时行自己确实也没有信心,加上他温和的性子,如今虽然椽子出头,但“一枝动,百枝摇”的威风一时肯定还培植不起来。
就说拟票,过去张居正在时都是张居正一人说了算,后来他接任临时代理首辅,也需要与几位阁臣共同决议,遇大事还得请教李太后。
虽然在内阁有主次之分,但申时行觉得自己根基未稳,哪怕他现在正式担任首辅,也不敢擅权自用。
如此一来,一些习惯于在首辅更换之前观察动静窥测风向的官员,都无不感到奇怪,很快各衙门里私下便有一些议论。
有说申时行毕竟是张居正的门生,对张居正一手创立的万历新政,必定奉为轨而不致刊削。
有说他胸有城府大智若愚,目下表现,不过掩人耳目。
也有人讥笑他斗筲下才,虽荣登首辅之位,然性格温和八面玲珑缺乏魄力,终非济世之雄……
总之,好一些浮谤訾言,当然能间或传到申时行的耳朵里,但他也只是一笑而过,每日仍准时准点来到内阁恭谨办事,对外头的各种评论似乎充耳不闻并未放在心上。
这天下午,申时行约来礼部右侍郎到他值房相见,为的是王恭妃即将临盆诞生龙子的事。
这件事可谓大事。
从王恭妃挺着肚子就开始积极准备。如果王恭妃真的替万历皇帝生下一个儿子,那就是太子了。八壹中文網
历朝历代,太子降世都是举国欢庆的大事,循国朝故事,凡太子出生,一般都会大赦天下,晋封皇亲国戚及主要大臣,以及减免各省赋税。
申时行找礼部右侍郎来,就是商讨由礼部负责的晋封之事。此次应该晋封的有十几个人,但其中最主要的就是王皇后的父亲王伟。
正说着,内阁中书进来禀报说司礼监掌印冯保来了。
这可是大稀罕事儿。
不仅因为大明内外相不能私会的规矩,而且冯保是什么身份?居然主动来拜访!
申时行连忙向礼部右侍郎交代两句,便打发他走了,准备接见稀客冯保。
见冯保在内阁中书的引领下慢悠悠地进来,申时行一副讶然的神情,连忙起身让座,笑道:“冯公公,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我到文华殿那边有点事儿,顺便过来瞧瞧。”
“坐坐坐。”申时行很客气。
冯保大大咧咧地坐到申时行指着的官帽椅上,呷了一口中书送上的热茶,说道:“恭喜哈!终于坐上首辅的位子了。”
申时行也拿不准冯保到底什么意思,是真祝贺还是说风凉话?所以试探着道:“冯公公,元辅病逝,说走就走了,咱都不敢相信这是事实。如今蒙太后娘娘和陛下错爱,让咱在内阁牵头,咱清楚自己还不是那块料,正想着去你府上拜望,专门向你讨教呢。”
冯保回之一笑,道:“讨教就不必了,谈心还是可以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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