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安全起见,朱翊镠吩咐冯保道:“伴伴,你先随允修回。”
“奴婢遵旨。”冯保二话不说,立即与张允修一道去了。虽然他知道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那个里应外合的状态,但得知张居正进京,他作为曾经的政治盟友还是万分激动的。
这样,朱翊镠起驾回宫,而冯保随张允修赶往张大学士府。
其他官员尚不知此情此节。
……
相比于朱翊镠回宫的大部队,冯保与张允修的速度快得多。
他们第一时间赶到纱帽胡同。
但没急着向胡同里冲,而是躲在暗处观察了一阵子。
“冯公公,你看。”
张允修指着好几个在张大学士府门前转来转去的陌生人。
“平常不是这样吗?”
在冯保的印象中,张大学士府一直都是人来人往的。
张允修摇了摇头,感慨地道:“冯公公或许有所不知,也是因为最近没有来这里的缘故吧?”
“是啊,的确很久没有来了。”冯保点头。自张居正南归后,他就没有踏进这条胡同。由于各种原因,中途他也离开京城去了江陵城一段时日。
张允修道:“从前爹担任首辅时,这里人的确很多,可自从爹被清算后,又被抄家,就没有人赶来这里溜达了,有事也要绕开走。新皇登基解禁查封,才有人敢从这儿路过,但与之前也是大相径庭。今儿个爹刚回来,便引来许多莫名人士在这里瞎逛,也不知道他们要干啥,反正就是不走。”
“没上去问问他们吗?”
“试探地问了,可他们只说逛逛,也不见走。”张允修回道,“爹与七叔觉得可疑,可爹进京一节,又只有陛下与冯公公知道,所以我只好找你们去。”
“你们都觉得这问题很严重?”
“我怀疑有人认出了爹的身份。”张允修担忧地道。
“这些人都不是附近居民,你也一个都不认识吗?”
“嗯,一个都不认识。”张允修道,见冯保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他又问,“冯公公现在就要上去?”
“既然来了,不得进府见你爹吗?”冯保脱口而出。
“可这样,他们不是更怀疑?”
“其实他们怀疑你爹进京了又能如何呢?”冯保不以为然道,“如今天下谁不知道万岁爷与你爹亲近?难道还有人敢把你爹怎么样?”
“可陛下为爹`死后平反`,天下人都以为爹已不在人世了。如果发现我爹还在,会不会……”
“或许这只是你想当然,我觉得天下间十有七八的人知道你爹仍活在世,只是不拿台面上说而已。”
“关键搞不懂这些人目的何在。”张允修依然忧虑地道。
“不管,先进去再说。”冯保一摆手大摇大摆地走进胡同,还有心注视着在张大学士府门前溜达的那帮陌生人。
张允修只好跟上。
见他们两个过来,那帮人装模作样地离开了,仿佛谁也不认识谁。
“这帮人肯定有古怪。”张允修紧随冯保身后小声咕哝道。
“管他呢?”冯保大步而进。一来见张居正心切,二来对眼下局势的判断他很是自信:只要不出京,他相信没有谁敢在他面前兴风作浪。
当然,如果离开京城,天高皇帝远的话,自然另当别论。
虽然好久没来这里了,可仍有一股熟悉、亲切的感觉。
只可惜早已物是人非,再也不似从前那样放眼之处都是人,随便走到哪里都有人冲他行礼问好。
如今进来感觉冷冷清清,仿佛已有好多年都没有人住了。
“府上管家、仆役也没有请一个?”冯保感慨地问道。
“没有。”张允修回答说,“我们兄弟几个皆有重任在身,大哥二哥三哥都在外,四哥马上也要出远门了,届时府上只剩我一个,陛下总说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所以就没有请管家仆役,习惯了感觉也还不错。”
“你爹呢?还是住老房间吗?”冯保边问边朝老地方走去。
恰好张居正与游七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自己出来了。
“张先生别来无恙!”
“冯公公好!”
冯保与张居正都激动地喊对方。
其实他两个分开的时间并不长,毕竟朱翊镠登基还不到一年,而冯保从江陵城回京的时间就更短了。
“张先生进京,万岁爷非常高兴,吩咐奴婢先来接应。”冯保道。
“有劳,请。”张居正抬手,将冯保引进客堂。老朋友也无需寒暄客套。
坐定后,张居正直截了当地道:“听允修说,外头来了一帮莫名其妙的人士似乎盯着张大学士府,冯公公刚进来时那些人还在吗?”
“在呢。”冯保一副不以为意的样。
“不知他们要干嘛?”张居正虽然谈不上紧张,但显得有几分谨慎。
“理他们作甚?”冯保一摆手,也不掩饰,口由心发,“张先生此次进京,似乎变得小心得多,不再像从前那样挥斥方遒意气风发呢。”
“冯公公若是经历我这番变故,同样会变得小心翼翼。”
“也许吧。”冯保勉强地点了点头,继而话锋微微一转,“可如今大明易主,万岁爷不再是万历皇帝。”
言下之意,你张居正恨的怕的需要提防的不是万历皇帝吗?
张居正摇头付之一笑:“这与谁做皇帝无关,是我的心态变了。”
“哦,原来是这样,也是哈,”冯保感同身受地道,“经历不同,心态不同,万岁爷最近也总说我变了。”
“毕竟人都是会变的嘛。”
“张先生这一路进京可否顺利?”
“还算顺利。”
“这阵子京外似乎并不太平,你们进京途中没有遇到官兵盘查?或是被人认出来,又或是遭人怀疑?”
“还好。”张居正轻描淡写地回道。
“万岁爷之前担心张先生进京后住在哪儿,如今张先生刚一进京好像就被人盯上,看来万岁爷的担忧真没错。”
“这次进京,我也不想节外生枝,更不想令陛下难做。冯公公想必清楚,我本心并不想进京的。”
“这个我知道。”冯保点头,进而喃喃地道,“万岁爷推行一系列的改革,不是遇到许多棘手的问题吗?太后娘娘虽然面上不说,可我知道她心里着急,只有张先生回来了她才放心。”
“冯公公千万不要对我抱以太大的希望,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我了。”张居正感慨地道,“其实经过在江陵城的反思,与陛下的畅谈,然后著书立说,我发现之前许多主张并不完善,反而觉得陛下的主张更有张力,更有持久性,所以此番进京不一定对陛下有帮助。”
“张先生谦虚了!”
“冯公公,我这不是谦虚,而是发自肺腑之言。”张居正一本正经。
“可申先生这个和事佬……”冯保摇头叹气,“哎,一说起他,我就来气,他不像张先生那样能独当一面,虽然不求他能力挽狂澜,可也不能推一步走一步,有时甚至推都推不动,感觉迟钝得很,压根儿没能为万岁爷分忧。”
张居正微微一笑:“冯公公难道就没想过,这或许正是陛下需要的呢?就像我当初任命张瀚为吏部尚书的道理一个样,倘若申时行强悍,总会与陛下发生龃龉,推一步走一步不正好吗?”
“万岁爷也是这么说的,可如此一来不得处处都需要万岁爷做主吗?”
“放心吧,通过在江陵与陛下的沟通交流,我对陛下很有信心,相信他能应付得过来。”张居正胸有成竹地道,“改革的前期很难,多给陛下一点时间,我相信陛下的改革没有问题。”
“张先生可知你改革途中的两个最腻味人的大佬刚刚死了吗?”
“刚一回来就听允修说了。”
“死得好吧?”
“冯公公,这话咱心知肚明就行,何必幸灾乐祸地说出来?”
“咱又不是外人。”
“……”
尽管两人都经历了大起大落,可见面还是感觉有说不完的话。
一聊起来都不知道什么时辰,直到宫里太监来传话。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