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映入眼帘的血腥一幕击垮了钱安怡的心理防线,心脏传来一阵窒息般的剧痛,她猝然发出一声惊恐至极的尖叫,惊骇之下晕了过去。
……
第二天是周三,系里边还有课,康芝芝起床洗漱完了,都没见钱安怡从卧室里出来,心里边不禁泛起了嘀咕:难道是早就走了?
不能够吧,难道自己睡觉就这么死,一点动静都没有听见?
试探着走到卧室外边,康芝芝敲了敲门:“安怡,安怡?你还在吗?”
昏睡中的钱安怡被这敲门声惊醒,猛地从睡梦中醒来,回想起自己昏迷过去之前见到的那一幕,她且惊且怕,又强撑着不敢承认梁蕾找上门来的事情,嘴里不住地念叨:“是梦,肯定是梦,别自己吓唬自己……”
康芝芝没听见卧室里边有动静,心里更加奇怪,加大了敲门的声音,大声问:“安怡,你醒了吗?今上午还有课呢!”
钱安怡猛然回神,声音不太自然的说:“啊,醒了醒了,谢谢你啊,昨晚上我熬夜了,差点起不来……”
“我还以为你早早起床走了呢。”康芝芝放下心来,去镜子前化妆去了。
钱安怡慢慢坐起身来,脑袋却还有些混沌,猛地甩一下头叫自己清醒点,指尖却触碰到了入睡前压在枕头底下的那本《金刚经》。
回想起见到梁蕾的那一幕,她情不自禁的打个冷战,不住地宽慰自己:“都是幻觉,是假的,假的……”又小心翼翼的将那本书抽了出来。
《金刚经》的封面干干净净,一点血渍都不曾沾染上,钱安怡放下心来,随意翻了一翻,脸上刚刚挂上的笑容便凝固住,彻底转为悚然。
钱安怡,钱安怡,钱安怡。
书的内页用血写满了她的名字,红彤彤一片,字迹狂乱,难掩愤恨与怨毒。
“啊!”钱安怡一声惊叫,猛地将手里边的《金刚经》丢到了床下。
不是梦,也不是幻觉,昨天晚上梁蕾真的来了!
康芝芝刚涂完粉底液,就听钱安怡卧室里有动静,她不大放心,说:“安怡,你没事吧?要是不舒服的话,就跟导员说一声,请个假就行了。”
请假?这怎么行!
康芝芝要是走了,就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儿,梁蕾再来怎么办?
钱安怡心头悚然,忙说:“我没事,刚刚有只蟑螂飞过去,吓了我一跳!”
“蟑螂?我的妈呀,可别,”康芝芝听得发愁:“这东西一生就是一窝,还特别不好杀,不行,得买点蟑螂药放厨房里,我记性不好,你记得提醒我一下。”
钱安怡胡乱答应了一声,穿着拖鞋下了床,对着地上那本《金刚经》看了会儿,终究还是不敢用手触碰,找了张卫生纸隔着,小心翼翼的从地上拿了起来。
这东西没法当成普通垃圾扔,但要是留在身边,又觉得瘆得慌,烧掉倒是一个好办法,但这周围哪有什么能点火的地方?
钱安怡正犯难,康芝芝却已经收拾妥当:“我先走啦。”
“别,等我一起!”钱安怡赶忙叫住她。
在这么个当头,她怎么敢叫自己落单?
康芝芝脾气挺好的,看了眼时间,说:“那你快点啊。”
钱安怡把睡衣脱了,胡乱找了身衣服套上,想着洗把脸就走,打开卧室的门跟康芝芝对上视线,康芝芝就愣住了。
“安怡,你脸色也太难看了点,黑眼圈也这么重,不会是熬通宵了吧?”
不需要照镜子,钱安怡都知道自己笑得有多勉强:“是啊,快五点了才睡觉,你要是不叫我,都不知道会睡到几点。”
匆匆忙忙的洗了把脸,两人背上包一起出门,一路上钱安怡神情都有点恍惚,反应也比平常更慢。
康芝芝担心的看着她:“安怡,要不你还是回去吧,我看你状态不好……”
钱安怡强笑着说:“真没事,到时候趴课桌上睡一觉就好了,反正年轻,能补回来。”
她态度这么坚决,康芝芝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上课的教室要途径梁蕾的专属舞蹈室,钱安怡浑浑噩噩的上了楼,走到拐角位置的时候才想到这一点。
她心里边充满了抵触,但是已经走到这儿了,再专门绕路从另一边楼梯去教室,又显得心里有鬼,叫人怀疑。
钱安怡紧紧地挽着康芝芝手臂,硬着头皮从那间舞蹈室门前走了过去。
康芝芝觉得今天的钱安怡真是太不对劲了,奇怪的看她一眼,说:“安怡……”
钱安怡闻声抬头,视线正好望到舞蹈室的门上,透明的玻璃上挤着一张狰狞血腥的面孔,眼珠里充满了血丝,正怨毒的瞪着她,赫然就是梁蕾。
“啊!”钱安怡大惊失色,大力将手臂从康芝芝臂弯里抽出,尖叫着往前边跑。
这时候是课间时间,走廊里学生不少,看她就跟个疯子似的,赶忙往走廊两边躲。
康芝芝还没反应过来,呆呆的看着钱安怡跑远了的背影,同班的女生小心翼翼的过去,说:“她怎么啦?”
“我也不知道,突然就这样了。”康芝芝说。
梁蕾刚去世没多久,闹鬼之说甚嚣尘上,女生下意识回过头去看了眼不远处的舞蹈室,小声说:“她是不是撞鬼了呀。”
康芝芝听得汗毛倒竖:“别瞎说。”
这件事闹得不大不小,只是影响终究不好,没多久辅导员就找几个班长和团支书开会,让别瞎揣测,更别在高校搞什么鬼神之说。
开完小会之后又问梁蕾班的团支书:“那个女生呢?让她过来一趟。”
钱安怡的精神状态的确非常不好,所有见过她的人都能得出这个结论,精神涣散、眼下青黑,妆都没化,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暮气,又有种掩藏在惶然之下的焦躁不安。
辅导员看了一眼,眉头就皱起来了,找了个没人的办公室进去,和颜悦色道:“是精神压力太大了?要不要看看心理医生?我知道梁蕾的事情给你们造成了很大的冲击……”
假如说现在精神高度紧张的钱安怡是一颗炸/弹,那梁蕾这个名字就是点燃炸/弹的信子,辅导员话音刚落,钱安怡就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神情激动不已:“不要提她!不要提她!我不想再听见她的名字!”
辅导员没想到她反应居然这么大,不禁被吓了一跳。
她毕竟是个心智成熟的成年人,心想即便因为同学自杀而留下心理阴影,这反应也有点太过了,还是说梁蕾的死,其实另有隐情?
辅导员心里边生出几分狐疑,只是警方那边已经宣布自杀结案,她也不好贸然说些别的,意味深长的看一眼捂着脑袋惶恐不安的钱安怡,她说:“这样,我给你开个假条,你回去休息一下吧,这一周就别来上课了,好好调整一下状态。”
钱安怡压根没听见她都说了些什么,惨白着一张脸左顾右盼,唯恐梁蕾那张血肉模糊的面孔忽然从某个角落里钻出来。
上课时间早就到了,走廊里没什么行人,钱安怡茫然的站在办公室门口,看一眼手里边的假条,烦躁而惶恐的扯了扯自己的头发。
都乱了!
什么都乱了!
该死的梁蕾,明明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兴风作浪?!
一阵风从走廊另一侧吹来,叫她的思绪略微清醒了些,也将潜藏在心底的那份恐惧全然唤醒。
不能落单,不能给梁蕾害自己的机会!
钱安怡勉强定了定心,到了自己班上课的门口,敲敲门喊了声“报告”。
老师说了声“进来”,钱安怡顺势把门推开,里边学生们随之抬头,视线触及到她脸庞的时候,神色都不由自主的变了变,有的皱眉,有点担忧,还有人低头跟旁边人小声议论。
老师还不知道前不久走廊上发生的那一幕,看钱安怡脸色青白,周身都笼罩着一股灰败暮气,也给吓了一跳,没怎么问,就说:“去坐吧。”
钱安怡僵硬的说了声:“谢谢老师。”
别人吃惊,康芝芝只会更吃惊,今天早晨刚起床的时候,钱安怡脸色就不好看,没想到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不仅没有改善,反倒越来越严重了。
老师开始讲课,钱安怡木然的坐在底下,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康芝芝小心翼翼的推了张纸条过去:“安怡,下课之后我也请个假,跟你一起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吧。”
钱安怡脸上勉强挤出来一个笑:“我没事,睡会儿就好了。”
说完她也不管台上的老师,用书包垫着头,把卫衣帽子往头顶一扣,合上眼强迫自己睡觉。
卫衣的帽子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康芝芝只能看见她一小片面颊,那是不正常的白,隐约透着点青,看着有些瘆人。
之前一个宿舍的舍友发了条微信给她,斟酌着语气,说:“芝芝,安怡她没事吧?”
康芝芝看老师不注意,偷偷摸摸回复:“你看呢?”
舍友停顿了几分钟,才发了条消息过去:“她不会是被鬼缠住了吧?”
康芝芝看得心头一跳,然后手机页面一闪,又收到了一条短信:“你还在跟她一起住吗?注意安全啊。”
康芝芝看完那短短一行字,心头仿佛是被压了一块巨石,忧心忡忡的回复了个笑脸,没有再聊下去。
她有心事,钱安怡的心事更重,或许是因为这一天经历的事情太多,她梦到了许多从前的事情,还梦见了……梁蕾。
令人妒忌的、该死的梁蕾!
长得漂亮,先天条件好,功底好,一路顺风顺水,得到了所有她想得到的东西!
连她一直暗恋的程峰,都成了梁蕾的女朋友!
真正叫钱安怡涌起杀意的也是因为程峰,梁蕾有了这么温柔英俊的男朋友还不知足,居然在外边勾搭了一个老男人,玩脚踏两条船的把戏!
这个令人作呕的婊/子,真亏她还整天在学校里装的冰清玉洁。
杀了她!
钱安怡内心深处忽然涌现出这样一个想法,并且很快就付诸实践。
梁蕾死了。
死得好啊。
可她现在又回来了。
带着满心杀机和那副血肉模糊的躯体。
你还回来干什么?
你以为我会怕你吗?!
睡梦中的一切迅速淡去,显露出来的是梁蕾狰狞可怖的面孔,钱安怡怕的浑身发抖,汗毛倒竖,却还是强撑着不叫自己倒下。
梁蕾近了,更近了,钱安怡嗅到了梁蕾身上的血腥味,也见到了她白皙面颊下破裂零碎的皮肉。
四目相对,梁蕾血红的嘴角裂开,露出一个瘆人的笑,猛地朝她扑来。
“啊!滚开!”
钱安怡猛地发出一声尖叫,惊恐至极,随手抓起什么东西拼命的拍打:“不要再缠着我了,滚,滚啊!!!”
这突如其来的意外震惊了所有人,康芝芝被吓得倒在旁边女生身上,坐在钱安怡前排的两个女生惊声尖叫,书本都来不及收拾,就从椅子上跳起来跑到了别的地方。
老师原本正在操控电脑放幻灯片,见状也唬住了,看一群女生都被吓得不轻,就壮着胆子往钱安怡那儿走了走,教科书卷起来推了推她肩膀:“钱安怡?钱安怡你还好吗?”
钱安怡又是一声尖叫:“不要碰我,滚!”
老师被她吓得不轻,又怕真出什么事,一边疏散教室里的学生,一边给辅导员打电话:“您还是过来一趟吧……”
这边话还没说完,钱安怡的神志就慢慢恢复了,老师站在教室门口避她如毒蛇,同学们在教室外神色惊慌,回想一下自己刚才太过剧烈的反应,她本来就惨白的面孔更是透着一层死人的灰色,提上书包转头就跑。
学生们原本还守在外边,看她跟个恶鬼似的从里边出来,忙不迭逃着散开,钱安怡谁都没看,提着包迅速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康芝芝被吓呆了,六神无主,不知该怎么着才好,从前跟她一起寝室的几个女生聚在一起,小声说:“梁蕾那事,不会跟安怡有关吧?”
康芝芝没说话,另一个女生怯怯的打量了其余几个人,说:“我觉得有可能,要不怎么我们都没事,就她这样呢。”
“芝芝,你还是搬出来跟我们一起住吧,安怡的状态你也看见了,她这么个精神状态,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呢……”
康芝芝越想越怕,被她们一劝,眼泪都出来了:“万一安怡她回去了,我怎么跟她说?”
“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想这些干什么?”几个女生商量了一下,就约着上完课之后叫上男朋友陪康芝芝回去一趟,简单拿点能用得到的日常东西就赶紧溜之大吉。
煎熬着在学校上完课,康芝芝叫几个女生和他们的男朋友陪着回到租住的房子里,房门打开往玄关那儿一看,她心头马上“咯噔”一下。
钱安怡的书包胡乱的丢在地上,卧室门闭的死紧。
她没敢做声,其余人也一样,迅速进去收拾了点要紧东西,没敢惊动钱安怡,就赶紧溜之大吉。
这时候钱安怡已经听不见外边的动静了,只觉得梁蕾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出现,她把之前收到的黄符找出来满满当当的贴了一屋子,却一点都不觉得安心,胡乱抖开被子,鞋子都没脱,就直接钻进了被窝里。
辅导员接到上课老师的电话,就觉得事情要糟,一边打电话给上级领导汇报,一边从系通讯录里边找钱安怡的名字,想先联系上本人再说。
没接,没接,还是没接。
接连三个电话过去,对方都没有接。
情况往上一汇报,分管领导神情凝重:“马上就是舞蹈系六十年庆典了,梁蕾才刚刚出事了,要是再有个什么意外,媒体还不知道会怎么说呢……”
斟酌再三,他说:“还是报警吧。”
康芝芝作为住户之一,由辅导员和警察陪同打开了门,客厅跟之前她离开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钱安怡的书包静静的躺在地毯上。
洗手间里没人,厨房没人,她居住的卧室没人,只有钱安怡居住的卧室里传来含糊不清的呢喃声,像是恶魔的低语。
康芝芝在警察的示意下敲了敲门,轻轻喊:“安怡?你在里边吗?我能进去吗?”
呢喃声没有停,她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再喊了一遍,结果没有任何改变。
几个警察对视一眼,示意康芝芝靠后,猛地打开了门,定睛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房间里窗帘拉着,黑乎乎一片,角落里摆着供桌,上边是香烛和祭品纸钱,再往屋子里看,墙上贴满了黄色的符纸,鲜红色的符号盘踞其上,给人一种诡异阴森的感觉。
钱安怡坐在供桌前边念念有词,忽然不理会几个来客,警察们看得心里发毛,“哗啦”一声把窗帘拉开,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驱散了那股森寒之气,也唤醒了恍然失神的钱安怡。
“你们干什么?关上,快关上!”她歇斯底里的大叫。
康芝芝看到了她的脸,阳光下透着不正常的青白,两颊凹陷,双目无神,周身都萦绕着一股死气,说她不是人,而是一只恶鬼都有人相信。
见到她的人心里边都不自觉的会冒出一个念头来——她没有多少时间了。
辅导员打电话给钱安怡的父母,让他们来把人领走,期间又免不了扯皮争吵,闹到最后还是办了退学手续,那间空置着的女生宿舍,是彻底没人敢去住了。
之前是因为梁蕾,现在是因为钱安怡,整个舞蹈系人心惶惶,程峰也跟着活的提心吊胆。
钱安怡的事情学校下令封口,但院系内部或多或少都会透露些消息出去,据说钱安怡是撞了鬼,还有人说梁蕾的死跟钱安怡有关,她是被恶鬼寻仇了。
无论哪一种猜测,都叫程峰有种非常不妙的预感。
他怕了。
夜晚,成了程峰最难熬的时候。
这天晚上程峰早早就上了床,睡到半夜被尿憋起来,就下了床准备出门上厕所。
男生宿舍的布局跟女生宿舍大体一致,都是一层楼公用一个厕所,从前他胆子大,迷迷糊糊走出去撒泡尿再回来继续睡,今天本来也应该是这样的,只是宿舍门刚拉开,冷风那么一吹,程峰看着楼道里忽闪忽灭的感应灯,忽然就迟疑了。
走廊深处仿佛潜伏着一只巨兽,不怀好意的觊觎着他,随时都能将他一口吞下。
他强忍着尿意关上门,视线在房间里一扫,落到了一个空汽水瓶上,纠结了几秒钟,就忍着恶心,拧开瓶盖开闸泻水,完事之后拧上瓶盖丢出窗外就行了。
窗户拉开了一条缝,冷风旋即灌了进来,程峰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就见乌云蔽月,黑压压一片,不见一丝光彩,不知怎么,后背忽然间有点发毛。
随手将汽水瓶丢到楼下,他把窗户关上,正要转头,忽然瞥见玻璃窗上正贴着一张血肉模糊的面孔,鼻梁断裂,眼珠充血,像是一种可怖的画作一样,死死的盯着他!
程峰的头皮一下子炸了,一股寒气顺着脚底直冲额头,猛地后退几步,就见那玻璃上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丝血渍,好似刚才看到的那些都是他的幻觉。
“假的,都是假的……”
程峰艰难的扯动一下嘴角,转身想回去睡觉,这时候就见床帐猛地往旁边一挑,很快又落了下去。
就像是……进去了什么东西似的。
好像是被钉在了地上,程峰脚步凝固,一动也动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