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里·肖睁开眼,发现自己到了他想去——差不多最想去的地方。神奇的是,在他到达那里之前他还不知道那是哪。
不过很快,他轻车熟路起来了。秘法学者踌躇满志,期待着重大的发现。
这样的发现在万象森林。
在万象森林维里·肖碰见的第一个家伙是个人。他一点也没考虑几率的事情,兴奋地迎上去。
“你也是来参加战争的吗?”那个人对他说。
“什么?你是谁?”维里·肖问他。
“我是踏步者。你是来参加战争的吗?”那个人答道。
“不是诶。什么战争?”
“当然是争夺踏步者的战争。”
“为什么要争夺踏步者呢?”
“因为这里只有我一个踏步者了。”
“哇,那见到你可真荣幸啊!”
……
……
……
“万象森林。怎么说呢?有关万象森林有各种千差万别,互相矛盾的描述。经过多的数不清次数的考证。学者们惊奇地发现,这些描述可能都是对的。万象森林所展现的外在比列瑟芬钻石的切面还要多。
这些外在并非域或幻觉,是真正稳定存在的。其中的矛盾被多样性稀释了。就像这本书一样。”
——《九位面一本通·万象森林·概述》
……
就像他眼前看到的事情一样。是真正稳定存在的。维里·肖一点也没有怀疑这个念头,跟随踏步者来到了框一号战场。
他一点不觉得哪里奇怪。
战场上的生物都是人。一些人的皮肤是纸,一些人的皮肤是银。他们对着彼此甩东西。一些东西是泥点,一些东西是火星,它们所起到的作用不言而喻。还有一些银皮人发射钩爪,一下就把一个纸皮人掏个大洞。
他们边掏边哭。被掏破的纸皮人有的分裂成几个更小的纸皮人——这些人的皮肤简直是纸中之纸——有的干净利落地融化在泥地里。
维里·肖感觉有意思极了,聚精会神地观察着这场战争。踏步者也和他一起看着。
这会维里·肖已经觉得跟他很熟了。他们一会儿深入前线,观察纸皮人和银皮人嘴角和手肘的弯度;一会儿在不远处的两块石头上坐下,倾听他们在丢东西时的号叫,被击中了的破碎声,和倒下之前的咒骂声;一会儿登上战场边缘的高台,清点着双方的数量以评估哪一方正占上风——
双方的数量处于动态变化中,纸皮人消耗的快得多,但补充的也快得多。新补充的纸皮人总会第一时间向两个方向跑去——直接冲向银皮人被击倒,或者直接扭头逃跑。渡过这么一个(或者没渡过)过程他们才会变成真正的纸皮人,加入丢泥巴的大军。
维里·肖看了一会儿,情势变了。
银皮人纷纷长出翅膀飞向了高空中,手拉着手越飞越高。纸皮人无能为力,愤怒地仰着头跳来跳去。
刚开始他们还能击打对方的小腿,过了一会儿就只能拿泥巴和火星来丢银皮人了,很快,银皮人在他们的眼里变成了鸽子大小,连投掷物也触及不到了。
不过银皮人并非摆脱了所有威胁——有一些聪明的纸皮人在银皮人刚刚升起的时候抓住了他们的膝盖,得以一起升上天空。
这当然得到了银皮人的死命反对。纸皮人向上攀爬的时候,他们用尖尖的银鞋跟无情地揣着那些纸脸。大部分的纸皮人掉下去摔得粉碎,但还是有零星的纸皮人用抓钩把自己和银皮人牢牢绑在一处,安全的升了上去。
地面上的纸皮人意识到这宝贵的机会,大喊大叫起来。“好样的!把我们也拉上去!”他们喊说。
有些天上的纸皮人开始尝试丢下钩爪——这导致了一些和之前差不多的坠落——但还是有两个纸皮人成功了。他们好像有看不见的翅膀,无论银皮人怎么对他们拳打脚踢,都不能撼动他们分毫。
天上的纸皮人放下钩爪,眼看源源不断的纸皮人就要从地面攀登而上,银皮人似乎好像商量好了似的,包围了两个纸皮人。维里·肖急切地伸长脖子,但只看得到他们的背影——他们皮肤表面的银似乎正在流动。
没过一会儿,银皮人堆散开了,露出了中心的纸皮人——它们也变得银闪闪的,看不见的翅膀变成了看的见的翅膀。
地面上的纸皮人又是一阵尖叫。天上的两个纸皮人——现在已经是银皮人了,向下看了看,利落地把抓钩收回。
还没来得及爬上来的纸皮人被抖落一地。
维里·肖看的正起劲,听见踏步者小声说:“不好。”
“怎么不好了?”
他好奇地转过头。想了想。“对了。你说战争的目标是为了争夺踏步者——就是你。可你不是就站在这儿吗?”
这会儿为了看的更清楚,他们已经挪到了战局的中心,纸皮人聚集最密集的地方。头顶就是一闪一闪的银皮人。奇怪的是,在纸皮人攻击不到银皮人之后,银皮人对纸皮人的攻击也停止了,这会儿他们只是充满敌意地注视着对方。
战争似乎进行到了第三个阶段。但无论在哪个阶段,战争中的双方都对踏步者熟视无睹。
“是的。他们赢了就能得到我。”踏步者说,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不过我对他们来说也一点都不重要。”
“我一点都没听懂。兄弟。”维里·肖抗议。
他们说话的时候,纸皮人和银皮人并没有就此握手言和。刚刚由纸皮人变成的银皮人向所有的银皮人说了两句什么。他们在天空上聚在一起,身上的银皮又开始流动。
他们同时抬手向地,一股一股的银水从手心发出。地面上的纸皮人被银水浇中,行动变得缓慢,好像身体很沉重似的。
太沉重了。他们太沉重了。感觉地面都无力承载了,颤抖起来——维里·肖左右打量,考虑要不要换个地方,耳边传来踏步者的大叫声:
“完了!我要被抓走了!
救命!
!”
维里·肖一惊,稀里湖涂地跳起来,抓住踏步者就向外挤。地面勐地一抖,然后向下降去,耳边传来纸皮人此起彼伏的惊呼声。踏步者好像踩在钉子路上一样一路惨叫不止。维里·肖心惊胆战,边狂跑边仰头看去——不知道是地面下降还是他们又上升了,银皮人简直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又高又远,可怕极了。
他赶紧低头死命继续跑。
他们跑了不知道多久。地面的下降终于停止了——是停止了吗?维里·肖上气不接下气,一屁股坐到地上,扭过头。
他第一眼看到的是框一号战场变成的无垠的深坑。黑黝黝的。而他正好停在深坑的边缘。纸皮人们都不见了。银皮人在天上闪烁着。
踏步者已经不叫了,怔怔地站在原地。
“没事了。”维里·肖边喘边摇摇他的胳膊。
踏步者随着他的摇晃变成了两半,一半栽在地上,化作银水顺着深坑边缘向下流淌。另一半留在他的手里。
这一半像纸一样轻,一样惨白。
维里·肖松开手,尖叫了好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