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嘴轻轻地呼吸着——和轻重无关,呼吸本来就说明了某种事情。房间内的变动不如之前那么大,多了些微弱的烛火。烛火对照明毫无益处。不过从窗外泄入的天体光芒渐渐亮起,将空白填补。
光芒的边角擦到了阿西莫夫,激出一小缕青烟。那张嘴的主人闷哼一声,蹭进躺椅的阴暗处,露出的两只眼睛仍然盯着书页。
“太刺眼啦。”阿西莫夫一只手放在眉毛上,嘴里嘟囔。“谁来把窗户关上?”
幽鬼碎片从家具的内角缝隙冒头,晃晃悠悠拼在一起。以查似乎被吵醒了,懒洋洋抬起一只手,抽走它们之间多余的空气,让它们“吧唧”吸成一团。团状的幽鬼很快长出四肢——准确一些,其实是十肢左右——消失在殷红的窗帘缝隙里。
恶魔翻了个身,背向它们。窗帘自己移动起来,遮蔽星光。阿西莫夫合上书本的最后一页,把它放到一旁。他没有着急说话,抠了抠手肘,把一块焦皮甩在一碗血梅果酱里。随即把果酱端起,几乎是扣在脸上。
扣着碗的脑袋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
果酱很快被扫荡一空。阿西莫夫甩下空碗,看了一眼闭合的窗帘。窗帘被震慑住了,模糊了一下——里面的幽鬼想要响应主人的号召,但因为号召不够明确而没敢出动。
空气还有其他甜蜜的味道。阿西莫夫皱了皱鼻子,找到了气味的来源。他低下头,把手肘举在嘴边。
他很快放下手,又舔了舔上嘴唇,发出一串清脆的笑声。
恶魔好像终于被叫醒了,慢条斯理地坐起来。
“什么时候了?”他随口问。
以查很快自己知道了。现在是第七天的早上七点。七点不会总是存在。但总有下一个七点。
这是个大时候。
如果一梅兹在这里。他会表示这种定义的不精确,七个小时之前才是大时候。第七天的开始是大时候。新世界会得到最终的安排。其中最重要的安排之一就是那份合约。
还有其他重要的安排。
“你睡着了吗?叔叔?”阿西莫夫重新出现在离他最近的椅子上。烛火只照亮自己的蜡油和他的眼睛。
“算是吧。”以查平淡地道。开始捕捉空气中遗漏的信息。黑暗视觉让以查看到男孩手肘处失血的伤口。他想了想。“你被照到了?”
“一点点。我以后不会一直得受这种罪吧,叔叔?”
“以后?马上就不用了。你将要获得的权力比想象的大的多。比如换一件防光照的新衣服。或者一身新皮。”
“我以为吸血鬼不能……噢。”
阿西莫夫摸了摸嘴唇,嘻嘻笑起来。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他说。
“我倒很奇怪。你分别保留了这里的名字。和之前的身份。你分明可以不用承受这种风险。不再当吸血鬼。或许你还没有意识到这种形象有多过时。”以查招招手,让飞到手中。“看完了吗?”
“看完了。”阿西莫夫眨眨眼。“里面并没有所有问题的答案。”
“我很遗憾。”
“最后一点问题,你为什么阻止我去找他们?”
啊哦。出现了,对邪恶的质问。以查很快做出回答:
“因为你只能写你的故事。而你拥有的已经足够了。不错的景色。应有尽有,完全由你主宰的宫殿。王者的名号。为你服务的众多傀儡——他们甚至能扮演朋友和家人,所以完全不用担心社交需求。
最重要的是,拉斯诺洛·班琴斯·朗非常在意自己的安全。所以我希望你能得到它。”
“在意安全可没错。”
“而新的世界将会暂时充满了不安全。”以查微笑。“我的建议是你不要到处走动。最好等你的同胞到来再说。我说的是那些皮肤颜色和你相似,而都有些光芒恐惧症的家伙。
呆在这里,安心接待他们。等你们都觉得安全了,再做别的打算。”
“这是和奈里金爷爷交易的一部分?永恒渴望的满足……?”
“永恒渴望未免有点太宏大了。不管怎样,我希望你能给他们家一样的感觉。多嘲笑,多讽刺,多质疑,多互相伤害。你知道该怎么做——比如,从不要叫奈里金‘爷爷’开始。”以查颠了颠那本书。“你已经观摩到了足够的经验。”
阿西莫夫停顿了一下。但似乎并没有被影响太多。“你很快会离开这儿?叔叔?”
“你很快会让我离开这儿。毕竟你即将成为这里的皇帝。”
“我不明白。你怎么能把皇帝的位置传给我?稳定者呢?”
“被消灭掉了。”
“被谁?书里没有。所以是最近几天的事情。对吧?”
“被外面的危险。就像我刚才告诉你的一样。危险一直存在。它不消灭什么是不会高兴的。”
“啊哈。真的。你刚真这么说了。谢谢你。叔叔。”阿西莫夫笑了。“谢谢你总是告诉我真相。这本书也是……”
“经验。参考。一位年轻的皇帝需要了解这些。”以查耸了耸肩膀。
“啊哈。”
阿西莫夫嘻嘻笑。“你还有话要对我说吗?叔叔?”
“别乱跑。外面有危险。别伤害棕榈树。”
“好的。”
阿西莫夫郑重地点点头。
“坏的。”
以查敷衍地点点头。
他又向空气中摸了三秒。这真不是他熟悉的工作类型。邪恶和邪恶之间的区别比他想象的大。
他摸到了那张合约。让它兑现。
所有的烛火一闪。幽鬼钻出窗帘,毕恭毕敬地围绕着男孩。更多的幽鬼从摇晃的烛影中被挤出。阿西莫夫换上了崭新的外表,浑身裹在小巧的黑色斗篷里,头顶墨钻的王冠。
团的新皇向恶魔伸出手。
以查随便抬了抬手指。但男孩的手躲过了它。按在他臂弯里夹着的那本书上。
“噗。”
烛火在一瞬间全都熄灭了——更像是枯萎了。随之枯萎的还有按在年轻皇帝手下的皮质文字载体。它在一瞬间就被抽干,焦化,变成飞灰了。
啊哦。以查松开手臂。遗憾地看着那些碎片四处飞散。
“无意义的破坏。这么快就进入一个王者的角色了?看来你确实不需要这些经验。”
阿西莫夫只是发出吃吃地笑声。他悬浮在窗边。
窗帘被拉开了。六颗星星的微光笼罩着年轻的皇帝。斗篷和王冠阻挡它们和他接触。
“但是我真的学到了一件事。公爵叔叔。是你教我的。”阿西莫夫出神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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