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你来了
清早,李久路被院子里的喧哗声吵醒,撑起眼皮看墙上挂钟,已经九点整。
今天天气不错,明媚的阳光从粉色碎花窗帘的缝隙透过来,煞是刺眼。
还有两天就是春节,江曼正组织老人院的工作人员打扫卫生,被褥成排挂出来,在阳光下一片耀眼的白。
往日沉闷的地方,因着佳节临近,也突然复活了生机。
久路心情大放光明,她抻了个懒腰,收拾妥当后也下楼去。
江曼看见她,她今天心情似乎也不错,把李久路搂过来,笑着问:“我路路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呢?”
“昨晚八点就睡了。”
久路抬头:“妈,我能帮什么忙?”
江曼看看四周:“也没什么你能做的,要不去把姜大爷屋里被子抱出来吧,刚才他房门锁着呢。”
久路点头,往老宅的方向去。
109房间这会儿门开着,隔壁床的大爷没在屋里,姜怀生背对着门口不知在整理什么。
久路轻叩两下门板,称呼还没喊出口,只见姜怀生缓缓回头:“老伴儿啊,大清早去……”
他话说一半突然卡住了,胖胖的身体跟着转过来,看见李久路,眼中的光逐渐黯淡下去:“过糊涂了,过糊涂了……”他摇头苦笑:“丫头啊,什么事儿?”
“姜爷爷。”
久路没有走进去:“我来取被子,今天阳光足,正好拿出去晒一晒。”
“好好,我帮你拿。”
上了年纪的姜怀生动作缓慢,将被子卷起:“你是江主任的女儿?”
“是啊,姜爷爷。”
久路立即上去帮忙。
姜怀生本身慈眉善目,眯眼笑的时候让人觉得更亲切,久路与他闲聊两句,发现他很好相处。
长久以来的群体生活,让老人院的老人越来越孤僻,即使这里有附近几个城镇最好的设施和待遇,仍然不能改变这种状态。
其实条件再好,也不及儿女一句不耐烦的数落。
他们不来时,这里就像一座坟墓,到处弥漫着将死气息。
也是李久路讨厌这栋房子的原因。
抱着被子走出去,她默默地想,希望很久以后,姜怀生在这儿好好生活,仍然能慈祥的笑出来。
李久路把被子交给江曼,帮其他护工打下手,她在后院看到顾晓珊,她带着塑胶手套,正踩在梯子上擦一楼的窗户。
“需要帮忙吗?”
顾晓珊看见是她,笑着说:“把地上的报纸递给我就行。”
“全部擦完了?”
“是啊,就差这一个。”
久路倚着墙边昂头看,冬日气候干冷,好在今天阳光充足,照得身上暖洋洋。
她想起一件事:“马奶奶怎么样了,清醒没有?”
“嗯。”
顾晓珊看看一尘不染的玻璃,满意跳下来:“昨天半夜醒的,但听说胸口疼,闹了半宿。”
她把抹布扔进水桶里,也和李久路一样靠墙壁站着。
“那她家人知道了吗?”
顾晓珊说:“昨天才知道,医生说她儿子一听她得了绝症,差点没哭昏过去。”
“才知道?”
“是啊。”
顾晓珊说:“她儿子每次来她都不见,去医院检查也是一个人,这么严重的病,要不是昨天抢救需要家属签字,她儿子还蒙在鼓里呢。”
久路不解:“为什么?”
“她儿子活该!”
顾晓珊扭着塑胶手套,气愤的说:“当年大娘为了给他买房娶媳妇,卖了老家的地凑首付,又来镇上打工帮他还贷款,好容易等到房子交工,她想一同住进去,儿媳妇却说想过二人世界没同意,大娘只好到外面租房子住。
后来他们夫妻有了小孩,需要人帮忙带孩子,大娘才有机会住进去,可没住多久,她又被儿媳妇赶出来了。”
久路皱了下眉。
她接着道:“原来是要给他丈母娘腾地方。
可这之后半年,她儿子又来请她回去,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他丈母娘摔下楼梯瘫痪了,要她去照顾。”
李久路讶异的说不出话。
“自打那以后,大娘就住进咱院里,再也不认这个儿子了。”
顾晓珊拎起水桶,往对面那排杂物房的方向走:“我是真的心疼她,所以平时也会多照顾她一些。”
“你喜欢这份工作吗?”
“不喜欢。
这里时时刻刻要面对死亡,太压抑了,但他们谁家庭幸福会住进来?
总得有人来照顾吧。”
她调侃的说:“所以啊,我们护工要是心态不好,周院长可要忙死了。”
两人穿过后院的操场,久路脚步顿了下:“嗯?”
她笑着说:“周院长不是咱院的心理咨询师嘛!”
久路终于听懂她的幽默,不禁抿唇笑了下。
“路路,你们那边做完没有?
过来帮我忙”没等靠近那排杂物房,江曼忽然叫。
两人驻足,李久路回头:“妈,那边的玻璃没擦呢。”
“回来吧。”
江曼手搭在额头上遮挡阳光:“里面都是废弃的杂物,玻璃不用擦。”
一整天都在忙碌中度过,所以久路晚上睡得特别安稳。
半夜里她做了一个梦,梦中有石子儿不断打在玻璃上,她跑过去看,驰见站在窗户下,冲她招手:“路路下来啊,不用怕,我在这儿接着你。”
这场景好像日盼夜盼期待许久,她甚至丝毫没犹豫,就从窗口跳下去。
可要坠地时,驰见却突然闪身跑开了……
“砰——”
“啊——”
李久路猛然坐起,已是满头冷汗。
刚才经历的所有太真切,惊叫还在耳边,她甚至怀疑是梦境还是现实。
窗外黑如浓墨,没有月光也没灯光,屏息聆听,根本什么动静都没有。
她呆坐一会儿,起身来到窗前,明明知道没可能,心中却好像还期待着什么。
已经夜里十一点半,院子里果然半个人影都没有,她轻轻叹了声,靠在窗边。
老宅三楼的两间房亮着灯,江曼和周克还在办公没回来,一楼的某间房也闪烁灯火,久路虚着眼睛看,那好像是老宅厨房的位置。
李久路肚子应景地叫了一通,思考片刻,披上外衣,拿着手电筒出门了。
厨房在一楼走廊的尽头,为了保证老人睡眠,院里规定十一点后全部熄灯,包括走廊的照明。
黑暗将这条路拉得无限长,两侧房门紧闭,只有自己的脚步声最为清晰。
她来到门前,轻轻扭开门锁。
突然间,一阵凉风吹出来,厨房里有什么东西随风飞舞。
一张纸扑到眼前。
等看清那是冥纸时,李久路吓得往后猛退几步。
手电筒掉在地上,“咚”一声响,紧接着凌乱的脚步由远及近:“是我,是我,别怕。”
“……姜爷爷!”
久路惊魂未定。
姜怀生看清是她,嘘声道:“大半夜的,你想吓死我吗!”
李久路:“……”
他看看四周:“丫头,来。”
关好门,姜怀生又去关窗户,风被挡在外面,室内顷刻间安静下来。
李久路站门口没敢动,本以为是江曼或者护工在做夜宵,哪想到会是这样一番场景。
长桌正中摆一张十寸黑白照,两侧各一根粗蜡烛,前面供奉三炷香以及糕点水果,还有一副碗筷,上头冒着热气。
李久路后背发凉,硬着头皮走过去:“您一直在这儿?
刚才您听没听见喊声?”
“喊声?
耳朵不好,好像没听见。”
姜怀生不断往盆里添冥纸,笑着看照片中的人:“老伴儿啊,有客人来看你了。”
李久路视线转过去:“这是您妻子?”
“一百天了。”
他哀哀叹息着。
照片中的人还是年轻时的模样,她眼睛明亮、笑容大方纯粹,仿佛满意释怀地离开这个世界,不带走一丝牵挂,却不知给活着的人留下多少想念和凄怆。
这种痛无法挽回。
姜怀生孤身一人坐在那儿,像她就在眼前一样,慢声细语:“你看我在这儿也挺好,吃得饱,穿得暖,比咱俩以前的日子好过多了,你就放心走吧,别瞎惦记了……”
他说着小声哽咽起来。
李久路鼻子一酸,赶紧转移视线。
“那是您做的?”
桌子另一边也摆副碗筷,烧成灰的黄纸味伴随一股清香。
姜怀生把最后一沓纸送进盆子里,抹了把眼睛站起来:“清汤面块儿,我老伴儿以前最爱吃。”
“闻着很香。”
“我们那年代,能吃一碗面食跟过年一样。”
姜怀生看着盆中的火慢慢熄灭,缅怀着过去,眼角慢慢爬上笑意。
祭奠完妻子,他把厨房的灯打开,将那张黑白照片擦了又擦,然后小心翼翼收起来,“刚才没吓着你吧?”
久路摇头。
“那要不要尝一尝?”
“可以吗?”
姜怀生说:“就怕你吃不惯。”
姜怀生给她盛了满满一碗,一老一小坐在桌子两端,默默吃着。
面块儿里没放一滴油,透亮的汤水上飘着云朵似的蛋花,一点点番茄酱和盐调味,清淡不腻,面也很劲道。
久路抬头瞄了眼:“您跟您妻子感情一定很好吧。”
“战斗中建立的情义,你们年轻人不懂。”
他的笑酸楚又自豪。
“是种什么感觉呢?”
姜怀生放下碗筷,回忆良久:“记得第一次见面,整整一个排的医护兵里,总感觉有位同志牵着我的目光走,然后我第一眼就看见她。
同样她也注意到了我。”
他手抬起来,在空气中比划了下:“推动我们互相靠近的,像是一种力量……”
吸引的力量?
李久路心中微震,脑海里突然出现这五个字。
她想到了驰见。
记得和他第一次在游泳馆遇见时,她目光像被什么牵引,隔着满池子的人群,她看见了驰见。
而那刻,驰见也正注视着她。
姜怀生说:“那时候全国已经解放,我十六岁,参加的是援助兄弟国的战争。
幸好我们都活着回来了,后来参加工作,发现又被分到同一个厂,那时候没有现在开放,又过好几年,才在组织帮助下完婚的。”
姜怀生手撑着膝盖,叹一声:“刚开始日子太苦了,我们就坐在几平米的屋子里想未来,想象有个温暖的家,再生一儿一女,将来子孙满堂,游遍祖国大好河山。”
姜怀生说到这顿了顿:“那时候啊,看着她,把两人的一辈子都规划完了。”
这种想象,是从此以后的人生轨迹里,出现了你的身影。八壹中文網
李久路脑海里的人影挥之不去,好像某一些时刻,她也这样幻想过。
原来吸引和想象真能诠释男女之间的感情。
有什么变得很清晰,又让她惶恐不安。
这一夜回去,李久路失眠了。
转天起床快中午,迷迷糊糊过一天。
傍晚的时候,她坐在书桌前眼睛发直,拉开抽屉,驰见借给她的泳镜安然无恙躺在角落里。
久路怔然了好一会儿,好像忽然想到一个去找他的借口。
她犹豫一阵,终于打定主意,拿起泳镜出门了。
“文人天下”的大门总是敞开的,中间挂着抽象图案的棉帘子抗寒,撩开里面还有一扇玻璃门。
春节期间,胖子和万鹏放假了,戈悦也回老家,外屋只有洪喻和一个陌生人。
久路走进去,和那人打了个照面。
洪喻给他扔了根烟:“等会儿驰见完活一起吃饭呗,哪儿有来了就走的?”
“路过,忙着呢,看你这屋亮着灯,进来瞅一眼。”
这人正是吴波,他将烟含在唇间,没有点,边说边往外面走。
“得,没任务你就过来玩儿,不送了啊。”
吴波摆手:“回吧,空了喝酒。”
洪喻把对方送出门,放下棉帘,这才转头看久路。
两人虽有几面之缘,但她生得干净漂亮,气质也蛮独特,让人很容易就记住。
洪喻问:“你找驰见?”
久路抿了抿唇,点点头。
洪喻不禁上下打量她一番,她穿一件焦糖色中长款休闲羽绒服,小小的下巴藏在领部绒毛里,梳着马尾,一双眼睛分外明亮。
的确是个很耀眼的女孩子。
洪喻友好的笑笑,“先坐一会儿,我叫他。”
他放下筷子,走过去,隔着麻布短帘敲了敲紧闭的房门。
里面没人应声。
洪喻又敲了两下:“驰见,有人找。”
“……谁?”
懒得不能再懒的声音。
“你出来看看就知道。”
“没空。”
洪喻转头看一眼李久路,她还站在门口,眼睛瞧着这方向出神。
他问:“你叫什么?”
她说:“……李久路。”
洪喻朝里面喊:“她说她叫李久路。”
没听见应声,洪喻仍然倚着门框,在心中默默倒数,从十数到三时,门开了。
门开一瞬间,久路看清里面的情形。
有个女孩子侧卧在放平的软椅上,可能刺青位置比较特殊,所以她上面那条腿的裤子完全褪下来,胯部只挂一件布料极少的内裤。
屋里光线刺眼,那女孩儿手肘撑着椅子,把整个上身支撑起来,躯体形态婀娜,露在外面那条腿更是嫩白如雪。
那间房久路待过,她清楚地知道,房门紧闭后屋子里气氛如何,即使没开大暖气,也会比外面平白升温好几度。
第一次来时,碰见他给一个女人文胸口,这次是腰胯,不知是不是心境变了,她身体里有种感情慢慢酝酿,在一个位置凝结成云。
久路走神,不由想象他低垂脑袋,整个人悬在她大腿上方的样子,想象塑胶手套抹着皮肤的感觉,想象针扎在身上的刺痛……
来之前建立那些情绪,正在冷却。
驰见撩开短帘,目光落在她身上,面是冷的,心里却炸开锅。
他将口罩拽到口鼻以下:“你找我?”
李久路的目光从屋内挪到他脸上。
两人中间隔了一段距离,谁都没说话,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纠缠不明的特殊气息。
洪喻觉得自己多余,顶拳咳嗽了声:“你还差多少,我来帮你收尾。”
“不用,我自己来。”
他还端着,一张臭脸摆得恐怕别人不知道他还生气。
驰见这人记仇,洪喻最清楚。
他挑了挑眉,身体又靠回去,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驰见往前走两步:“外婆不舒服?”
李久路萌生退意,手背在身后,摇摇头。
“江主任有事儿,要你来找我?”
“没。”
她难看的弯一下唇角。
“那就是你有事儿,用我帮忙?”
“……没有。”
驰见微微皱眉,见她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特来气:“那是找错门了吧?”
他慢慢脱着胶皮手套,垂下眼:“我还忙着,不送了。”
虽这么说,却一点回身进屋的意思都没有。
李久路双脚终于动了动,走向前,手伸进兜,摸出样东西递给了他。
她走后,驰见望着门口,半天才回神。
他颠了颠手里的泳镜,看看洪喻,又拿手指着他自己,呼呼喘粗气:“她是故意来气我的?
她是想气死我,对吧!”
洪喻耸耸肩。
“她有毛病吧!”
洪喻说:“你病得也不清。”
“我怎么了?”
他高声吼道,心中一阵一阵着急,灵魂被什么牵走,双脚却执拗的不肯动。
“要我我也走。”
洪喻说:“人家小姑娘主动来找你,看你脸臭的。”
“我脸臭了?”
他不承认:“我哪儿臭了?”
“自个儿想去。”
洪喻把他手里的胶皮手套扯过来,抬眼看看挂钟,好心提醒:“别装过了,现在追还来得及。”
屋里女孩儿已经抽完一支烟,看了会儿热闹,不耐烦的催促:“聊完了吗?
能不能过来一个人?”
“马上。”
洪喻撩帘进屋,忍不住又退回去说:“把握好机会兄弟,看你怎么来,说不准今晚能有大突破呢。”
驰见没有过多表示,抓一件衣服,冲出门去。
他在拐角处看见李久路的身影,脚步自然放慢,赌气没叫她,相隔大概两米的距离跟着走。
深冬的夜晚,黑暗来得迅速而凶猛,刚才还透着灰色的天空,现在黑如墨池。
安静狭窄的胡同里,两人脚步相叠。
久路不用回头,已从气息中判断出后面跟着的人是他,他不追出来还好,现在久路反而不知道应该装傻还是停下来。
她向旁边瞥了眼,咬了咬唇,又低下头去。
前面再转个弯儿就是百花路,那边的气氛和这里完全不同,夜市人声鼎沸,灯火通明,各种小吃的香味儿也远远飘过来。
她一只脚刚刚踏出去,身体还没跟上,驰见一把把她拽了回来。
踉跄几步,等稳定之后,李久路已经被驰见固定在墙壁上。
一墙之外,人头攒动。
他只拿手掌按着她右面肩膀,两人隔着一臂距离,他垂眼问:“你到底找我干什么?”
“……还泳镜。”
久路还带着帽子,那一圈儿绒毛扫得脸颊很痒,他们身高存在差异,李久路平视的时候只能看见他领口。
他可能走得急,羽绒服的拉链没有拉,里面是件浅色薄衫,松垮垮挂在胸前。
驰见吸一口气:“只为还泳镜?”
她点点头。
“早不还晚不还,为什么今天还?”
驰见坚信她在找借口:“没有别的话和我说?”
久路说:“本来有,但现在不想说了。”
就一句话,驰见差点没气抽过去,他点点头:“那好,我有。”
“知不知道我多久没找你了?”
久路没仔细数过,给一个模糊的答案:“很久了。”
“二十四天。”
驰见把手拿开,忍了忍,决定把马小也的事情翻篇儿,“这期间,你想没想……起过我?”
“……”
等半晌:“哑巴了?”
他口吻不好,心中忐忑又焦虑。
驰见性子偏急,遇见李久路这种“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性格,上辈子肯定挖了谁家祖坟。
他牙齿咬得死紧,处在爆发边缘。
久路缓缓开口,不想承认:“其实我最近一直上课,没有时间……”
“李久路!”
他暴呵一声:“你他妈就不能诚实一次,说句实话有那么难吗?”
他气场忽然变强,从她上方劈头盖脸地压下来,今天显然已经错过摊牌的最好时机,他现在这种状态,看来也不能理智的谈话了。
久路说:“你别生气,要不我们改天说吧。”
她往旁边挪了一大步,准备逃走。
驰见这次没有放过机会,长久以来的本能驱使,让他放弃思考一切后果,狠下心,亲了再说。
他以绝对的强者姿态朝李久路欺过去,头部打横侧压,两手掌托起她脸颊……
这个吻完全是撞上去的,嘴唇贴着嘴唇,牙齿磕到了牙齿。
原来吻她这样美好。
两人嘴唇只是贴在一起,姿势和动作动都未动。
分开片刻,驰见眼眸被灯光染上朦胧之色,醉意醺醺。
他心跳快得按耐不住,咽了口口水,想调整个方向,重来一次。
胡同里太安静,久路听到他喉结滚动的声音。
“我……我该回去了。”
她觉得自己声音快飘到天上去。
驰见脑袋停在半路,嗓音哑得不像话:“啊?”
久路抬眼看他,被他两手挤成小猪嘴,睫毛细微颤动着,轻轻呼吸。
驰见有种从美梦中惊醒的错觉,后脑一胀,懊恼一时冲动。
李久路性格略微孤僻,驰见心里拿不准,不知刚才的举动是个突破还是把她推远了。
“哦,不多待会儿吗?”
这句话接的傻透了。
久路:“……不了。”
也挺傻。
两人身体分开,目光同时避开彼此,好像四肢怎么放都多余。
“……我送你。”
“不用了,天还早。”
“你走着回去?”
“……嗯。”
“那……小心。”
“好。”
驰见目送她身影淹没进人潮里,等到实在看不见,他一脚揣在刚才那面墙壁上。
驰见两手揪住头发,埋着脑袋蹲下去,整个人显得烦躁不安。
不知过多久,当凉意慢慢灌进领口,驰见终于抬起头,望着茫茫夜色,他抬起修长的手指摸了摸下唇,舌头伸出来舔了下,上面仿佛还留着她的余温。
驰见忽然笑了笑,不在懊恼。
这一刻,他十分确定自己的心思,无论关系拉近或是远离,对于李久路,他都不会放手。
久路回到家脚步还是虚浮的,脑中空白一片,像具躯体在游荡。
一楼客厅的灯没开,餐厅方向摇曳着橘色烛火,有杯盏相碰的脆响,也有惬意的谈笑声。
难得清闲,江曼和周克在烛光晚餐。
桌上菜色丰富,旁边的红酒瓶已经见了底。
由于处在神游边缘,久路没有多余精力思考,只朝那方向看了眼,想悄悄溜上楼。
“路路?”
江曼发现了她。
她停下没动,头上还扣着帽子,下意识把口鼻缩进衣领里:“妈。”
“洗洗手过来吃饭。”
江曼放下高脚杯走过来,她酒量向来好,脸上肤色在酒精帮助下更加妩媚动人,浑身上下散发一种成熟而知性的魅力,比以前不知年轻多少岁。
久路目光挪开:“我吃过了妈,刚刚和同学去了百花路。”
“同学?
谁啊?”
江曼习惯性盘问。
“说了你也不认识。”
“男的女的?”
“……女的。”
久路推着江曼往餐厅走几步:“你和周叔叔快吃饭吧,我上楼了。”
“等等,你说话怎么这种语气?”
“……怎、怎么了?”
“难道感冒了不舒服?”
江曼摸她额头:“听着有气无力,还有点儿飘。”
久路:“……”
她明显感觉到脸在升温,轻轻嗓,几句话搪塞过去,等逃回房间,整个人虚脱了一般。
时间还早,她洗完澡躺在床上翻杂志,眼睛发直,机械的做着翻页动作,却半点内容都没看进去。
浑浑噩噩半个晚上,回神时候已经很晚了。
李久路收拾一番准备睡觉,本以为又将是一个不眠夜,没想到当房中陷入黑暗,她眼皮阖上,竟意外睡着了。
这一觉十分踏实,甚至睁眼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