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曦看了方停归一眼，又一脸苦大仇深地把报纸拿回来重新看了看。
看见明曦微微皱眉的表情，方停归才算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全班女生看完文章后小声地抽泣了起来，就连一向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丁秀曼都红了眼睛，抽着纸巾擤鼻涕。
能坐在这里读书的，都是家境还算殷实的。平常最多也就是见过路边上的乞丐和流浪儿童而已，但她们从来都没有去深想过，那些乞丐和流浪儿童意味着什么。
虽然也好奇过，为什么那些流浪儿不回家，要在外面徘徊，为什么那些乞丐要靠乞讨求生，而不是找份正当的行业工作。
她们并不知道这个时期，很多人的命运，其实都不属于自己。
《最后一个太监》这篇文章让她们赤裸裸地见到了穷人背后无可奈何的生活。
每个人都心情都很沉重，丁秀曼更是止住了眼泪，止不住鼻涕。
她们能够坐在明亮的教室里接受学习新知识，成为新一代华夏的未来，但还有多少和她们同龄的人，或者比她们年纪还小，像张德这样只有八九岁，就被迫出来谋生的人孩童？
方停归神情温和地看着自己的学生们，缓缓道：“张德的家里实在是没有活路了，一家人连仅有的田地都没了，他的出走，不仅是为了自己找条活路，也是给家里省一口粮食。”
“大家也知道封建王朝无能，致使国家割地赔款，让如今那些洋人们站在我们的国土上耀武扬威！”方停归目光锐利，字字铿锵有力地道：“老师知道个人力量微薄，并不能改变什么，但是众人拾柴火焰高，我希望以后你们毕业，进入到各行各业，一定要努力为同胞发声！”
“驱除鞑虏，恢复华夏，只有赶走了那些洋人，我们才能建立起新的时代和秩序！”
从去年学生运动获得了巨大成功之后，青年学生们的政治意识都有了很大的觉醒，但他们依旧迷茫。
直到那个伟大的红色幽灵出现，一举打破李鸿章所说的“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才让华夏人民重塑了被打断的脊梁，又再次站了起来。
华夏这片土地上，从来就不缺舍生忘死，抛头颅洒热血的人。
此时洋人们仅仅只看到了表面上那些阿谀谄媚，卖国求荣的人，却看不到那些于黑暗中正在求索道路的人。
方停归神情激动，带动了全班的情绪，所有学生都跟着兴奋和激动了起来。
“对！方老师说得对！我们早晚有一天会把这些讨厌的洋人统统赶走的！！”丁秀曼第一个大声应和道。
“对，我们相信！！”
所有学生都异口同声地呐喊道，方停归觉得非常欣慰，痛苦不可怕，可怕的是面对痛苦毫无反应的麻木。
只要学生们——
未来的孩子能记得脚下这片土地到底是谁的，希望就不会破灭！
他们接受和学习西方的知识，是因为落后就要挨打，必须要学习先进的科学和技术才能有望超越对方。
但这不代表他们能接受西方的洗脑，忘记自己到底姓什么！
方停归平复心情之后，就开始和学生们聊起了《最后一个太监》，跟她们聊张德，聊张德的处境。
大家都热情高涨，往日一些害羞腼腆的女孩子都忍不住站了起来大声发言，为张德感到同情，为他的境遇感到不满。
只有明曦歪着脑袋，面无表情地听着她们激动的发言。
方停归微微皱眉，明曦在方停归眼里就是家境贫寒但是却努力上进，非常优秀的好孩子。
按理说，她应该更能跟张德共情才对，可是从头到尾，她都好像一副——非常淡然的模样。
“明曦同学，你来概括一下这篇文章1-2章的内容。”方停归抿了抿唇，第二次叫起了明曦。
明曦：→_→
有完没完，还概括。不就是一篇小说吗。
她写这篇小说只是想让一些养尊处优的老爷和少爷、小姐们看看，还有另一群人正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
不要以为他们可以毫无心理包袱的贪图安逸和享乐。
这篇文章的作用，就是用来刺痛一些还有良知的人的内心。
明曦看了方停归一眼，没有概括，而是把两章，一共接近六千字的内容完完整整，一字不落地背了出来。
她的语速很快，半个小时就背完了。
全班鸦雀无声，连同方停归一起瞪大了眼睛吃惊地看着她。
方停归：“你早就看过这篇文章？”
明曦点点头：“是呀，方老师，你忘记我卖的是什么报纸了？我肯定第一时间就看过了。”
方停归抽了抽嘴角，原本以为她是对这篇文章不屑一顾，没想到她居然全背下来了……
全背下来了……
方停归沉默了一会，想起了上次路过明曦班级时听到她那流利优美的英文朗诵，突然就理解了，这孩子，应该是记忆力超群的天才吧。
放学后，明曦再一次被同学围住了。
“那么多字，你是怎么背下来的，天哪。”
“诶，明曦背的时候，我可是对着报纸一字一句看的，你们相信吗，五六千字的文章，她居然一个字都没念错，简直神了！”
丁秀曼挤进来，一边夸张地抽气道：“明曦，你也太夸张了吧，这篇文章虽然写得好，但也不至于全背下来吧。”
明曦：“还好啊，我看了一眼就记住了。”
但她说的话所有人都没当真。
天才都做不到只看一遍，就能完完整整记住将近六千字的文章。
回到家之后，丁秀曼发现了家里的好几个下人居然也在看良友日报。顿时就激动地跳了起来，从一个下人那里要了那两期报纸，高高兴兴地拿去给丁世贤献宝去了。
“爹，爹，你快看看这个！！”
丁世贤正在书房写字，就看见丁秀曼小跑着进门来，还摊了两份报纸在他桌上。
“什么报纸啊……”丁世贤的眼珠子刚瞅到桌面上，顿时就看到斗大的四个大字：
良友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