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们马上上前,就要拿下萧大老爷。
萧大老爷却不肯退却,看着太后:“太后娘娘,你说臣冒犯你,臣冒犯在何处?臣此番上前,只是想看一眼臣的亲骨肉,何错之有?今日,便是太后要打臣,臣也要见一见自己的孩儿。”
太后冷冷地看着他,一句话也没说,而是看向了侍卫。
这个人,虽然是她表哥的儿子,是她的亲戚,可却也是害死她亲闺女让她恨了多年的人!
侍卫马上上前,揪住了萧大老爷。
萧四姑娘自从看到侍卫上前拿萧大老爷,就吓得赶紧上来,不想听到萧大老爷说要见自己的孩儿,目光看的是小石头,顿时惊得忘了自己要做什么,就这样站在一旁怔怔地看着。
萧大老爷被揪着,却不管不顾,目光一直看着小石头,口中一片慈爱地叫道:“小石头,我是你爹爹啊。”又看向萧遥,“萧遥,我是你的亲爹。”
太后听了,沉下了脸,只是她虽然能对萧大老爷甩脸子,但却无法左右外孙外孙女的想法,当即用担忧的目光看向小石头与萧遥。
都说血脉天性,她担心小石头与萧遥不知道萧大老爷曾做过什么而对他怀有孺慕之情。
小石头还没来得及开口,萧遥就道:“没见过,不认识。”她还记得,素月与她说过,驸马因为另一个女子冷落大长公主,也就是原主的生母,她别的做不了,但是和萧大老爷划清界限,倒是可以的。
太后听了这话,大为高兴,马上点头:“说得好,没见过,不认识,所以不用理会他。”
萧大老爷却很是受伤,看了萧遥一眼,见她身上的衣衫是普通的棉布,而不是像萧四姑娘那般穿的绸缎衫子,又见她身上没多少首饰,便认定她不是不爱戴,而是戴不起,想着这都是因为自己这个亲爹没看好她以至她被人拐走之故,心里首先愧疚起来,说道:
“是爹不好,不曾好好保护你。以至于让你叫人带走,这些年流落在外,吃了许多苦。你怪爹爹也是对的,可是,我的确是你与小石头的亲爹。”
小女儿爱厨艺,是因为兴趣,即使不做菜,家里也有金银财宝与绫罗绸缎堆着让她用,而大女儿呢,怕只能通过做厨娘养活自己,是迫不得已的。
萧大老爷越想越愧疚。
萧遥皱了皱眉:“你不要一口一个爹,我不需要。这些年,我没有父母亲人,往后。我也不需要。至于怪你,我根本不认识你,谈不上怪不怪。”
太后一听,心如刀割,忙柔声说道:“爹不要也罢,不过你不是没有亲人的,从今往后,我与小石头还有皇上,都是你的亲人,我们必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
萧遥淡淡地道:“那倒不必了,不定你什么时候又要送我一本女诫。”
太后的脸色顿时一白,嘴唇抖动,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时候,她哪里知道萧遥就是自己的外孙女?
她因为萧遥招惹的男子多,想起让自己女儿早逝的沈氏,故对萧遥迁怒了。
可是,这些话,却不好在众人面前说,当下迁怒地看向揪住萧大老爷的侍卫:“还不把人带下去?要哀家亲自动手么?”
侍卫见太后发怒了,当即押着萧大老爷下去了。
萧四姑娘这时终于反应过来了,忙上前跪在太后跟前:“太后娘娘,还请你饶过民女爹爹,民女爹爹不是故意的,他只是挂念自己的孩儿,才这般情不自禁!”
卢公子见萧四姑娘站出来,当即就要上前,可是却被他母亲死死拉住了。
不远处沈氏看到萧四姑娘也跪了下来,本来就苍白的脸色更苍白了,连忙上前跪下:“请太后息怒。夫君他只是心有天伦,受天伦驱使,才忍不住上前来想见小公子的,还请太后体验他一片思念儿女的苦心与情不自禁。”
萧遥听到,这女人说的声音不小,显然是故意要让所有人都听见的,当下便明白,这妇人是要利用舆论压力来让太后退让一步——在这世道,父亲思念儿女,要看儿女,那是天经地义的。
太后冷笑一声:“所谓的思念儿女,便是为了你这样不要脸的小妾宠妾灭妻,害得萧遥与小石头无父无母么?这等思念儿女之心,怎么不用在你那对庶子庶女身上?滚——也不看看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出现在哀家跟前!”
说到这里,冷冷地看向那是侍卫,说道:“带走,若再有人求情,一并带走打板子!”
她被萧遥怼了之后,满肚子都是后悔与火气,正愁没地方发呢。
几个侍卫马上上前来,就要架起沈氏与萧四姑娘。
萧四姑娘马上挺直了腰背,不卑不亢地大声说道:“太后娘娘,你身为天下女子的典范,为何这般不讲理?我爹想要见自己的孩儿,你为何不许他见,还诬陷侮辱于我娘?”
太后冷笑:“诬陷?羞辱?你且问问这江东地界的大族,你娘这个狐媚子小妾是用何手段逼迫当家太太的?你不仅不以为耻,反而要站出来与我对质,一个年轻姑娘家,与你那个娘到时如出一辙!”说到这里,不屑地打量了萧四姑娘一眼,又道,
“你年纪不小了,想必在说亲罢?可有大族愿意与你结亲?想来是没有的,有些事,不是你们萧家否认、粉饰太平便不存在的,你们做过什么恶心下流之事,出身如何卑贱,世人都看在眼内,并铭记于心!”
说到这里,看也不看被骂得脸色苍白的萧四姑娘一眼,牵着萧遥与小石头走了。
萧遥见萧四姑娘脸色苍白,身体摇摇欲坠,走出几步还能听到卢公子心疼地柔声安慰萧四姑娘的声音。
只是又走出几步,便听到一个妇人道:“湛儿,娘有些头晕,你来,扶娘回马车上去。”
接着便是卢公子的声音:“娘,你没事罢?我这就来。……萧四姑娘,你且家去,回头我派人去衙门给你打听消息。”
萧遥叫上温文温雅,跟着去了府衙,见皇帝板着俊脸,一马当先,大踏步进去,不由得想,萧大老爷家估计要遭殃了,看皇帝眼下的怒火,可不是那么容易熄灭的。
太后屏退一路上神思不属的萧家三老爷,落座之后,马上泪涟涟地看向萧遥:“遥遥,你告诉外祖母,你这些年过得如何?”
萧遥道:“尚可。”
太后马上追问:“怎么个尚可?你都与外祖母说了罢。”
这时皇帝开口了:“母后,你确定不曾认错?我看萧姑娘长得并不像皇姐,也并不像母后,与那萧大老爷也没有半分相似。”
萧遥,怎么能是他的外甥女呢!
太后肯定地道:“哀家说过,遥遥不像你皇姐,她像我的外祖母,与我的外祖母年轻时很像,只是生得更好看。”
皇帝道:“天下人这么多,兴许有长得相似的,因此相貌相似,并不能证明什么。”
太后说道:“遥遥身上有胎记,还有金锁,再加上容貌,如何不是我的外孙女?”说到这里有些不解地看向皇帝,“能找回遥遥,你不高兴么?你皇姐临死前,最为牵挂的,便是遥遥了。”
说起早逝的女儿,忍不住又抹起了眼泪。
皇帝道:“我并非不高兴。”能找到人他自然是高兴的,只是那个人选,不该是萧遥。
太后太过悲伤,一时情难自禁,仍在哽咽,素月忙在旁拿帕子给她擦眼泪并轻声安慰她。
小石头握住太后的手:“外祖母,你不要难过,小石头会陪着你的。”
太后不住地点头,用那双泪眼看向萧遥。
萧遥淡淡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她与太后之间,没有因为血缘而天然存在以及相处出来的亲情,只有互相看不顺眼时的反感,要让她瞬间转变对太后的态度,着实太难了。
太后看到萧遥这副表情,再次悲从中来,一边拭泪一边道:“是外祖母对不住你,只盼你有朝一日能忘掉过去的不愉快……”
小石头看向萧遥:“姐姐,你不要与外祖母生气,外祖母是个好人,不过有时候她也是被骗了。”
萧遥看向苍白瘦削、比温文看起来还小的小石头,心里有些软,说道:“你吃饱了不曾?若不曾吃饱,我再去给你做,你想吃什么只管说。”
小石头的眼睛马上亮晶晶的,忽闪忽闪地看着萧遥:“我如今不饿,等我饿了,姐姐可以帮我做我喜欢吃的么?”
萧遥点头:“当然可以。”
小石头高兴起来,只是他的身体很是虚弱,在外头坐了半日,早累得不行,此时便打起了哈欠。
太后见了,忙让小石头的奶妈妈带小石头去休息,不放心,又让素月也跟着去。
屋里,便只剩下萧遥、太后与皇帝以及皇帝跟前的大太监承恩了。
太后屏退承恩,再次看向萧遥:“孩子,你告诉我外祖母,你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好不好?”
萧遥见太后一再问起这个,知道不回答只怕她什么时候还要问,当下就道:“小时的记忆不记得了,很是模糊,只记得有个温柔女人抱着我说话,屋子虽大,却跟雪洞似的。”
皇帝闻言马上坐直了身体,丹凤眼瞬间亮了,说道:
“母后,你听到了么?萧姑娘说屋子跟雪洞似的,想必便不是皇姐的孩子了,皇姐贵为长公主,又是嫁到江东顶级豪族家里,屋子如何会是雪洞一般?”
太后摇摇头,面上露出悲哀与苦涩的神色,沉痛地道:
“不,那就是你皇姐的屋子。她傻,以为夫婿不喜欢自己,是因为自己太正统,太端庄,太富贵……她以为像沈氏那种狐媚子一般,不爱涂脂抹粉装扮屋子,整日抚琴读书,便能得到夫婿的喜爱,我的傻女儿啊,男子不爱你,你做什么,他还是不爱……”
萧遥听到这话,心里涌起一股难过以及不是滋味。
原主的母亲也太傻了吧,竟爱得如此卑微。
只可惜,不管她如何卑微,最终,还是一无所有。
皇帝重新板起脸,递了帕子给太后擦眼泪,却始终不曾看萧遥一眼。
萧遥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皇帝似乎格外看自己不顺眼,而且,很不希望自己是他的外甥女,这是怎么回事?
太后止住了眼泪,又看向萧遥。
萧遥便知道,她是让自己继续说原主的事,当下就道:“从前我不记得了,只知道,从人贩子手里逃出来正被追赶时,遇上萧家大姑娘,被萧家大姑娘所救,带回了萧家,做了个丫鬟。
“在萧家长大,倒也不缺吃喝,大姑娘出嫁后,又在三姑娘跟前侍候。只是府里大老爷是个色胚,多次想对我下手,在花园子里蹲我——”
她说到这里,忽听“咔嚓”一声响,便住了嘴看过去,见皇帝手边的椅子扶手竟断了,不由得吃惊地看向满面怒容的皇帝。
太后直接砸了手中的茶碗,咬牙切齿地说道:“好一个萧大老爷!姓萧的大儿子,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萧遥继续道:“我是个丫头,被大老爷如此逼迫,根本没有退路。我不想被大老爷收房,便去爬三老爷的床,结果被抓个正着,打了三十大板扔去柴房,不过我也算命大,活了下来,得了好人帮助,学会了做菜,攒够银子,便赎了身,去了状元楼,后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她说的过程中,频频听到皇帝与太后砸东西的声音,却不想停顿下来废话一番再说,所以还是坚持三言两语将从前的经历说了出来。
太后怒不可遏:“好一个萧家,好一个大老爷,好一个三老爷!”说到这里看向皇帝,
“皇上,萧家老三这样的伪君子,有什么资格担任知府?那个县令谋夺遥遥的吉祥酒楼,他不处置,任其一再谋夺,可见是个尸位素餐之辈!”
皇帝脸色看了萧遥一眼,目光软和了许多,但是想到萧遥刚才说的话,脸色很快又阴沉下来,问太后:“母后想如何处置?”
太后愤怒地道:“一定要治罪。”
萧遥道:“没必要。”
皇帝与太后听到萧遥这话,同时看向她,露出不认同的表情。
其中,皇帝的表情还特别危险,神色特别复杂,一字一顿地问道:“你要为萧三求情?”
萧遥摇摇头:“倒不是求情。只是,若他是个人才,你因为这事贬了他,很对不住天下的百姓。”
皇帝听了这话,看着萧遥的丹凤眼泛起异彩,显得格外明亮,只是,那点异彩,慢慢就变成了苦涩,他移开了眸子,抿着薄唇,淡淡地说道:“他算是个人才,但是天下,人才不止他一个。”
萧遥听了,便点点头:“既如此,便随你们罢。只是,我希望不是因为我。一来,萧家大姑娘对我有救命之恩,二来我已为自己讨回公道了。”
太后道:“他们对你有恩,自当赏赐,但是欺负你,却也要受罚的。”说完又问起萧遥离开状元楼的经历。
萧遥想着两人都是天下最有权势最富贵之人,若想知道自己的事,略一查便知,当下没有隐瞒,简单说出自己这些年去了哪里,开了哪些酒楼。
皇帝与太后听了,脸上都露出骄傲自豪的神色,笑着看向萧遥。
她果然是最优秀的,即使没有后台,只是一个厨娘,也能闯出自己的一片天。
太后夸赞了萧遥一会子,便提起原主走丢又被发现尸体一事:
“你小时很是淘气,很爱到处跑,尤其爱到街上去,你娘那时怀着小石头,不能陪着你出去,便派了一堆仆人跟着。在你娘怀小石头七个多月时,带你出去玩儿的家仆忽然慌慌张张地回来,说你不见了。
“那时我正好也到了江东,忙拿下所有人问到底怎么回事,那些家仆说,本来大家都跟着你的,忽然来了一群人,冲散了,等他们回神,发现你不见了。当即大家分散去找,找不着,忙回来禀告。”
萧遥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太后似乎陷入了回忆中,声音里带着悲哀与愤怒:
“你娘当即就受不住,见了红。哀家一边安慰她,一边派人出去寻你。哀家厌恶萧家,可是想到这是江东,需要萧家的势力寻你,因此还是通知了萧家一起找你。三日后,在一个起火的山林里,找着了一个烧焦女童的尸体,那尸体旁边有个变形的金锁,还有一些你当时戴在身上的珠子,不曾烧尽的绸缎,与你出门时穿的衣服料子一样。”
太后身手捂住了脸,可是眼泪还是无声地滑落:
“哀家见了,本是要瞒着你娘的,可是她还是从下人嘴里听到了,当即大受刺激,当天痛了大半日生下小石头,便含恨去了。她临死前拉住哀家的手,让哀家一定要找到你。哀家当时以为她是糊涂了,不肯接受你死去的消息,以为你还活着……如今想想,怕是母女天性,她当时油尽灯枯,能感应到些什么。”
萧遥听到这里,心里涌上了无尽的难过。
如果原主不曾被人掳走,还在大长公主身边,想必大长公主有儿有女,即便没有驸马的爱,还是能活下去的。而原主自己,也能在疼爱自己的母亲身边平安长大。
可惜,一切都没有如果。
太后拿过皇帝递过来的帕子擦眼泪,又道:
“也怪哀家,若哀家当年好好去寻你,你也不必受那么多的苦楚。你本是大长公主的嫡长女,有哀家这个外祖母,有皇上这个亲舅舅,你一定会过得很好,不会受人欺负的……”
萧遥听到这话,垂下眼睑,心情很是沉重。
被欺负算什么,太后不知道,其实那个真正的天之骄女,已经被活活打死,不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
明明,她可以得到万千宠爱的,她可以平安长大,然后出嫁,生儿育女,一辈子顺遂的。
皇帝安慰好太后,冷静地道:“遥遥不可能无故失踪的,想必是有人故意的。母后,你当年可查到些什么了?”
太后摇摇头:“当年事发之后,先是寻遥遥,之后你皇姐大受打击早早产下小石头便去了,哀家一面忙着处理你皇姐的后事,一面忙着延请所有好大夫治疗眼看着养不活的小石头,一面又去拿沈氏给你皇姐陪葬,虽然也派人去查,但错过了最佳时机,查不到什么线索。”
而且当年她痛失唯一的爱女,心里头愤怒得几乎失去理智了,满脑子都是要打杀了沈氏给自己的女儿陪葬,派人去拿沈氏,为此又与萧家理论,每一处都需要花费无尽的精力,落在查线索上的精力,便少了许多。
萧遥将自己得到的消息认真过了一遍,说道:“这事倒也不难查,只看事情发生后,谁是最大的受益人便可以锁定怀疑目标了。”
太后马上道:“是沈氏那个贱人!”说到这里眼睛都红了,带着恨意与悲哀,“可是,那贱人有人护着,还拿当年对哀家的养育之恩压哀家!”
在她心中,这是外祖家对她的背叛,她想到早逝的女儿,想到被人掳走的萧遥,想到从小体弱多病的小石头,永远无法谅解!
萧遥没有说话。
大长公主去世之后,沈氏被扶正,这般推算下来,还真有可能是沈氏做的。
因为若大长公主没有去世,平安诞下麟儿,那么沈氏永远是小妾,她生下的儿女,只能是庶出。不管驸马多宠爱她,她的身份地位以及儿女的身份地位,在世人眼中,永远低人一等。
皇帝冷冷地道:“那么,便先查沈氏罢。”
太后点点头,开始跟萧遥说原主的生父如何宠爱小妾,如何冷落原主亲娘,如何为了小妾与原主亲娘吵架,如何过分,说得口干舌燥。
萧遥相信,若不是即将到午膳时间,太后只怕还要说许久。
她想起答应小石头的事,适时打断太后的话,亲自去厨房做了几个菜。
温文温雅一边打下手一边偷偷看她的脸色,过了一会子温雅实在忍不住,问萧遥:“萧姐姐,你是公主的女儿,以后还让我们跟着么?”
萧遥闻言,意识到两人这是不安了,便笑道:“那是自然。不管我是什么身份,都不会抛下你们的。另外,虽然我是公主的女儿,可是我并不打算到宫里去。”
她就算与太后相认,也不想就此跟着回到深宫之中。
比起深宫,她更喜欢这片大地,以及这片大地上无处不在的美食。
温文温雅闻言,都松了口气。
萧遥笑笑,这时忽然听到一道有些委屈的嗓音响起:“你要和他们走,不要我了么?”
听到这话,萧遥忙回头,见是苍白瘦削的小石头,他此刻正用黑黝黝的眸子注视着自己,眸子里带着受伤。
看到这样的眼神,萧遥心里刺痛了一下,当下说道:“我不是抛弃你,我只是不喜欢呆在宫里。你……”她顿了顿,却还是道,“你以后,一同与我到处走,好不好?”
小石头的眼睛瞬间亮了许多,仿佛盛满了星星,他惊喜地问:“当真可以么?我能不能带上外祖母?”
萧遥说道:“她年纪大了,怕是不适合和我们一起走远路。”
小石头笑着说道:“那不碍事,有马车呢。”
吃午饭时,萧遥看到了嘴角有淤青的萧家三老爷。
用完午饭之后,府衙热闹起来,当地乡绅与豪族都递了帖子进来,说是要给皇帝与太后磕头。
萧遥对此不感兴趣,便说要回吉祥酒楼。
太后拗不过她,因此派了几个侍卫跟着萧遥,便让萧遥回去。
萧遥回去,当即就在吉祥酒楼挂出牌子,云若有人讲古能让自己满意,自己可以亲自坐一桌好菜免费招待。
虽然皇帝说要查原主当年走丢的事,但是她并不想什么都靠别人,而是希望自己也能出一番力。
酒楼里的管事与伙计见萧遥似乎还继续经营酒楼,都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喜悦之色。
他们原以为,萧遥是皇帝的外甥女,怕是从此不经营酒楼,不再做菜了。
如今得知她还要做,相当于他们有个十分硬的后台,与谁竞争都不怕,如何不欢喜?
那些在附近徘徊的老饕们见了牌子,当即喜不自胜地入内,满脸踌躇地表示自己愿意讲古。
萧遥含笑将人带到包厢里坐下,这才说道:“我想听的,是十多年前的事。十多年前,我走丢了,我母亲诞下我弟弟便逝去。我想知道,那段时间,可曾发生过什么非同寻常之事。或许,与之相关的事。”
那老饕没料到萧遥居然问的是这个,愣了一会儿,这才一边回忆一边说。
萧遥听了,没发现自己想要的,便又问道:“当年在做生意上,可有什么特别没有?”
老饕回忆了一下,摇了摇头。
萧遥并不失望,道谢后,含笑说道:“一桌酒菜不少,请三五老饕一同品尝,不知可否?并非我舍不得多做一桌菜,而是精心烹调出一桌好菜,我希望不要浪费了。”
老饕当即笑道:“这是自然。有美食,与志同道合者一同品尝,才能吃出更多的美味。”
萧遥点点头,让这老饕在旁等着,自己去做菜了。
一桌菜做出来之后,她前去陪着一同品尝,并让大家点评,提出意见。
众老饕吃得红光满面,脸上是纯然的愉悦之色,闻言纷纷笑着说道:“色香味俱全,老夫没有什么意见。”
“这是老夫这辈子吃过的最美味的一桌菜,每一道都恰到好处,堪称味觉的盛宴!”
“吃过这一顿之后,老夫往后只怕要吃不下饭了,毕竟吃过这等美味,再吃普通的菜肴,谁能吃得下?”
萧遥含笑听着这些恭维,又看众人的神色,知道只是真心话,谢过众人,便提起讲古一事,问的,还是原先的问题。
一个老饕听萧遥问生意上有没有特别,侧着头回忆了一下字,说道:
“也不知算不算特别之事,当时有个沈性商人,原本是与我一个亲戚争一笔木材生意的,但由于后台不够,最终没做成,损失了一大笔钱。据说连房子都赔了,若非有个亲妹子照顾,怕就要流落街头了。”
萧遥见他说话时,特地看向自己,便知道他猜到自己要查什么,也不说话打断,而是静静听着。
她查当年的事,并不打算悄悄的来,因为根本不可能瞒得住,还不如直接来个阳谋。
那老饕见萧遥听得认真,便继续说道:“没几年,那沈姓商人的亲妹子被扶正,成为了萧家大太太,沈姓商人便拿到了许多生意,渐渐做大。”
萧遥听了点点头,又问:“那沈姓商人平素为人如何?”
“据说颇为大方仗义。”老饕说道。
萧遥之后又让大家以互相讨论的形式回忆当年发生的事,自己在旁认真听。
送走这些老饕,萧遥让管事看着酒楼,自己拿了一篮子新鲜的竹笋,准备去府衙给小石头做菜。
她刚走到府衙门口,就见萧大老爷脸色苍白地被人抬着从府衙出来,萧二公子脸上愤愤的。
萧遥见了这两人,也没多理会,绕过他们,继续往府衙门口行去。
萧大老爷看到了萧遥,忙叫:“遥遥——”
萧遥停下脚步,看向原主这个生父,淡淡地道:“萧大老爷,我们并不熟,你叫我萧姑娘便是。”
萧二公子一下子怒了:“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认回皇帝舅舅与太后外祖母,便可以不把亲爹放在眼内么?”
萧遥笑了,淡淡地看向萧大老爷:“他说亲爹,你觉得,自己配么?”
割舍不下真爱,便不要去公主,娶了公主,就该好好负责人,与真爱断了。
就算按照时下的规矩,硬是要纳个真爱做小妾,那也该给公主应该有的尊重,而不是宠妾灭妻!
萧大老爷的脸色一下子涨得通红,转而又变得刷白,他嗫嚅片刻,道:“遥遥,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虽然对不起你娘,可我都是有苦衷的。”
萧遥听到这里沉下脸来,点点头:“有苦衷,有苦衷便可以为所欲为么?”说到这里,不等萧大老爷回答,将手上的竹篮子重重砸在萧大老爷挨过打的臀部。
萧大老爷顿时发出一声惨叫,苍白的脸色瞬间冷汗淋漓。
萧二公子怒叫:“你在做什么?你这是不敬父母!”
萧遥道:“第一,这是有苦衷的。第二,没有我的承认,他便不是我的父亲。”说完重新提起篮子,见篮子上沾上了一些血迹,便一脸嫌弃地看向身后的侍卫,
“你们,一人帮我那一捆,这篮子脏了,不要了。”
萧二公子气得浑身发抖,就要冲上来打萧遥。
萧遥看向他,等着他先出手,自己再顺理成章地打人一顿。
她知道,原主的悲剧,与萧大老爷有关,与沈氏有关,但是与萧二萧四是没多大干系的,但是若这两个人主动挑衅就又不一样了。
萧大老爷露出萎靡之色,苦笑着叫住了萧二公子,这才看向萧遥:“我的确对你母亲不住,可是,一切都是阴差阳错。”
萧遥扭头就走。
进入衙门,她让侍卫把竹笋先送去厨房,自己在门内站着,见啰里啰嗦的萧大老爷一行人离开了,这才重新走到衙门跟前,拿起大鼓,用力敲了起来。
鼓声响起,里头很快有衙役出来。
他们看到是萧遥,脸上都闪过惊愕之色,忙恭敬地问:“萧姑娘,不知因何事击鼓鸣冤?”
心里头都忍不住腹诽,这萧姑娘自己的亲舅舅便是皇帝,有什么冤屈,跟皇上说一声,不比在这里击鼓鸣冤要强许多?
萧遥说道:“我要状告两件事。”
衙役听了不敢为难,也不敢打扰了她告状的兴趣,当即按照程序请她进去。
萧遥进去之后,看到一身官服,坐在上头的萧家三老爷。
萧家三老爷一拍惊堂木,问萧遥状告何人何事。
萧遥说道:“一告本地县令、师爷勾结当地乡绅与一些大厨为了谋夺我的吉祥酒楼,诬陷我为流窜犯王娘子。二告当年有贼人故意掳走我,导致我离了亲娘,有家不得归,只能为奴为婢,而亲娘也因我被掳走而惨死。”
萧三老爷紧紧地握住拳头,看着台下那张白皙如玉的脸,心里是钝钝的痛。
明明一同处在这衙门内,如此近的距离,可心里却深刻地明白,他与她的距离,太远太远。
咫尺天涯,不过如是。
过了良久,他喉咙干涩地道:“师爷已记录在案,即日起,本官会竭力查明此两件事,还萧姑娘一个清白。”
萧遥点了点头,福了福身行礼:“谢过萧大人。”
萧三老爷听到萧遥这一声“萧大人”,想勾勾嘴角,可是到底做不到。
第二日,林东家、县令与师爷,还有被林东家买通诬陷萧遥是流窜犯王娘子的人以及与萧遥不对付特地帮腔污蔑萧遥的那些大厨,全都被痛打三十大板并下了大牢。
县令得知自己“谋夺治下百姓财产”,因此被革职,且三代以内不得科考,当即就瘫软在地。
躺在牢房的稻草里,他不止一次后悔谋夺吉祥酒楼这件事。
如果他早点知道,萧遥不是什么无名小卒,而是太后的外孙女,大长公主的嫡长女,他绝对不会出手的!
林东家最是吐血,他压根没想过谋夺吉祥酒楼,他只是想讨好出身江东豪族的萧四姑娘,为此才顺手拉了个看似没有背景后台的萧遥踩着讨好,因萧遥不识抬举这才起了报复心思的。
对他来说,这只是一件顺手而为的小事。
可若早知道,为了讨好一个家世不错的女子,会得罪另一个家世更厉害的女子,他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然而世界上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后悔药。
那些与萧遥不对付的大厨也是悔青了肠子。
他们为何嘲讽萧遥?为何出来诬陷萧遥是王娘子?只是因为萧遥家世低,他们瞧不上!
可是,在他们嘲讽与诬陷完萧遥之后,才发现,人家萧遥的家世他们拍马难追,人家是皇帝的外甥女!
萧遥在次日上午,在通过用美食交换的讲古中没什么发现,便在下午时,做出了一道完美版本的东坡肉送给前来吃饭的老饕,并言明:“若有谁能讲古得我心,我每日做三道这种级别的菜肴送与他!”
那道东坡肉浓香扑鼻,行人大老远便能闻到,因此引起了轰动。
而萧遥要求讲古这件事,也被传了出去。
沈氏其时正在给萧大老爷上药,得知这个消息,手上一顿,药膏的瓶子便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