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夫人的心情极度暴躁,她难得正式转正,却不能外出以正房太太的身份跟其他太太交际,本来就够不爽了,现在就连吃的也不如意,哪里受得了?
而且,她觉得,萧遥是生得英俊,可也不至于让那些菜贩连钱都不赚,认定是厨房的人在推诿,因此一面派人去厨房仔细观察,一面派人到菜市场打听。
她派的是自己绝对信任的心腹,陪嫁过来的妇人王氏。
王氏出去不过半个时辰,就一脑袋烂菜叶子回来,气色不成气色,看起来极其狼狈:“是那些菜贩不肯卖给我们,我去问了,他们知道我的身份,还拿东西砸我……”
她自打跟着林夫人进入萧家,就再没受什么委屈了,不想临老了居然被扔了一脑袋的烂菜叶子,更可怕的是,还有人冲她吐唾沫的!
林夫人难以置信,过了许久才想到一个理由:“一定是张副市长的千金逼迫的,她一个没出嫁的女孩子,被萧遥迷得神魂颠倒,如今居然还帮萧遥做这种事,太不要脸了。”
这时萧威过来了,他房里的丫鬟全是他的人了,早没新鲜感了,最近看上了林夫人身边一个丫鬟,因此每日都找了理由过来逗留。
林夫人看到萧威过来,连忙跟萧威说这事。
萧威听了,摇摇头:“怕不是张小姐。”见林夫人不信,便解释道,“我听人说,张副市长怕张小姐跟萧遥真的有了什么,前阵子送她去了她沪市的外祖父家里。”所以张小姐压根不在悦城。
厅长如此不给萧家面子,张先生也是一派冷淡,说不得也有张副市长的授意呢。
林夫人听了十分不解,气道:“那那些卖菜的泥腿子凭什么不卖菜给我们?长得好看还能当饭吃了?”
萧威酸溜溜的:“谁知道那些人在想什么呢。”不过想到萧遥那张脸,心里不住地叹气。
那是真好看,好看得叫人移不开目光。
这时有丫鬟急匆匆地跑来:“夫人,四少爷不好了,铺子里的货物无人帮忙运过来,老太太让你们赶紧过去呢。”
林夫人和萧威听了,吃了一惊,一边追问一边往林老太太院子里赶。
丫鬟知道得不多,因此没说出什么。
林夫人和萧威到了林老太太屋里,看到林老太太正在发脾气。
林夫人忙问究竟。
林老太太面沉似水:“今儿我们铺子里有一批货要运进来的,可是到了防城运往悦城时,别人推说忙不过来,让我们另找人。方才掌柜来报告了,威儿,你带人去将货物运回来。”
林夫人难以置信:“连防城的人也疯了吗?有钱也不赚,就是因为萧遥长得好看?”
林老太太没回答她这话,而是阴沉着脸看向萧威:“威儿,你赶紧去办。”
萧威不敢去,见林老太太催促,便道:“祖母,如今外头的人不是嘲笑我们,就是看了我们就砸东西,我们根本没法子出门啊。”
林老太太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难不成,货物就不要了?便是铺子里还有货,在路上的货,别人家也不可能帮我们保管啊。快去——”
林夫人忙为萧威求情,又将自己的陪嫁出去一趟的遭遇说了,末了心疼地道:“老太太,你就威儿一个孙子,若出了什么好歹,该如何是好啊。”
萧威在一旁,点头如捣蒜。
林老太太看到萧威这个样子,心中失望得无以复加,于是冷冷地道:“我还有两个孙儿,倒不是只有威儿一个。”
林夫人和萧威变了脸色。
林夫人忙赔笑,小心翼翼地道:“如今外头的人跟疯了似的,不管谁出去,都会被打砸的。几个孩子若受了伤,老太太自己也难受啊。”
说完心里还是搞不明白,怎么就到这个地步了,萧遥真有那么一呼百应吗?
她却不知,萧遥是原因之一,还有原因是,萧家这事做得实在太过分了,加上萧威过去在城中作威作福不知多讨人嫌,几个原因合在一起,便爆发了。
林老太太总不能说几个孙子出事了自己不难受,因此便摆摆手:“那就过些天再说吧。”
到底心中恼恨,派庄管事去找孙氏和萧遥,责骂他们。
在萧家焦头烂额时,住在孙氏租赁的小宅子里的萧遥,见到了已经出嫁的四个姐姐。
这四个姐姐双目红肿,神色憔悴,显然也在为此事而难过,当然,也因为她们在夫家过得不大如意。
大姐将一个匣子给萧遥:“这是我这些年存下的体己,你好好拿着,带阿娘重新找个地方生活罢。不必管我们了,我们有儿有女,夫家是无论如何不能休弃我们的。”
还不等萧遥推拒,二姐和三姐也纷纷将自己拿来的东西交给萧遥,让萧遥一定要收好。
红肿着眼睛的四姐却冷笑一声道:
“给他这些做什么,让他继续败了么?我们本就艰难,他作为我们家的男丁,不思谋为我们撑腰,还要连累我们。除族啊,你们不知,我从家翁口中听到这消息有多狼狈,我当时就恨不得死了算了。”
孙氏脸色大变,厉声呵斥:“你闭嘴!阿遥并没有对不起你,若不是有他,你根本就没办法在府里平安长大!”
萧遥听了,若有所思。
孙氏原先说,几个姐姐回萧家为她求情,如今看来是有水分的,这个水分就是四姐了。
四姐听了这话更怒,马上嚷道:“我何曾靠过他了?打小起,家里有好东西都是先紧着他的,我想要什么,从来都得不到,只有他能有,凭什么啊?”
大姐二姐三姐连忙去劝四姐:“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我们过得还不错,全靠了小弟。”
祖母重男轻女,她们外祖家又败了,若不是有萧遥,她们的日子还不知道会如何呢。
四姐不住地摇头冷笑:“我是萧家的四姑娘,过得不错是应有的份例,跟他半点关系也没有。反倒是因为他,祖母、爹和娘全都偏向他了,就连外祖母也是偏他的,凭什么?”
她说到这里怨气几乎要实体化了。
孙氏则一脸的心痛和难以置信地看向四姐:“你是这样想的么?你怎么可以这样想?!”
四姐梗着脖子,愤怒但理直气壮地看着孙氏道:
“没错,我就是这样想的,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你对他那么好,为什么祖母对他那么好,难道就因为他是儿子,就比我们金贵么?我从小就希望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永不出现在我眼前。可惜,他就是不死——”
啪——
浑身发抖的孙氏给了四姐一巴掌,崩溃一般揪着她往外推:“你给我滚,你给我滚,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怎么可以这样,明明因为我们几个,阿遥吃了那么多苦……”
她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四姐一把推开孙氏,一边擦眼泪一边理了理自己的衣衫,压根没管自己被打的脸,她转过头怨恨地看向萧遥:
“你被逐出萧家,真是大快人心,我终于没有你这个弟弟了,真好!你不知道,我有多讨厌你,从小就讨厌,恨不得你消失的那种讨厌!”
萧遥和三个姐姐将痛哭孙氏扶到椅子上坐下,这才转过身,冷冷地看向四姐:
“你说得没错,儿子并不比女儿金贵。只要女子能做出一番事业,她们比男子还要优秀。可是你一点本事都没有,出嫁前靠我庇佑,出嫁后靠夫家施舍。小时候,我让娘送你去学堂读书,你不乐意,我说等你学到东西,我又有能力了给你一个铺子管理,你还是懒得学,你丈夫教你识字,你也不肯学。”
她说到这里,一步一步走近四姐,居高临下地看向她,
“你就是一滩烂泥,没有一技之长,也没有上进心,你有什么资格要求公平,要求得到和我一样的待遇?萧柳,让我告诉你吧,你这样的东西,不管在哪里,都不会被重视,都不会得到公平,因为你不配!”
四姐萧柳尖叫起来:“你胡说——”
萧遥这些话,戳中了她最难受的点,因为她在夫家被公婆看轻,总觉得公婆偏心,妯娌排挤她,丈夫对她也没有多少情分。
这时被气得发抖的孙氏缓过来了,她看向萧柳,发白的嘴唇不住地颤抖:“你如果跟萧遥道歉,今天的事,我就当没有发生过,你还是我的女儿,是萧遥的四姐。”
大姐二姐三姐几个,马上劝萧柳跟萧遥道歉。
萧柳不住地摇头,声嘶力竭地叫道:“凭什么要我道歉!我没有错,我一点错都没有!”又愤怒地瞪着萧遥,“从今天开始,你不是我的弟弟,你以后落魄了,别指望我会看顾你!”
孙氏脸上露出深切的绝望之色,她痛苦地看向萧柳:“从今天开始,你萧柳,也不再是我的女儿!”她说着,眼泪从眼眶里滚滚落下,艰难但还是一字一顿地说道,
“也不是阿遥的四姐,你贫穷还是富贵都和我们无关。若阿遥出息了,也没你什么事!”
萧遥点头,冷冷地看向萧柳:“从今天开始,萧柳再也不是萧遥的姐姐。不论彼此贫穷富贵还是生老病死,再无任何干系!”
大姐二姐三姐几个哭着扑过来劝,见劝不住三人,不住地抹眼泪:“何必如此。”
萧柳看向三个姐姐:“你们别执迷不悟了,早些跟他这个祸胎划清界线吧,不然也要被连累的。”说完转身出门,走得异常坚决,异常的义无反顾。
孙氏、大姐二姐三姐又是一阵哭。
萧遥在旁不说话,等四人哭得差不多了,才去哄,又将三人送的银钱还给她们。
大姐二姐三姐都不肯接,纷纷道:“你如今被逐出家门,身无长物,还带着娘亲,很是需要花钱,不要跟姐姐计较。”
“你莫不是以为,我们也像四妹那般想法,才故意不肯要我们的钱?”
萧遥忙摆摆手:“并不是。我这些年也存下了一些积蓄,手上暂时还有钱的。”
最根本原因是她打算跟奚昭和周恒合作,以后不会缺钱的,只是这些,暂时只是计划,不好提前声张。
至于短期内,也用不着担心,因为她早料到分家会扯皮,所以提前做好了准备,迟些萧家的铺子出问题,她正好可以将托人出面将铺子买下来,当作长期的进项。
萧家铺子出问题,自然是她的手笔,萧威先是算计她,再而买凶杀她,又有林老太太不公,她肯定要回敬的。
三个姐姐听了有些不信,连声问是不是真的,让她不必担心会连累了她们
萧遥马上点头,一再表示是真的,末了又笑道:“若我真没钱了,我再去找几位姐姐求助。”
三个姐姐见萧遥说得笃定,便不再多说,只是再三叮嘱他小心。
萧遥点头,问萧家对她们的态度。
三人红了眼眶:“礼数是不差,可林夫人掌家,迟早要差的。再者,他们对不住你,还要赶你出去,那是半点脸面也不给我们了。”
她们对萧柳,态度是希望彼此关系能和解,因为毕竟是血亲的姐妹,但是对萧家人,因为见惯了祖母的偏心和林夫人的恶毒,感情是没多少的,所以看得格外清楚。
萧遥便道:“既然如此,以后便不再走动了罢,省得将来萧家落魄,还得投靠你们。”
三人欲言又止,道:“到时再说吧。”若萧家真的落魄到需要找她们讨饭吃,她们半点不管,也是说不过去的,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了,没必要此时拿来跟萧遥争执。
萧遥和孙氏已经被逐出家门,三个姐姐是出嫁女,不能在这里多待的,又忧心忡忡地千叮嘱万叮嘱,才拿着萧遥硬要塞回来的财物回去。
孙氏送三个女儿出去,回来一脸痛苦地看向萧遥:“是娘对不起你。”
萧遥摇摇头:“你没有对不起我。娘,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能解决,我唯一不开心的,是你总是难过和哭泣。你过得好我才开心,所以你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
孙氏点点头,擦干了眼泪,不再在萧遥跟前难过。
萧遥想了想又道:“处理好这里的事,我们就搬走,等我们有了自保之力后,我就恢复女儿身。”
孙氏连忙点头。
这时林老太太派出的庄管事终于到了。
他对萧遥和眼红红的孙氏笑了笑,态度不见热络也不显得格外疏远,笑完之后将林老太太斥责的话一五一十地转述出来。
萧遥戏已经做过了,自然不会再跟萧家客气,当即就淡淡地道:“你回去告诉林老太太、林夫人以及萧威三个,别惹我生气,我若生气,少不得会状告萧威诬陷我。”
庄管事的眼神冷了下来,皮笑肉不笑地道:“萧遥先生,据我所知,悦城官方跟你,并没有多好的关系,你认定,他们会为你主持公道么?”
萧家为什么宁愿要萧威这个废物也不要稍微能干一些的萧遥?就是因为她得罪了悦城上面那几位。
萧遥淡淡地道:“好叫庄管事知道,萧威除了联合曾掌柜坑害我,还曾试图买凶杀我。只是很不好运,伏击中了奚大帅府的三公子。我当时怕连累萧家,没敢声张。”
他说到这里,对庄管事嫣然一笑,“悦城的大人物不会为我主持公道,奚三少也不会,可是我想,奚三少肯定乐意为自己讨回公道,教训一下什么也不是的萧家。庄管事,你说是吗?”
庄管事听萧遥说得严重,便一直留意她的神色,看她是不是故意骗人的,可是他左看右看,都没看出萧遥在撒谎,不过面上不显,道:“这种事,我们又查不到,自然是萧遥先生说什么算什么的。”
萧遥笑道:“庄管事何不回去问一问萧威?”
庄管事见萧遥不像撒谎,心里咯噔一下,很快随口说了几句,便急匆匆回府。
林老太太正等着庄管事将萧遥臭骂一顿出气,见庄管事回来时脸色难看,不由得问:“怎么回事?”
庄管事忙将今日的事一五一十说了,末了道:“萧遥说得言之凿凿,也不知是真是假。”
林老太太听了,脑袋顿时一抽一抽的痛,她顾不得生气,也顾不得自己的尊严被萧遥冒犯了,马上命珍珠去找萧威。
萧威很快和林夫人一块过来。
林老太太脸色冰冷:“威儿,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曾买凶想杀萧遥?”
萧威脸色大变,马上反驳:“我没有。”
林老太太并没有因此而觉得放松,而是又道:
“萧遥说,奚大帅府的三公子很不幸,率先路过那里,被埋伏的人先伏击了。这事如果处理不好,我们萧家死无葬身之地。现在,你在回答我一次,到底有没有买凶伏击萧遥?”
萧威瞬间面如土色。
他想起熊霸子给自己打电话说的那些话,最新型的冲|锋|枪,德造……
没错,一定是因为这样,熊霸子他们找错了人,所以被埋伏的人才会有最新型的冲|锋|枪!
林老太太看到萧威的脸色,瞬间便知道,他的确试图请人去杀萧遥。
林夫人也了解自家儿子,看到萧威这个模样,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忙上前帮萧威求情。
林老太太眼前出现许多星星,她再也忍不住眼前一黑,厥了过去。
醒来之后的林老太太,苍老了好几岁,马上命人准备了一份礼物悄悄送去给萧遥,请萧遥不要对大帅府的人提萧威做的蠢事。
去的人很快回来,说萧遥给了准话,让他们不许到她跟前摆谱。
林老太太就算憋屈,也还是决定忍气吞声。
不过从这天起,她便决定,牢牢拿紧手头上的铺子和银钱,绝不能让萧威管理,而且她还开始培养另外两个孙子——到时就算萧威泯灭人心要杀她,还有两个孙子肯帮她呢。
过了几日,萧威被林老太太催促,不得不出门,去将那批货物运回来。
可是货物没有,倒是有一道焦雷等着他——那些货物放了数日都没有人来搬运,仓库里的人往萧家写信给萧遥,得不到半点回信,以为不要了,便一把火烧了。
萧威当场就气疯了:“放屁,怎么可能烧了?一定是你们看到没人来,所以自己贪了!我告诉你们,不赔偿的话,这事没完!”
仓库的钱管事脸色也冷了下来:“你待怎地?实话与你说,不仅那批货烧了,便是货物放在这里的保管费你们也得给!”
萧威气红了脸:“烧了我的货还要我赔钱,你们这是贼窝!走,我们见官去,我就不信讨不回一个公道!欺人太甚!”
他在悦城有几分脸面,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冤屈过,张先生是政府要员,不给他面子他忍了,这样一个仓库管理的,凭什么对他嚣张?
钱管事倒也爽快,手一挥:“兄弟们,走,我们跟萧四少去见官。”
特地被林老太太派来协助萧威的庄管事忙扯住萧威,对管事一顿赔笑道歉,说萧威不懂事,好话说了一大堆,又把欠款交了,才让钱管事不计较。
萧威被扯着走,气得浑身颤抖,一把甩开庄管事:“庄管事,你这是怎么回事?你疯了吗?明明是他们做错了,凭什么要我们给钱?”
庄管事叹气:“四少爷,你忘了大少爷是怎么惹上叶家,又被厅长催着还十万大洋的吗?就是因为得罪了地头蛇啊!那个钱管事是防城地头蛇,又管着货,肯定有关系。闹大了,他坑害你,你怎么办?”
萧威的气焰马上下去了,可嘴上还是不服气,道:“未必就会那样。”之后却不再说找钱管事算账之类的话,而是为难,“这事办砸了,可怎么办?回头祖母会不会生气?”
庄管事看了萧威一眼:“四少爷,现在不是老太太会不会生气的问题,而是铺子能不能经营得下去的问题。布匹需要重新进货,还是大少新尝试的洋布,就那么些,要买并不容易,再加上运输,只怕第二批还没到,我们铺子里就没货了。”
萧家的铺子生意本来就不好了,再有这样的波折,以后怎么办?
萧威不以为然:“那我们就继续卖国内的棉布好了,不一定要买洋布。”
庄管事叹气,也只能这么办了。
不过,铺子刚开始卖洋布,生意不错,就马上换回传统细布,只怕生意要大受影响了,这铺子原本收息不错,生意如果受影响,对萧家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但雪上加霜也好过毫无进项,所以庄管事马上带萧威去订购细布。
由于生怕来不及,两人没有去供货商那里直接订购,而是通过二道贩子购买,只是二道贩子的价格比两人的心理价位高了很多。
萧威舍不得,庄管事没法子下决定,正当两人犹豫不决时,有个二道贩子悄悄找来,说如果他们订购的量够多,他可以给便宜些,原本0.08一尺的布,0.07就卖给他们了。
萧威不懂行价,马上看向庄管事。
庄管事也不是做这生意的,不过出来前特地了解过,听了在心里算了一下,铺面上的细布,一尺一般卖0.1元左右,0.07买入,也有赚头,可是算上运输之后,赚得就不多了,因此继续砍价。
那二道贩子马上变了脸色:“已经够便宜了,你们不买就算了。我干这一行也是要养家糊口的,总不能跑一趟,一分钱不赚吧?不说别的,则运输的成本就够高了。”说完转身就走。
庄管事没办法,连忙叫住这二道贩子。
二道贩子站住了,口气不怎么好:“我先说好,价格不能再低了。而且你们买的量也得够大,不然这生意我还是做不了。”
庄管事知道没有继续讨价还价的余地,再想到其他二道贩子一尺需要0.08,更贵,还不如这个,当下点点头同意了,开始商量购买的量。
听了二道贩子要求的最低数量,庄管事变了脸色。
这数量,等于萧家的铺子十年的量了!
不说他带的钱不够,就是够,买这么多风险也太大了啊,如今织布技术变化大,过两年原先的布就不吃香了。
二道贩子道:“这是我的底线了,大兄弟你如果实在吃不下,可以找别家。如果不是量大,我还不愿意便宜卖呢。”
萧威搞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后,给庄管事使眼色,然后拍板:“买下来!”
又拖了庄管事到一边,低声说道:“多余的,我们用同样的价格卖给那些想要买布的商贩不就行了?如果时间充裕,还可以稍微涨价。”
他可看到了,很多小商贩懒得跑远了,都是找二道贩子买细布的。
到时他们以0.07的价格卖给其他小商贩,比0.08便宜,害怕卖不出去吗?
庄管事为难:“可是我们没这么多钱。这么着,先问问老太太。”
两人去给林老太太打电话,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了,自然遭了林老太太一顿臭骂。
林老太太骂完,也无法可想,同意了这么操作,又说要锻炼萧威,让庄管事将铺子里需要的细布押运回来,萧威留下来将剩下的细布卖出去。
庄管事和萧威不敢不听林老太太的,挂了电话之后,马上去找仓库放这批细布。
第二日,两人拿到汇票,去跟二道贩子交易,买下了铺子十年所需的细布量。
当日,庄管事押运细布回悦城,萧威留下卖剩下的细布。
这里来买细布的小商贩不少,萧威的细布价格也的确比其他二道贩子的便宜,因此当日就有了生意,到了晚上,卖出了不少。
萧威大为高兴,特地打电话回去跟林老太太邀功,得了林老太太的夸赞,笑得合不拢嘴,挂了电话就出门喝酒找楼里的漂亮姑娘去了。
萧威自恃身份,最下等的窑子是不去的,第三等的下处,也不乐意,当然,最上等的清音小班,他去不起,所以惯爱去二等的茶室找姑娘。
这晚他刚坐下没多久,自己的小厮就急匆匆地跑进来:“少爷,白天买了我们家的货的小商贩找上门来了,说我们骗人!”
萧威被被打扰了很不痛快,闻言更不快,道:“什么骗人,叫他们不要胡说。”
小厮道:“他们围住了我们的仓库,仓库守门的差人来让我找你。还说,你若不回去,他们便过来。”
萧威正准备和茶室的姑娘销魂,很是不乐意,可是若叫那些人找到这里来,他这名声就不用要了,当下只得摸了一把姑娘的小手,放下钱带着小厮回仓库。
萧威刚回到仓库,就被白天买了细布的小商贩围住了。
这些小商贩怒气冲冲,对萧威道:“萧老板,你回来得正好,你们这一批细布上都有些霉了,用力撕扯便破了,你给个交代吧。”
萧威马上道:“不可能!一定是你们故意诬陷我!”细布是他新买过来的,绝不可能出问题。
几个小商贩本来就恼怒得很了,再看到萧威这个态度,更是勃然大怒,马上从身后的车子里将布匹拿出来砸向萧威,“诬陷你?我们用得着诬陷你,你自己看看这些布匹!”
萧威被砸了个正着,不算多痛,可是丢脸啊,心中更生气了,马上拿起其中一匹细布,用力扯,嘴上叫嚣道:“你们说用力撕扯会破,我撕给你们看会不会破!你们看着啊,哪里破了?哪里——”
“撕拉”一声,被萧威用力撕扯的布,一下子破了。
萧威愕然。
几个小商贩见状冷笑一声:“萧老板你现在知道哪里破了吧?这样的破布也敢拿出来卖,你的良心被狗啃了吧?难怪比别的贩子便宜,原来是大有玄机的!”
萧威的额头上马上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他结结巴巴地道:“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别跟我说什么误会,赔钱!”
“赔钱!”
小商贩步步紧逼。
萧威后退几步,努力理清这事的前因后果,说道:“几位如何能证明,这一批货是我这里出的?”
小商贩们冷笑一声:“这外头,还有萧老板亲自弄的印记呢,怎么,这就忘了?”
萧威看了看,果然是自己原先打上去的萧家印记,冷汗涔涔而下。
几个小商贩又上前一步:“萧老板,我们也是做小本生意的,并不是什么坏人,这么着,不要你赔偿损失了,你把我们买细布的钱还了就算了。”
萧威舍不得将钱退还回去,可是看到几个小商贩目光不善,他们身后跟着的几个帮闲对自己怒目而视,生怕挨打,最终还是赔了钱。
赔了钱打发走这些小商贩之后,萧威瘫坐下来,不住地擦汗。
小厮在旁提醒:“少爷,我们不如去看看剩下的布匹?”
萧威听了,脸色一下子变得刷白:“不、不会的……”可是他心里涌上一股难以抑制的恐惧。
过了一会儿,萧威压下所有乱七八糟的想法,起身进入仓库看剩下的布匹。
他抽取了一些检查,见全是用力撕扯便破了的陈年细布——这力道还不算很重,做了衣服传到身上,只怕没几日,便轻易被人撕扯破了。
萧威知道,自己被骗了。
他马上给家里打电话,将一切推给庄管事——这么做虽然也会被祖母骂,但起码不用承担最大的责任。
最大的责任是庄管事,没错,是那个没用的老家伙!
林老太太从电话中知道这消息,当场就厥了过去。
悠悠转醒过来之后,林老太太许久没说话。
林夫人得了消息过来侍候,见林老太太醒来了,连忙上前安慰,又不着痕迹地为萧威说话。
林老太太冷眼看向她,扭头对珍珠说道:“让她滚出去——”
脑子不好使的,生的儿子脑子也不好使,办这么点小事居然也会出错。
珍珠将林夫人请出去之后,回来侍候林老太太。
林老太太又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珍珠,你说,威儿靠得住么?”
珍珠笑道:“四少爷是老太太的孙子,肯定不会不孝顺老太太的,不过奴婢听人说,靠人不如靠己,我想靠自己会更可靠些。”
萧威那个狗东西逼走了大少爷,她绝不会让他好过的。
林老太太点点头,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的确,靠人不如靠己。
再者萧威狼心狗肺,先前既然能买凶杀萧遥,以后肯定会买凶杀她的,她还是顾着自己就好了。
这一刻,萧老太太心里头涌上了后悔。
萧遥虽然得罪的人多,让萧家以后发展空间不大,可是孝顺啊,而且怎么也算有本事,就算不能让萧家重回昔日的辉煌,也可以让萧家得以延续下去。
可是,她眼皮子浅,居然为了萧威这么个狼心狗肺的草包放弃了萧遥。
萧遥很快得到消息,萧家悄悄找旧式,准备卖掉一个铺子。
她马上让事先拜托的朋友帮忙将那个铺子买下来。
看来出事之后,林老太太还是优先选择保存自己的资产,而不是拿钱支撑铺子啊。
不过想想萧威那个废物,也能理解林老太太的选择的。
素心很不解:“大爷,你手上有萧威买凶杀你的确凿证据,为何不拿了来威胁萧家,将铺子送给你?”
萧遥笑道:“这样一来,我就被动了,会被很多人指责要挟萧家。再者,让他们送给我,将来我发达了,他们就有理由攀附到我这里吸血了。”
她不想让萧家有任何理由攀附自己。
素心这才恍然:“原来如此。”旋即又问,“大爷为什么不把萧家的铺子都抢过来?”
萧遥摇头:“全部抢了,他们落魄得生活不下去,少不得要去找几个姐姐。如果姐姐不帮他们,会被戳脊梁骨的。所以留点东西给他们,让他们能生活,但无法过享受日子。”
素心点点头,双目崇拜地看向萧遥:“还是大少爷想得周到。”
萧遥笑笑:“也不算周到。”
仅仅是过了两天,萧遥就将萧家那个铺子收入囊中。
她也没做太大的改变,仍旧做布匹生意,让林春生照看铺子以及管理进货事宜,并关注几个姐姐在悦城的生活——林春生家小都在这里,不适合跟着她和孙氏搬迁。
办好这些事后,萧遥让人给三个姐姐送信,告诉她们,如果要联系她和孙氏,可以跟林春生说,林春生会给她带信的。
随后又去找张桐,告诉他,自己不日即将离开悦城,以后大家或是写信联系或是电话联系,让他将这事告诉周恒。
三个姐姐知道萧遥准备搬离悦城,都拿着礼物来相送。
萧遥想着,短期内都不会见面了,因此亲自下厨。
三个姐姐见萧遥居然亲自下厨,都红了眼眶。
她们出生后,萧家虽然说不上大富大贵,但是也算当地的大户,出入有仆从丫鬟侍候,吃饭也有厨娘做好,何曾需要自己亲自下厨?
萧遥作为萧家的嫡长子,居然亲自下厨做饭,显然是因为生活所迫。
她们不想让萧遥看见,连忙别开脸,去找孙氏说话。
萧遥忙得差不多了,去叫她们吃饭,刚走到门外,就听道大姐道:“我托人带信去给四妹,她说不去,她怎么就这么个牛性子呢。”
孙氏冷淡地道:“她不来就不来,我们也没打算请她来。托人带信,只是带给你们三个,没她的份儿。她享受了阿遥带来的那么多好处,到头来还怨恨阿遥,我绝不会原谅她的!”
说到最后,语气里带上了怨愤。
屋里头大姐二姐三姐看到孙氏这冷淡和怨愤,心里有些吃惊。
她们以为,上次孙氏放狠话,是在气头上,可是现在看来,孙氏上次说的分明是真心话。
可这怎么可能呢?
萧柳无论如何,也是娘亲的孩子啊,娘亲怎么说从此不管萧柳就不管了呢?
孙氏看出三个女儿的神色,便道:“总之你们记住,你们都欠了阿遥的,欠了她很多很多……”她说到这里,忍不住哽咽起来。
萧遥后退几步,然后放重脚步走过来,嘴上道:“娘,大姐、二姐和三姐,你们好了不曾?再不出来,我做的菜就都冷了,不好吃了。”
“这就来。”孙氏的声音带着鼻音。
萧遥又催了一句“快点”,便转身走了。
第二日,萧遥带着孙氏和素心、平安几个离开悦城,直奔与奚昭约定的柳城。
到了悦城,奚昭发现萧遥连孙氏都带过来了,便看了她一眼。
跟孙氏见了礼,让孙氏休息后,奚昭看向萧遥:“我不是给了你证据么,你怎么还连累老母亲一起被赶出来了?”
林临和陈信在一旁听得直摇头,三少和萧先生说话还真不客气。
萧遥反问道:“这样不好吗?从此不用管他们了。”
奚昭摸了摸下巴,思考了片刻,点点头:“说得也是。”又问,“可吃亏了?”
萧遥摇摇头:“没有。”说完看了一眼陈信和林临,问道,“我看他们两个心情似乎不太好,可是有什么事?”
奚昭道:“老头子将武器制造厂分了些给我,鉴于不想削弱制造厂,又舍不得让心肝宝贝伤心,我只得了最破旧的武器和被排挤的老工人。我要求,他们从此不许过问我的武器制造厂任何事。”
萧遥听了笑道:“这也是个好消息,不是吗?”
奚昭也笑了,那张俊脸笑起来特别迷人,让素心在旁看得红了脸。
陈信却忍不住叫屈:“哪里算是好事?老武器制造厂说是大帅的,可是一直由大少管着,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成了大少的了?我们三少是嫡子,居然被一个小娘养的比下去,岂有此理!”
又看向奚昭,“三少,你怎么能让他们欺负到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