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二姐听了孙氏的话,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
男人喜新厌旧,这是司空见惯的事,钱四是这样,大姐夫、三妹夫和四妹夫都这样,初成亲时,柔情蜜意山盟海誓,说得好好的,可是快则一年,慢则三五年,无一例外都要多几个女人的。
这也许是每一个女人都该经历的,没有解决的办法。
过了一会儿,萧二姐开口:“既小妹现在喜欢,那便随她罢。无论怎么说,也算拥有过。”
而且,小妹跟奚大帅是那些新派人士口中说的自由恋爱,或许会有个好结果呢?
孙氏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又问萧二姐来不来参加萧遥的订婚宴。
萧二姐回头看了一眼满脸殷切不住地冲自己点头的钱四,有些迟疑。
她是不想去的,免得被钱家蹭萧遥的光,借萧遥的势,可是,作为愧对了小妹的姐姐,她又希望能出席订婚宴,亲眼看到妹妹幸福。
萧二姐犹豫片刻,很快做了决定:“既是小妹的订婚宴,我自然是要去的。”
以钱家的做派,为了攀上大帅府,肯定会送厚礼的,她往常也没给过娘家什么,这次就当是钱家人给娘家的了。
当然,她会跟萧遥明说,让萧遥不要照拂于钱家。
孙氏大为高兴,马上说道:“带上孩子们一道过来罢,我好些日子没见着他们了。”又说了订婚宴的具体日期。
萧二姐点头:“好。”她还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去繁华之地长长见识的。
钱四听到萧二姐答应孙氏去参加订婚宴,又带上孩子,顿时红光满面:“既然日子近了,那我们得赶紧把礼物置办起来,另外还得早些出发。”
奚大帅的连襟啊,钱四光是想想,就脑袋发晕。
有了奚大帅这个连襟,悦城的市长算什么?那张先生又算什么?
萧二姐看着钱四激动的样子,叹气:“去参加订婚宴的,都是各界名流。我们这样的身份去了,于送礼上怕是要丢了大脸的。”
钱四摆摆手:“这个不用你为难,娘会置办的。我是大帅的连襟,保准不会失礼。”
萧大姐因为娘家败落,在夫家的日子不怎么好过,但她无欲无求,只一心养大自己生的孩子,日子倒还过得去,只是舒心两个字就不必提了。
她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样过去了,为自己的孩子劳神操心,挂念和担心母亲和被除族的弟弟,日复一日,直到岁月爬满脸庞,霜雪染白青丝。
却不想周恒来过一趟之后,一贯无视自己的婆婆,对自己已经没有了情谊的丈夫,还有从前高坐堂上居高临下却又看不到她的公公,全都端出了前所未有的笑脸,用前所未有的好态度跟她说她的弟弟其实是个姑娘家,就要跟奚大帅订婚了。
妯娌也过来攀谈,不着痕迹地捧着她。
萧大姐脑子里带着虚幻,晕乎乎地听了好一会儿,才彻底明白,她的弟弟其实是妹妹,跟奚大帅相爱,即将订婚了,特地托周恒过来带话,请她去沪市吃喜酒。
萧大姐没有怎么让人劝,就答应去参加订婚宴,因为她想看看自己一直充当男子养的小妹,换上女装是什么样子的,奚大帅对小妹,又有几分真心。
挂了电话,萧大姐想到家里人前倨后恭的态度,止不住地冷笑。
不过,有了奚大帅这个妹夫也好,起码她的孩子以后不会被其他妯娌压制。
大姐夫裴明轩温柔地带挂了电话的大姐回家,一路上跟大姐说去参加订婚宴的贺礼。
到家之后,又陪着萧大姐说了好一会儿话,见萧大姐露出疲色,这才起身出去。
刚出了门,他想起一事,顿时一拍大腿:“坏了,田天豪这是要坏事儿啊!”说完迟疑片刻,到底还是决定不上门去。
他既要攀附奚大帅府,哪里能帮田天豪这样一个所谓的连襟呢。
田天豪自己攀不上奚大帅,只能说,是天生运气差。
周恒上萧三姐家时,三姐夫田天豪正在跟萧三姐闹离婚,因萧三姐不肯,田天豪态度极其恶劣,扬言要登报休妻。
田老太太仿佛一尊佛似的,慈眉善目地坐着,对萧三姐说道:“他们如今都是什么新派人士,我是管不了的了。如果你担心离婚了锦儿他们几个过得不好,那我把话放这里了,有我一口吃的,必有他们吃的。”
田天豪道:“我们是盲婚哑嫁,根本没有任何感情基础,这些年过得如何,你也看到了,为什么还不肯放手成全我?你难道要拉着我一起下地狱么?”
萧三姐的眼睛是红肿的,接连几日的闹,她已经心灰意冷了,可是听到田天豪说她拉着他一起下地狱,还是暴怒:“什么叫我拉着你下地狱?什么叫盲婚哑嫁?分明就是你在外面找到了女学生姘|头,便回头抛妻弃子。”
田老太太很不满:“你一个女人家家的,说的是什么话?能过下去,你们便过下去,过不下去就算了,没有必要这样互相折磨。”
天老爷子敲了敲自己的烟斗:“既然没有感情了,那就离了吧。离了的名声,总被休妻的名声好听。老二家的啊,我们也是为了你好。”
萧三姐冷笑。
为了她好?不过是因为那个女学生家里也算有些家世,肚子又大了,必要嫁田天豪,而田天豪贪图新人,又喜新岳丈家里有钱,才这样迫不及待地蹬了她而已,说得那样好听。
田天豪闹了这几日,已经完全没有耐心了,冷冷地说道:“你不签名,便不要怪我不客气了。你不要以为多难,如今随便早报纸上登一份解除婚姻关系的告示,便可以离婚了的。你好好签名,我们还能好聚好散,你若不签名,我便跟你撕破脸。”
田家两老听了,连忙劝萧三姐。
萧三姐看着这一家子,一颗心彻底凉了,木然道:“我愿意签名。”嘴唇抖了抖,却没有说出带走孩子的话。
她已经没有娘家了,孩子跟着她,只能吃苦。
早知道田家这样无情,她便不瞒着周先生,让周先生跟小弟说,她不用小弟帮什么忙,只是出个主意也比现在这样好。
田天豪的新任岳丈给了期限,让他务必在今天之内休妻的,所以听到萧三姐说愿意签字离婚,他终于松了口气,马上给侍候的小厮使了个眼色。
小厮出去一会儿便带了个衙门的人过来,是帮两人办理离婚见证手续的。
萧三姐冷了心,可是拿起笔时,还是久久无法写下自己的名字。
离开田家倒没什么,可是从此以后,她便得跟自己的三个孩子天各一方了。
等新人进了门,自己三个孩子,还不知道会被如何作践呢。
田天豪见萧三姐迟疑,马上不耐烦地催促。
萧三姐想为自己的三个孩子跟田家讲价,可田天豪以为她要反悔,马上怒向胆边生,拿起桌上的砚台,对着萧三姐就砸过去。
砚台砸在萧三姐的额头上,萧三姐顿时额头眼冒星星,厥了过去。
少顷她感到身上一凉,睁开双眼,才发现自己是被冷水泼醒的,她摸摸额头,满手都是血。
萧三姐看向田天豪和田家两老,只看到不耐烦,没有半点对她这个伤患的担心,一颗心凉得透透的,她心中悲苦,一言不发,拿起笔快速签下名字。
一式三份的离婚书很快好了,田天豪将其中一份递给萧三姐:“你今日便离开罢。”
田老太太仍旧慈眉善目的:“东西我已经命人收拾好了,若你带走太多,新人进门难免多想,到时累及锦儿几个。至于你的嫁妆,横竖也不多,便留着给锦儿几个以后使罢。”
萧三姐目光中马上迸发出亮光:“我的嫁妆我要带走!”留在田家,谁知道到时是落在锦儿他们手上,还是被田家两老挥霍掉?
田老太太不满:“你带走嫁妆做什么?难不成还想着再嫁么?就没见过你这么狠心的女人,没办法养大子女,还不肯给她们留些银钱。”
田天豪不耐烦地道:“你快些早,阿真和她爹就要上门了。”
又让丫鬟婆子将萧三姐赶出去。
萧三姐拿着两个轻飘飘的箱笼刚出了田家大门,周恒便来到大门口。
他有些愕然地看向萧三姐:“这是?”
下人见是周恒,连忙上前行礼,又温言道:“我们二爷和二太太离婚了,这会儿二太太正要离府呢。”
周恒见萧三姐额头上的伤口都未曾包扎,俊脸皱起来:“你们田家未免也太薄凉了,这位萧女士额头上还带着伤,也不肯处理一下。”
下人忙赔笑道:“实在是二太太急着要走,我们提出帮忙包扎,二太太不肯。”
周恒看到萧三姐一脸木然,自然不信,当下冷哼一声,去招呼萧三姐上黄包车。
萧三姐回神,看到周恒,想起孙氏和萧遥,心中委屈难明,鼻酸得厉害,她回头看了一眼田家,对周恒道:“让周先生见笑了。”
周恒摆手:“快别这么说。我住在当地,却并不知道你的生活,只跟萧遥说你一切都好,说起来是我失责了。”
早先他是听见过种种传闻的,也曾怀疑过,但听萧三姐说是谣言便信了,以至于让萧三姐吃了大亏——他都不用细问,只看萧三姐的表情和额头上的伤,再思及几乎没有重量的箱笼,便知道萧三姐这次是真的吃大亏了。
萧三姐摆摆手:“这与你无关,是我粉饰太平。”
周恒带萧三姐到医院,让她包扎了伤口,又带她去酒楼里订一间房。
萧三姐这时已经有些缓过来了,便问:“不知周先生找我,可是有事?是不是我娘和我弟弟——”她被夫家厌弃,有种自己是被老天爷厌弃的感觉,所以担心老天爷要她不好过,开始给她的母亲和弟弟降下厄运。
周恒看出萧三姐的担心,忙摆摆手:“她们没事,都好好的。”随后将萧遥是女子,即将跟奚昭订婚的消息告诉萧三姐。
萧三姐吃了一惊,回过神来之后,一直黯淡的目光瞬间亮了起来,她看向周恒:“我弟弟,不,我小妹,她是嫁给奚大帅为妻还是为妾?”
周恒忙道:“当然是妻子了,萧遥那样的品貌,怎么可能给人当妾?不说让她当妾了,便是奚昭纳妾,萧遥只怕马上便要离婚的。”
萧三姐不住地道:“那就好,那就好。”顿了顿又有些迟疑,小心翼翼地问:“周先生,你说,我如果让阿遥帮我将三个孩子抢回来,奚大帅会不会不高兴?”
周恒摆摆手:“那定然不会的。若奚昭知道这事,定会为了讨好萧遥,主动帮你。你且放心罢。”
萧三姐听了这话,一颗心终于落回原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