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节日结束，都像是经历了又一次的新生。短暂的放松和体验都是一次充电。
施杞也在回到工作岗位之后就收到了何阿姨的消息。经过几个晚上尝试，何阿姨确定能够接受晚上陪睡觉的工作，雇主阿姨也觉得何阿姨能帮到手。这就等着施杞带着合同去签约了。
还是那个老楼道，还是那个三楼，因为是要去签约，施杞踏上楼道的心态和上一回截然不同。加上又刚刚经历过两天的小假期，施杞整个人都充满了朝气。
何阿姨比施杞更早到达，就在二楼和三楼的拐角处等待，两人一起敲响了雇主家的门。
“能不能便宜点？”这是雇主胡阿姨说的第一个请求。
胡阿姨给出的价格是两千，何阿姨的理想价格是两千六。
这样的价格商议在每一笔单里几乎都会出现。
“要么你们两个人互相让一让？”
六百块的空白是有可以谈的空间。
按照住家保姆在南京的市场价格，照护不能自理的老人大约是七千块左右，包吃包住，二十四小时。那陪护睡觉只有其中的八个小时，两千块的价格算起来也是合适的。
这家的老人在夜里几乎不用阿姨做吃力的活的，只需要盖盖被子，倒杯水，以及在老人要起身时提醒她这会儿是夜里。
不过何阿姨有她的考量，施杞从她的眼神里就能看出。
施杞和雇主坐在客厅中央的桌子上商量的时候，何阿姨并没有过来，她甚至没有换鞋，就穿着鞋踩在进门的地垫上。站得累了，她就靠着一旁的墙面，看着客厅两人讨论。
何阿姨的脸上有种奇怪的胸有成竹，还有丝暗藏的狡黠。施杞每每回头看过去，都有种说不出的忐忑。
“你们不能这么算的，人熬夜伤害很大的，两千六我觉得很合理。”何阿姨靠着墙不松口。
“两千六真的太多了，因为你来得迟，这样我还要再雇一个人晚上来帮忙洗，又是钱。你要是能早点来，我给你两千六。”
这就是赵倩一开始在信息里说的需求，老人每天都要进行擦洗，否则身上就会长上褥疮。
“我可以早点走的，我下班早点到这里也就九点半。”
“你能九点半到吗？要是你迟到了呢？你这几天都是十点多才到的，我每天都等你到十点多。”
“你也没说要我早点啊。”
“那你要是迟了，我还是要雇人啊，别的阿姨也不可能说今天来一下明天不来的。”
双方僵持不下，各有各的考量，只待施杞从中调节。
雇主的思量完全是对的，何阿姨口头答应，若是不能按时到，那雇主不仅损失了钱，还损失了另一个能够帮助照护的阿姨。
“两千二吧？你们看呢？或者这样，两千六。如果何阿姨一次迟到，就扣钱，一次二十还是三十这样，在合同里写清楚，这样双方都有个依据。”
“这样好。”雇主胡阿姨一口同意。
何阿姨靠着门还要说话，她看着施杞坚决的表情嘟囔着，“要不是看在距离近的份上，我才不干的。”
胡阿姨这边得了确定的价格，心情也好了不少，“小何你看，这就是我们俩的缘分了。”
施杞在合同上写着价格，“那两千二还是两千六？两千六的话一次扣多少？”
“两千二吧，免得到时候我迟到了说我。”
合同上的价格写明后，就开始商量休息的时间。
何阿姨休息一天，老人就有一天危险的夜晚。
胡阿姨说，老人的大脑总在夜晚复苏，而且总会在夜晚忘记自己受伤的事情。老人常常硬撑着爬起来后摔倒，这才要找个人晚上陪睡。
但何阿姨却是不可能每天都来的。一开始她甚至要求双休，在施杞的协调下变成了单休。
客厅的钟在施杞进门后悄无声息地转了一个小时，这才将双方的价格和休息时间定好，施杞在中介费那栏写上价格，再在末尾签上名。
“阿姨，您在这里签名就行了，然后交一千一的中介费。”
“好……什么？一千一？中介费一千一？”胡阿姨离开椅子站了起来，她满脸的不可置信和抗拒。
“中介费最终费用的一半啊，一直是这样的。”
“什么一直？我以前也去安德门劳务市场找过阿姨的，也就一两百块钱，这才多少年，就要这么贵。”
“我们是政府规定的价格，有合同的。”
施杞说着话向何阿姨望过去，她想要得到何阿姨的认同和帮助，毕竟何阿姨也算是安护家政公司的一员，这样的合同她不是第一回签了，她应当知道其中的规则。
再说了，这个中介费用在整个南京正规的家政公司里，并不高。
“合同不都是你们自己写自己印的。”胡阿姨毫不松口。
“阿姨，你不能不讲道理，要么你问问你的侄女赵倩？”
施杞记得孙璐的描述里，赵倩应当更理解社会更新的现状，赵倩也常常和合同打交道，赵倩肯定讲道理。
施杞想着就要给赵倩拨打语音，手机却被胡阿姨一把拍在桌上。
“你不说我还忘了，你还说是赵倩介绍的，既然都是朋友，应该不收钱的啊，你不仅收钱，还收这么多钱，这么多钱啊，我们退休金一个月才多少钱？不吃不喝就给你交中介费？怪不得你小小年纪就做这个行当，这么赚钱啊，赚这些黑心钱你心里过意得去吗？”
施杞在今天之前，都以为自己已经是个有经验的家政公司联络员了。她也以为自己完全能够独当一面处理所有的问题。
有什么是不能解决的呢？眼下她就遇到了。
这样的情况是她怎么都没有想到的。
施杞将手机紧紧地握在手心，那初入社会时紧张无助，眼眶发酸，全在这一秒回归施杞的感官。
施杞再次朝着何阿姨投去求助的目光。
这个在社会上游荡多年，比她更有社会经验的女人，应当会给予她帮助的吧。
但施杞想错了，在她的眼神和何阿姨碰触的时候，何阿姨说的是，“一千一确实太多了，你少收点啊，你也两边折中下。”
公司又不是施杞开的，规则也不是施杞定的。在这一刻，施杞明白了何阿姨一开始眼神里的意味。
何阿姨肯定早就和胡阿姨就中介费的事通过气，因为中介费雇主和阿姨一人要支付一半的。
何阿姨大概打得算盘是，雇主少付，她也就能少付了。
施杞深吸一口气，她要让何阿姨知道，她施杞只是长得小，可不是任人拿捏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