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佛像前都是人，施杞在能跪拜的蒲团上都拜了拜，每一个拜还都扫码添了香火。寺庙里到处都是人，施杞都怕菩萨听不过来，她还默默地说了身份证号，现居地和南通的家庭住址。
寺庙里还有一家素面馆，队伍也是从外开始延伸，施杞原先还想着能去求个开光的红绳之类的和顾唯一人一个，那是根本挤不进去。
“是不是平时人会少一点。”
“可能吧。”
“那我们下次平时来。”
越是买不到，吃不到，施杞就越是想要买想要吃。在人群里穿梭时就听见两个女生在说寺庙里求姻缘的事情。
“我上次就是和我男朋友来鸡鸣寺，出去就分手了。”
“因为佛只渡正缘啊，佛祖这是在帮你。”
“确实，后来我发现他在外面还有几个女朋友呢，渣男。”
施杞将这句话听了句，佛只渡正缘。她在网上搜索查看了一番，发现很多人都有此结论，把寺庙当作一个姻缘桥，从寺庙里走过，佛祖就会给出指引。
在踏出鸡鸣寺大门那一刻，施杞整个人都很紧张，这迷信的巧合让她开始害怕，她和顾唯是正缘吗？
还没等她想上一分钟，手机在口袋里不停地震动，她这份工作还真是没有休息日啊，是彭阿姨的电话。
施杞回头看了眼鸡鸣寺的大门，可不要这样啊佛祖，施杞都以为梁佩文的单子已经没有问题了，是出现抗药性了吗？应该不是吧，施杞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十二点半，这也不是彭阿姨在梁佩文家工作的时间啊。
可彭阿姨的另一份工不是施杞签的合同。
施杞多希望彭阿姨是不记得孙璐的电话号码了，可电话里的彭阿姨说的却是，“施老师，我是想跟你说梁奶奶的事情的。”
梁奶奶，梁佩文。彭阿姨不是打错电话了。
“她怎么了？”
“她没事，是她女儿，我觉得是不是应该跟你说一下。”
施杞脑海里出现胡阿姨那张无所适从的紧张的脸庞，“你说。”
彭阿姨在梁佩文家里干活快一个月了，这一个月的深夜都没什么事情发生。梁佩文吃了药就睡觉了，有时候凌晨两点会饿醒，彭阿姨就喂她吃个小面包或者热点山芋给她吃，再有的就是换尿不湿，如果精神好会坚持爬起来上厕所。
这些每天晚上都差不多。
有变化的是胡阿姨。
彭阿姨到得很早，她八点半就会到梁佩文家，一开始彭阿姨九点就走了，可渐渐的九点半，十点，最近更是十点半才离开。
“她不是要早点回去休息吗？”
“是啊。”
一开始胡阿姨不走是拉着彭阿姨聊天，说着梁佩文一天的事情，说着今日看来的新闻，说着天气好晒了几床被子之类的琐事，后来胡阿姨不走时拉着彭阿姨刷小视频。
再后来胡阿姨不拉着彭阿姨刷了，她聊会儿天就自己抱着手机半躺在沙发上刷，而刷的这些视频都会在第二天或多或少地说给彭阿姨听。
“刷短视频很正常，不过胡阿姨应该控制下时间，早点休息对身体好，她还是早晨六点来吗？”
“是啊，每天我都是催她走她才走的。不过刷短视频都不是什么大事。”
“还有事？”
“她现在每晚会看直播，给别人点赞，刷礼物什么的，我总觉得是遇到骗子了。”
胡阿姨后来和彭阿姨分享的都是一个个不同人的直播，直播的类型和人物都不相同，但内容的核心都差不多，就是卖惨。
一个是个二十多岁得了尿毒症的女孩，因为家里没有钱换肾，每天在直播间弹吉他唱歌分享生活。
一个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她的哥哥得了肺炎嫂子就跑了，她辞职从宁波去河南照顾哥哥，每天在直播间诉说照顾哥哥的辛酸和嫂子的狠心。
还有一个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照顾卧床不起的父亲，她每天在直播间和网友聊天，她直播间的背景就是卧床的父亲。
“听起来，确实疑点很多，胡阿姨给他们打钱了？”
“打了，她不仅自己打钱，还让我去打赏，好几次我喊她去睡觉都没反应，一边看一边点还一边哭。”
“她打了很多钱吗？”
“我不知道，反正我经常看着她那个手就跟机器似的拼命地点，我觉得别是被骗了，得跟你说一下，我也怕有什么情况。”
彭阿姨将胡阿姨分享的博主都发给了施杞，施杞挨个点开。
此时正午，这三个博主已经在开着直播了，内容和彭阿姨描述的差不多。
一个是弹吉他唱歌的女孩，她正说着自己又因为没钱错过了一个肾源。
她的吉他只是刚刚拨弦的水平，歌唱得跟说话似的。施杞看了她的主页，几乎是每天都有发视频，公告里也写了直播时间，下午一点到晚上十一点。
很多人刷着礼物，很多人祝她早点能够换肾，很多人可怜她小小年纪遭此厄运，还有很多人感动她病着还如此辛苦。
在那些评论里有一两个问她为什么不走众筹。
她说因为不想让别人同情她，不想做网络乞丐。
施杞点开另一个，巧的是另一个也正在直播中。画面里一共两个人，她和哥哥。短短的两分钟，施杞就将彭阿姨的描述从博主的口中又听到了一遍。
她一遍遍跟着刚进直播间的人解释她直播的原因。
“拿出你们的手给我点点赞，你们的支持就是我坚持下去的动力，我不要你们的钱，只要你们多来看看我和我被抛弃的哥哥。”
说到此处，视频里还出现了那个得了肺炎的男人，许是美颜太重，施杞没有看出任何病着的模样，他中气十足地感谢大家的点赞，并说一句，“你们好心一定会有好报的，你们都是善良的人啊。”
最后一个博主更夸张，那个瘫痪的父亲更像是个摆拍的背景板。
施杞赶紧退出，这件事她得管。
尿毒症隔一到两天得化疗一次。肺炎的人很难中气十足不咳嗽，照护瘫痪老人更是焦头烂额，身如陀螺。
这些人演得破绽百出。
那些屏幕前流泪点赞，刷钱祈祷的，才是真正的可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