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的大门在此刻被打开,张磊的二姐和二姐走进了客厅。两人默契地从电风扇主机的下方绕开,他们都看见了听见了房间里的身影和说话。
“来妈房间干什么?他俩是谁?”
“他们是……是梦寒的朋友。”张磊回过神,简单地介绍道。
“呵。”女儿一声冷笑,眼里闪过凶光,“朱梦寒倒是舒心啊,从过年到现在都没有来看过妈,甜甜也给她教坏了,也不说回来看看奶奶,平时就算了清明也不回。你说你,甜甜好歹是姓张的,就算是个女孩也是我们张家的女孩,清明节她竟然不回来……”
女人越说越激动,她身旁的男人不住地抚着她的背。
施杞听出来了,张磊平日里和二姐的走动并不深切,这个女人对于张磊的家庭变故丝毫不知情。张磊的母亲是知道的,但她也没有跟二女儿说过一句。
“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怎么了,有外人在不让我说啊?我就要说,那可是我妈啊,她朱梦寒就是害死我妈的罪魁祸首。”女人没有停止她的激动。
母亲突然死了,还是自杀。大姐不在国内,只有一个被父母宠大的弟弟,撑起了家里的全部是她。她好想让天上的父母看看,是她们忽视的女儿在张罗后事。
养儿防老有什么用,如果靠儿子,母亲现在可能正僵硬着尸身在弟弟的怀里呢。
“二姐,我们现在应该找到母亲自杀的原因,而不是在这里互相责怪,你拉梦寒出来有什么用?她什么都没做,你要怪就怪我,是我抢了你的资源,是我抢了你的人生。”
张磊的话戳到了二姐的痛处,二姐忽然就不说话了。
她明白母亲是不会因为媳妇不来而生气的,她自从知道弟弟过年没有回家后,她每次来母亲这里都要反复鞭挞着弟媳的不是,母亲非但不生气,还替弟媳说好话。
凭什么?母亲竟然爱屋及乌到了这个地步。
可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恨母亲,这是她的母亲啊。她要加倍地对母亲好,总有一天她要让母亲知道,女儿比儿子好,女婿比媳妇好。
可还没有到那一天,母亲还什么都没有说呢,她就自杀了。
女人怎么能能够接受。
“不怪她怪谁,就怪她,或者她生个儿子,那母亲也不会自杀。”
施杞皱眉听着这句话。
在此之前,她一路上听到的关于张磊家里的故事,她都在同情两个姐姐。重男轻女的家庭里这两个女人是如何艰难地咬着牙走出去,她们是怎样在资源偏颇的情况下,仍然杀出一条血路的。
施杞于她们除了同情,更多的是佩服。
她们一定也是像丁胜男、林夏、陈洁那样勇敢而富有光辉的女人吧。施杞想着可以有机会和这样的女人说上几句话,她整个人都热情高涨,困意全无。
但刚才这女人说了什么?
她在任意地发泄,她在随意地污蔑。她将男权社会给予的伤痕加注到另一个女性的身上。
她甚至觉得自己没能如愿从医,也有朱梦寒的原因。
朱梦寒怎么就没有弟弟?朱梦寒怎么就被父母宠爱?朱梦寒也是女的啊,凭什么。
女人是男权观念里的受害者,可她却用男权社会里的标准和恶毒去衡量其他的女性。
她贬低的朱梦寒,还贬低着她的侄女。
施杞想开口争辩,想了想还是没说。根深蒂固的观念是不可能因为一两句话就改变的。
张磊却在此时反问,“如果是这个原因,母亲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自杀,甜甜已经七岁了。”
“因为……因为……”
女人说不出话来。
顾唯已经将桌上的药瓶都看了个遍。
“刚才您进来之前,我们在说奶奶患有高血压长期在吃降压药,这您知道吗?”
“知道啊,我每次来都给她量血压的,控制得很好啊。”
“那您知道她因为脑溢血住过院,现在还在吃着预后的药物吗?”
“我妈是有次晕倒了住院,可是她脑溢血什么的出院就好了啊。”
这些张磊都不知道,他的自责写在脸上,连同他陷在手掌里的指甲。
顾唯将桌上的药拿起,“这个社区医院就能开到。”
“怎么会?”女人接过顾唯手上的药盒,上面写着“阿司匹林肠溶片”,“这是防止血小管聚集的,妈不是好了,为什么要吃这个。”
“还有这些。”
顾唯又递了两个盒子过去,药盒上写的分别是“血塞通”和“脑络通”。
血塞通通常是大多数老人的常用药。
老人们年轻时闹过饥荒,食物不充裕,肉类和油类更是匮乏,那时候人长不高长不好都觉得是肉类和油类吃得少的缘故。其实他们都忽略了过去素菜种类单一的情况。
可吃肉和吃油就是好的念头早就深深地在大多数老人们的心里。
在这样的饮食结构下,大多数的老年人都有着高血脂的毛病,高血脂的常用药就是血塞通。
这一种药基本就能将大部分血液粘度高和血流不畅的问题解决了,可张磊的母亲用的却不只是一种,有三种。
女人从小到大都对医学有着浓厚的兴趣,她自然深知这里的不寻常。她刚刚的胸有成竹就变成了眼下的迷茫和不确定。
“怎么会……”
她的口中不断地说着这句话。
“妈已经走了,改变不了了,你们两姐弟应该相依为命,不应该再相互指责了。”
在一旁一直没有开口的二姐夫说道。
女人坐在大床的床位,张磊也坐过去,两姐弟相互靠着都不说话。八壹中文網
他们的大姐在国外,他们的父亲母亲都不在了,如今他们的血亲之人可不就剩彼此吗。
那些冲动的言论,那些没有到达的关心,就不要再发生了。
二姐夫在房里转着到处看,施杞和顾唯就站在电视机前,他们不管坐在床边,也不敢在房间里来回走动,他们在等待着姐弟俩的情绪缓和。
就在这时,张磊的二姐夫正从床头柜上拿起一个深棕色的信封。
“你们看,这是妈给我们留的。”
那个信封的样式很老旧,上面是钢笔的字迹。
“给吾儿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