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吃过早饭,钱氏就让人先去望江楼布置,等临近中午,一大家子人就乘着马车、骑着马出府。
今日正是端阳节,街上热闹非凡,薛府的马车为了避开人群,饶了一大段路,才抵达安阳江边的望江楼。
江边人更多,男女老少成群结队挤在石栏边,翘首等着龙舟大赛。
青柳扶着林湛的手下了马车,被那乌泱泱的脑袋吓了一跳。
好在此处距江边近百米,人群并未涌过来,还算空旷。
她又抬头看望江楼,这是一座四层的高楼,比平阳县城里最高的酒楼还高了一层。门顶上挂了一幅牌匾,上头龙飞凤舞地写了望江楼几个大字。
匾下楼门大开,不时有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或独自一个、或三两成群进出其中。
他们一众人到来,惹来了不少关注,江边路人侧头观望,不时交头接耳,也有书生倚在二楼三楼护栏上,低头好奇地打量。
好在出门前,薛老太太就让女眷们戴上薄纱,此时被人看着,好歹少了几分尴尬无措。
楼内一个文气的中年人迎了出来,薛老爷带着薛瑜上前打招呼,三人寒暄几句,中年人喊了个童子过来给薛家众人引路。
青柳和林湛走在后面,借着面纱的遮掩小心打量周围。
望江楼内热闹得很,有聚在一起高谈阔论的,有观赏他人书写绘画的,还有与人谈论时事朝政的。
有些书生一反平日的斯文秀气,与人争执起来,唾沫横飞脸红脖子粗,一点也不比撒泼打滚、撸袖子打架的俗人矜持。
青柳看得惊奇,她还以为读书人都是如锦娘那样的呢,没想到他们也有这一面。
林湛见媳妇儿看个不停,心里不爽,搂着她的腰往自己身边一带,加快了步伐。
青柳被他一搂,果然不敢再看,低着头只想快点上楼去,省得被人瞧见。
不少书生此时正关注他们一行人,有人看见林湛的动作,当即不屑地哼了一声,“当众搂搂抱抱,败坏家风,有辱斯文!”
他站得远,声音也不大,别人没听见,不过林湛耳尖,听到了。
他扭头盯了那书生一眼。
那书生被他看得浑身一僵,那一下子仿佛寒毛都竖了起来,他下意识往旁边人身后躲去。
等边上人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他才反应过来,顿时恼羞成怒,脸上涨得通红,虚张声势地又去瞪林湛,却发现薛家众人早已上了楼,连个影子都没落下。
望江楼的格局如宝塔一般,一层比一层小一圈,最底下那层有寻常一个院子大,而最顶上那层,就只放得下几张四方桌。
好在薛家人也不多,这层足够宽敞了。
一共三张桌子,呈品字排开,薛老太太和薛老爷、钱氏、林老爷、薛氏坐正中一张;两位姨娘和三位小姐坐一张;薛瑜则和林湛林鸿两对夫妻坐在一处。
这里地势高,坐着也能看清底下地面上的情况,现在时刻未到,几只细长的龙舟停在水边。岸上,一队队穿着不同颜色长裤、赤着胳膊的健壮男子正在聚合。
青柳看了两眼,林湛伸手在她眼前就是一档,她转过来疑惑地望着他。
林湛不高兴道:“他们都没穿衣服,媳妇儿你别看。”
青柳哭笑不得,隔了近百米远,能看清什么?这人也太小心眼了些。
林鸿掩嘴窃笑,瞧他大哥这样,真没出息,他就无所谓,才不会被吃得死死的。
他心头得意,忍不住扭头看了锦娘一眼,却发现她似乎也盯着江边那些汉子们瞧,心一下就提了起来,忙绞尽脑汁想了个由头,引着媳妇儿和他说话,才把她的视线勾回来。
暗里偷偷抹了把汗,好险,媳妇儿差点被野汉子勾去了。
薛瑜看着两位堂兄,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见林湛不让她看,青柳没办法,只好把视线转到面前的桌子上。
之前钱氏让下人来布置过,眼下每张桌子上都摆满了茶点。
既然是端阳节,自然少不了各类粽子。
盘子上堆了一座粽子塔,不同口味的粽子用不同的彩绳绑着。
甜的有玫瑰蜜豆、蜜汁八宝、羊乳白粽,咸的有火腿蛋黄、瑶柱鲜肉、板栗嫩鸡……
青柳还是来了这里,才知道原来粽子也有这么多花样。
她拿了一个瑶柱鲜肉馅的粽子,这种馅料的她昨晚第一次吃,只一口就鲜得差点连舌头都吞了进去,恨不得一口气吃下三四个。
不过因肚子里有孩子,她可不敢任性,眼下只拿了一个最小的,小口小口吃着。
林湛见她脸颊一鼓一鼓吃得香,也觉得馋了,低头道:“给我咬一口。”
青柳指了指桌上的盘子,“自己拿一个,蓝色绳子的就是了。”
“那些不好吃,我要吃你手上的。”
青柳顿时不舍,因糯米不好克化,她给自己定了规矩,一天只准吃一个,眼下这个又小,吃得再慢也只剩半个了,她还没吃够呢。
林湛见她不说话,默认同意了,低下头来张嘴就是一口。
等他离开,青柳手上只剩两片绿绿的粽叶,一粒米都没剩下。
她愣了一下,抬头看向林湛,只见他囫囵吞枣般嚼了两口,咕噜一声就吞下了。
她愣愣地顺着他的嘴巴、脖子、胸膛,一路看到他的肚子。
她的粽子就在那里……
青柳欲哭无泪。
林湛见媳妇儿盯着他,咂咂嘴,点头评价:“还不错,就是有点小。”
青柳默默转开头,不想理他。
随着一阵炮竹声响,江边陡然更加喧闹起来,比赛马上就开始了。
江面上龙舟已经就位,等锣声一响,几艘船便飞快地冲了出去。
每艘船上除了划船的一二十名汉子,船头还摆了一架硕大的皮鼓,一名壮汉正在那擂鼓,浑厚的鼓声与船浆的步调一致,一下一下仿佛击打在人心头上,惹得围观的人群也激动起来,叫喊声、喝彩声不绝于耳。
薛家众人也被抓住了心神,一个个不自觉站起来围在栏杆边眺望。
楼下的书生们也不高谈阔论了,一个个挤在围栏边,激动得直捏拳头。
龙舟从望江楼正前边水面上划过,向远处驶去,不少人探出身子去看。
正热闹着,突然听到楼下一声尖锐的呼声。
青柳低头一看,有个书生不知怎么的,被挤出了护栏,现在摇摇欲坠地单手吊着呢!
她惊呼一声,只觉得身边一阵风掠过,再定睛去看,林湛已经跃到三楼,单手拎着那书生的领子将他甩进楼,自己却因这股力道往楼下落去,他又在二楼护栏上一踩,才再次跃了上来。
这一切只不过发生在一息之间,等林湛回到楼上,众人都还未反应过来。
青柳率先白着脸冲过去,拉着他左看右看。
林湛忙拉住她,“我没事。”
青柳固执地推开他,又绕着他转了一圈,确定他身上真的没有损伤,眼眶里的泪才落下来,颤着唇一时说不出话。
刚才那一瞬,看着林湛往下落,她脑中一片空白,差点也跟着他跳下去了。
林湛见她掉眼泪,立刻就慌了,忙把人搂在怀里,抚着她的背不住安慰,“媳妇儿乖,别哭了,我没事,相公本事大着呢,不会有事的。”
薛家人现在才反应过来,见小两口当众搂在一起,薛氏轻轻咳了一声,道:“湛儿,你太鲁莽了。”
她刚才也惊了一下,不过见林湛下去,心里倒是不慌,因为她知道自己儿子的斤两,这点小问题不在话下。
只是青柳不知道,所以被吓到了。
眼下听薛氏这么说,又见众人都看着,她低着头推开林湛。
薛氏看她脸色仍是惨白,又记挂她怀着孕,便对薛老太太道:“娘,我看柳儿是真的被吓住了,不如让湛儿与她先回去,让府里的人熬些宁神汤。”
薛老太太点点头,指派了自己身边的一个婆子与他们共同回府。
林湛弃了马,与青柳挤在一辆马车里。
青柳垂着头没说话,有点蔫蔫的。
林湛挠挠头,将她抱来自己腿上坐着,轻声道:“媳妇儿,你别生气,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青柳轻轻摇了摇,“我没生气,你也没做错,救人是好事。”
林湛又道:“都是我不好,把你吓到了。”
青柳这次点了点头,将脑袋靠在他胸口上,软软地道:“我确实吓到了,阿湛,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以后就算要救人,也不能让自己有危险,好不好?”
林湛连连点头,“好,都听你的!”
他见青柳兴致不高,有心说点什么逗她开心,便道:“媳妇儿你知道么,刚才那个书生,真的是个小白脸,他还有耳洞!娘们唧唧的,小梨子虽然也是小白脸,比他强多了。我看他吓得差点都要尿裤子啦!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