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仍在台上疯跑跳砍的李青囊,白也渐渐生出一股无力感。究竟对这个世界怀有多么沉重的厌恶,才会想要彻底斩断这世间的一切因缘?“李青囊。”
他忽然停住脚步,轻声开口。“哦?”
算筹压在一根线上骤然停住,李青囊与他隔着半个比斗台遥遥对望,笑容坦荡而轻松。“你能斩天道,自然也能复天道,对么?”
白也直接发问。他猜不透这疯子的心思,可也许是那根线的缘故,他莫名生出一种李青囊一定会回答他的直觉。李青囊竟然真的开口,“不错。”
他眼中再次泛起疯狂之色,那枚算筹狠狠一压,“但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此时连在白也身上的线,仅剩下四根。一根伸向洛风城。一根伸向中天域。一根伸向李青囊。最后一根,则是苏木。若因缘线被全部斩断,会发生什么?白也站定,缓缓将太白剑归入鞘中。随后,他捡起地上一枚断裂的算筹,抬手削断了自己身上的两根线!此时他身上最后的两根线,一条李青囊,一条苏木。白也缓声开口,“咱们就以这最后一线,赌最后一剑!”
他向观礼台上递了一个眼神,已经企图出手阻止的苏木定定的凝视了他片刻,慢慢放下了手。“白兄,请拔剑!”
李青囊放声狂笑。白也屏息凝神,气势疯狂攀升起来,他的脸色随之苍白,太白剑上青芒暴涨,他似乎将自己全部的生命力都移交给了这柄剑!随着疯狂燃烧灵力,他身后一朵青色的莲花虚影缓缓绽放。最后一片花瓣打开之时,白也双手握剑侧身撤步,太白剑以恐怖的速度暴射而出,握剑的白也仿佛被自己手中的神兵带着前冲,这一刻已非人持剑,而是剑驭人!青莲剑典最后一式——青莲剑歌!这门无上剑经他还不能完全掌握,若要强行催动剑歌真意,只能以损伤根基为代价。但此时他心念纯粹,内沉守一,除了那道天下无双的剑光,眼中心中皆是澄澈空茫,没有半分杂念!李青囊的身影再次模糊起来,他似乎又躲入了方才那个玄妙的空间。然而此次,白也的眼睛紧随着他移动,气机如同牢不可破的天网,将李青囊死死包裹其中。万千道算筹浮起,如同凌空而起一道剑林,随后又飞回了李青囊手中。他气息再变,此时他手中拿着的已不是那枚短小的算筹,而是与白也手中完全相同的一柄太白剑虚影!青莲大帝降临!李青囊笑着,摆出了与白也完全相同的起式。白也对这一切恍如未见。两柄太白剑终于交汇,这一剑没有收势,不能回头,更无法止步,白也一剑破天门,剑锋直入李青囊心口。李青囊喷出一口鲜血。他手中的剑消失了。他摇晃了一瞬,又捏了个法诀强行稳住身形,缓缓退后,把自己从白也的剑锋上拔了下来。“原来如此。”
他笑了笑,神情有些寥落,又带着股如释重负的快乐。留下这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之后,这个天地间再无牵挂的青年缓缓转过身,拖着一道漫长的血痕,走下了太清殿前那道漫长的登仙梯。一如来时。白也望着他的背影,有些恍惚,回想起方才那一剑……他的目标似乎并不是自己?而观礼台上的苏木有些无语的黑了脸,李青囊离开比斗台前悄悄传音对他说了一句话。“你三日之内必有血光之灾。”
此时场中众人才如梦方醒,望着台上的白也再次疑惑起来。“这人是谁?看起来很强啊,我们宗内有这等高手吗?”
苏木隐去身形,带着白也直接离开了大比会场。……“不言君,我终于找到他了。”
登仙梯上,李青囊独自一人缓缓向下走着,可他并未走在长梯正中,而是稍稍偏左一步,似乎身边还有谁在与他同行。——你可还有什么遗愿?“遗愿?那自然是你这个狗东西别食言,答应我的都给我记好了啊。”
李青囊喃喃道。沉默了一会儿,他又无奈的笑了笑,“撒谎成习惯了。遗愿还是有的。”
“我刚才答应了白也,他也赢了赌约。我可不像你这个狗东西,说过的话不能食言。”
“虽然我是经常出口成谎啦。不过这次不一样,这是赌注。”
——你要想清楚,悖逆天道扰动命格,乃是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的大罪。——有此童子命,我还能保你一遭,再入轮回。可若你牺牲命格复他命数,就再无转圜的余地。“好你个狗东西,真是没骂错你。”
李青囊有些孩子气的撇了撇嘴,“他的运道都是我斩断的,自然得我还。哪像你,坑完人就撒手不管。”
他抬头看了看天,又摸了摸自己头顶那根金线。“若是可以,让我魂飞魄散吧。”
李青囊说,“三界六道,我再也不想看到任何一处。”
留下这最后一句话后,他也流净了最后一滴血。一头长发迎风暴涨,又在刹那间化为雪白。就像是他最痛恨的因缘线。四月末。晚春。太清殿前,雪落如狂。……苏木带着白也回到中峰那间小草屋。一路上白也的气息都在急剧衰落,眼看又要掉回炼体境一重,乃至未入修行的凡人。可他们刚刚推开屋门时,一道恐怖的余波爆炸开来,白也的气息突然冲回巅峰!他的脸色也变得红润,似乎方才那一场苦战的消耗统统不复存在,苏木检查了一遍他的状况,发现这小子似乎……又领悟了一重剑意。而这昏迷中的傻小子自己还没发现。苏木无语。他在屋中静坐了一阵,白也丝毫没有要醒来的迹象,却又不像重伤后的昏迷,更像是突然有了进益,于是在沉睡中消化。苏木瞧着他平稳的呼吸,渐渐放下心来。而门外传来两道整齐的呼喊,“苏峰主!”
苏木身形一动,掠出门外,只见木野狐与孟貘又乘着纸鹤盘旋在中峰山顶。他挥手撤了禁制,两个少年跑到他面前来,木野狐手中举着一封信,孟貘则捏着一个绣工精巧的小锦囊。木野狐的声音略有一丝沙哑,“苏峰主,大师兄他……有一封给你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