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疏花逗雨(1 / 1)

容妄容颜沉静,片刻之后,他淡淡一笑,说道“第一,是我。第二,不知情。第三顺手。”

他回答的倒是更痛快,更简单,而且十分无赖混蛋。

这话一说,邶苍魔君过去那种熟悉的混账劲就又依稀回来了。

叶怀遥被成功气笑了“魔君过分了吧”

容妄道“那么云栖君想听我说什么当初余恨均身死之后,第一个赶到的人是你,我在现场你见到了,余恨均的尸体你也见到了。难道人不是我杀的,我还白认下来不成”

他们两人立场相悖,向来不对付,都是活过千岁的人了,大大小小的矛盾就是三天三夜也讲不过来,不过当年那场大战的最直接导火索,还在于玄天楼一名分舵副主事余恨均之死。

玄天楼势大,其各处的分舵遍布天下,分舵主和各处主事更是数也数不过来,叶怀遥身为明圣,原本也被不会哪个人都能记住。

不过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有心,容妄杀人的那一天,正逢他路过当地分舵,原本在附近的酒楼里听曲,就听见有下属禀报说魔族来犯。

叶怀遥赶到之后,发现分舵副主事余恨均已经在分舵外面的不远处倒地身亡,而出现在现场的,赫然就是邶苍魔君容妄。

两人交手数招,正如容妄所说,以叶怀遥对他的了解程度,自然清楚这人绝非假扮。

而后容妄遁走,经过玄天楼事后点数,无人受伤,只有余恨均一个人死亡,死状还很有些古怪。

堂堂邶苍魔君,亲自来到一处分舵,目的总不可能是为了杀一名小小的副主事,更何况明圣还就在这里落脚。

当时众说纷纭,甚至有人说这是魔族的某种邪术,故意密谋着要加害明圣,颠覆玄天楼。

出了这样的事,玄天楼自然要调查清楚。

玄天楼一向是法圣主内,明圣主外,当下叶怀遥约容妄在南江的瑶台见面,就是为了把这件事弄清楚。

两人碰见,没说几句就起了争执,动上了手。

然而叶怀遥也没想到自己的身体状况竟然会半道出现问题,更没想到容妄非但没有趁机杀了他,两人之间反而稀里糊涂地发生了那样的一场混乱。

倒霉的是这还不算完,别人一夜春宵之后,要么互诉衷肠,要么恩断义绝,即使关系特殊如他和容妄,睡都把对方给睡了,多少也得有句解释。

结果叶怀遥这边腰酸背痛的,全身都不得劲,神志还没完全清醒过来,突然发生地陷,他们所在的瑶台整个坍塌下去,戳入地府。

茫茫血雨伴随着漫天碎石倾盆而下,万千冤魂厉鬼从残破的地牢之中挣扎而出,四下游移噬咬,死丧之气侵蚀着灵力,将他们一直向地狱深处拽去。

一片混乱中,叶怀遥本能地握住了自己的剑。

无论到了怎样的境地,他都保有着持剑战至最后一刻的决心,这一回,也不例外。

叶怀遥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出现了怎样的问题,虽然和容妄一番纠缠之后,那燥热算是解了,不过内息滞塞,灵力却是依旧无法运转。

眼下瑶台崩塌,地府活生生被砸了个大窟窿出来,那些碎石虽然砸不死他们,但是散逸出来的怨魂煞气却是相当的要命。

为今之计,也只有自爆灵脉,才能尽可能地将后续影响降低。

叶怀遥刚要动手,却忽然觉得身边一阵威压暴起,洪水决堤一样横扫整片空间,怨鬼哀哭之声倏地大盛,随即被硬生生重新封回地府。

要做的事竟然被人抢先,他猛然转身,随即便被拉入一个怀抱,按到山崖下一处暂时安全的所在。

瑶台依旧在不断坍塌,脚下地面晃动,耳畔隆隆作响,对面的容妄面色惨白,唇上却沾满了鲜血,殷红的刺目。

叶怀遥一把抓住他,问道“你干什么”

容妄笑了一声,垂下手,将他敞开的衣襟合拢,仔细地为叶怀遥重新将已然皱巴巴的腰带系好。

“这一战,我又输了。”容妄的声音在天崩地裂中听来,竟显出几分不真实的温柔,“我从来打不赢你。”

叶怀遥想说什么,但这时,地面猛地陷下,整个世界陷入了黑暗。

他今生最大的死敌,在毁灭到来之前,做的最后一件事,是帮他把衣服整理好,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没头没脑的“我从来打不赢你”。

难怪世人都说他疯,这不是个疯子是什么

后来在他恢复记忆之后,也曾很多次回想起这个场景,并几乎觉得那是自己产生的幻觉。

也正是因此,这次回来,叶怀遥不等伤势痊愈,亲自来到离恨天,重新询问了容妄这个问题。

但对方的态度依旧是油盐不进,有意划清界限,摆明了并不想合作。

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云栖君,我刚才已经说过了,你我从来都不是同路人。我做了什么,自然有我的目的,不可能对你明言。总而言之,你要为余恨均寻仇,就尽管放马过来,你要是记挂着那所谓的救命之恩,想给我这个满手血腥的大魔头一次机会”

容妄眉梢扬起,笑吟吟地道“没必要,我也不是为了你。”

饶是叶怀遥的脾性涵养都已经修炼至化境,平时被无数拥趸称一句“圣人”,此时也终于被这幅油盐不进的死德性成功气破了功。

他闭了闭眼睛,脸色也沉了下去“邶苍魔君,余恨均是我玄天楼的人,他死亡的真相已经迟到了十八年。叶某今日既然来了,势必就要把整件事情弄个清楚明白,你要是不说哼,当年瑶台那一战,可还没完呢”

容妄静静坐着,身形似乎已经定住。他原本一手搭在桌上,另一手搁在膝头,此时放在膝盖上的手紧握成拳,能看见发白的指骨。

片刻之后,他凝眸深深地看了叶怀遥一眼,道“那就,来吧。”

话音甫落,两名世间顶峰人物同时出手

他们两个相识多年,也打了多年,对于对方的身手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容妄手中没拿兵器,叶怀遥便也并未抽扇,直接劈面一掌,劲风直袭他面门。

容妄连人带椅子一侧,将叶怀遥的攻击让了过去,颊侧黑发为他掌风所激,在空中骤然一飘,同时,他骈指向着叶怀遥的肋下点去。

叶怀遥一掌尚未拍实,去势陡变,挫腕下沉,五指箕张,倏地向下探去,反扣容妄手腕。

他同时喝道“远来是客,我都已经起来了,魔君还安然高坐,不觉得有些失礼吗”

语出之时,叶怀遥脚下同时横扫,容妄身下所坐的石椅已经咔咔两声,在明圣真力之下霍然碎开。

容妄跃身而起,轻轻一笑,道“云栖君见了别人时时笑语盈盈,偏生每回到了我这,都是好大的火气,真叫人心里难受啊。”

他跃至半空,身法如风似雾,飘忽不定,随手牵引之间,四下光练纵生,周围的云气化成一道道锦带,漫天铺绽,向着叶怀遥包抄而去。

叶怀遥哈哈一笑“我可是讲和来的。你不给面子,倒挺会恶人先告状的嘛”

他说到最后,笑容陡然一收,骈指一点,剑气即出,流光破开包围,一道金色的剑痕在空中化现,随即骤然暴涨

此时正是夕阳渐暗,叶怀遥这招一出,却似陡然之间日盛长空,烈火灼云,金芒迸裂,绞散万千紫色云气,四下洒落。

流光艳影伴随着叶怀遥飘垂的衣袖共同落下,隔着余晖残花望去,当真是隽雅风流,美不胜收。

在这样铺天盖地的攻势之下,恐怕要换了旁人,早已经心慌神散,无处可避,而容妄神出鬼没,身影一晃,竟然消失无踪。

半空中还幽幽回荡着他的叹息声“唉,我又何尝不愿与你和平共处只是你我本就殊途,云栖君又岂能明白我的苦衷。”

他这话听上去像是诉苦,实际语调上扬,带着戏谑的挑衅之意,听着十足可恶。

叶怀遥道“算了吧,你的苦衷我也半点都不感兴趣”

周围再无声息。

打架打到一半,敌人没了,这简直是最可怕的情况。

叶怀遥并未慌乱,仅仅是瞬间的停顿,随即将腰侧的折扇一抽一展,已经径直向着自己的身侧击出。

真力相撞,容妄身影顿时显形。

他不慌不忙,轻轻一笑,随着叶怀遥的攻势旋身,避开锋芒。

随即,容妄手指平平在扇面上一点,整个人已经顺着两人真力相激的惯性,瞬间转到了叶怀遥身后。

他的身法向来诡谲,这几招下来更是神出鬼没,飘忽精妙。

叶怀遥极为聪明,数个回合下来,已经有些看破规律,眼见容妄再次没影,心念一转,直接合身向后撞去。

他估计的没错,这时候,容妄果然正转到了叶怀遥身后。

两人都是刚刚回来不久,功力和身体状态尚未完全恢复,容妄自己也就罢了,但是对于叶怀遥,他却是一方面不愿意跟对方动手,另一方面也担心叶怀遥因为动用真气过猛而不适,所以一直避免正面冲突。

若非这个秘密实在无法出口,他又何尝愿意这样搪塞隐瞒

毕竟两个人功力不相伯仲,现在连战损的状态都差不多,要是真正面拼上一场,打个七天七夜停不下来都是有可能的。

可是容妄没想到叶怀遥会突然出了这么一招。

原本他并非没有抵挡之力,但叶怀遥陡然这样撞过来,简直就好像要故意靠进他怀里来一样。

容妄心里明知道这是在比斗当中,但心神倏地一晃,那一瞬间竟然没有躲避,反而鬼使神差地张开手,将对方迎入怀里。

那温热的躯体,清浅的呼吸,以及衣袂拂动之间袖底襟前浅淡的茶香,都真真切切是他千年岁月中狂热爱恋的模样。

那个瞬间,似乎身外所有的一切都黯淡成了一方模糊的背景,留下的只有纠缠的肢体、失控的心跳、惶恐和痴迷、不舍与不得不舍。

一刹恍若时光静止,弹指间万年已过,神荡魂驰。

叶怀遥也是一怔。他本来是猜测容妄绕到了自己身后,为了防止对方突然偷袭,所以先下手为强,合身向后撞去,同时左肘击出。

这样攻击的一招,要么就躲开,要么就同样出手化解,原本也不难应对,谁知道这疯疯癫癫的魔君又一下子吃错了什么药,竟然伸手把他给抱住了

这不是找挨打吗

哪怕是叶怀遥自己不想打,收招都来不及了,容妄这一抱,正好迎上他向后肘击的那一下,一声闷响,拥抱未实,两人便已经分开。

容妄低低咳了几声,心口被这一下打的隐隐作痛,他咽下口中的血沫子,反倒笑了“好招。”

打架居然能打成这样,叶怀遥都无语了“你到底搞什么,这时候还分神”

容妄唇角带起一丝弧度,说不清是讽刺或是苦涩“我”

能说什么说我不是分神,而是见了你之后就神魂颠倒,心心念念只惦记着你一个,即使挨打也是甘之如饴

就算他敢说,叶怀遥也不可能信吧。

“我一时疏忽罢了。”容妄道,“云栖君,再来”

叶怀遥哼了一声,这回是直接折扇化剑,要来真的了。

容妄不大愿意出剑,但心里也明白,自己要是再给叶怀遥一种敷衍怠慢的错觉,只怕对方要更加不快。

于是他拂袖一扫,一柄通体殷红的细长窄剑同样出现在了手中,正是十大魔兵之首的凶剑必败。

名剑必败,出鞘却从来未尝一败。平日里容妄多用的是一柄名叫“惘恨”宽剑,直至十八年前瑶台惊变,惘恨折断之后还没有来得及修复,他才没有随身携带,换了这一把过来。

连叶怀遥跟他斗了这么多年,都是头一回看见必败出鞘。传说中这把剑出自有名的铸剑大师朱无锋之手,明明材质工艺都是上佳,偏偏从出鞘之后从来都没赢过,被人视为不吉。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这柄剑消失了两千多年之后,就跑到了魔君容妄的手里,大概是魔君比剑还要不吉利,生生将必败压住了,从这以后,传说中谁用谁输的剑,跻身为魔兵之首。

叶怀遥只觉得自己手中的浮虹嗡嗡直响,似乎看见对手已经迫不及待,他不再多言,剑锋一竖,再次向着容妄攻去。

这回双方都认了真,却是一时半会谁也奈何不了谁,反倒连开口的空余都没有了。

叶怀遥这边人似乘风,剑欲飘飞,翩翩然如神仙中人,容妄的剑势却是诡谲森寒,冷厉夺人。

这边剑影交织,还没等分出胜负,叶怀遥忽然感觉到一阵极为强烈的煞气,从不远处逼面而来。

他心中猛然警醒,本来以为是容妄在搞鬼,但目光从对方脸上一掠而过,叶怀遥发现容妄的神情同样也有些惊诧。

两人剑锋一别,很有默契地分向两边跃开,同时转眼一看,只见一个光着膀子的男人肩头扛着一把大刀,向他们的方向走来。

“那是”

叶怀遥一眼就把对方认出来了“饭庄里赌钱的那个人”

容妄碍于身披马甲不好开口,但也同样认出来,来人正是之前和叶怀遥赌钱惨败的那名赭衣男子,或者如今应该叫他光膀子男子了。

容妄回忆片刻,依稀记得他那个同伴胖子称呼此人为严康。

叶怀遥过来之前,本来已经将他制伏,并吩咐手下把人关好,却不知道这人是怎么在重重的束缚之下挣脱出来的,又摸到了这里。

叶怀遥喝道“你”

他这一个字音刚刚出口,对方已经二话不说,呼地一声,手中大刀直接向着叶怀遥劈了过来,刀势沉雄决绝,竟然引动周围的空气形成了一道小小的旋涡。

这一下连在他攻势之外的容妄都看出来了,这人不知道使用了什么奇法,功力比之之前,竟似好像一下子生生提高了数倍。

从这人当初赌钱开始,这事就透着一股十足的诡异,他微微皱眉,叶怀遥那边已经不闪不避,直接迎了上去,举剑架住对方的刀锋。

明圣的性情风趣宽和,温文尔雅,哪怕是他的剑招再怎么潇洒凌厉,舞动之间都也脱不去一番浑然天成的典雅雍容。

他的剑在刺出的同时,挽了个剑花,在余晖与月华交替的照应下,宛如一朵花苞倏然怒绽,叶瓣交叠,真气随之狂涌。

刀剑相交,兵刃之间摩擦出耀目的火花,随即,赭衣男子连着倒退了好几步,刀锋中出现了点点碎痕,眼看就要碎裂。

结果转眼之间,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碎痕竟然奇迹般地消失了。

赭衣男子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叶怀遥,忽然机械地吐出六个低沉的字眼“赢了我,就该死。”

“这回,我跟你,赌命”

一语方罢,他再次挥刀,是与方才一模一样的招式。

这人仿佛整个变成了一具灵魂空洞的行尸,无端让人心中发毛。

叶怀遥眉头微微一皱,这回虚晃一招,沿着对方的刀锋一绕,抬指点向赭衣男子的额头,喝道“醒醒”

其实对方再怎么厉害,对他而言都不大放在眼里,心腹大患还是旁边状似悠闲观战的容妄,叶怀遥与赭衣男子周旋之际,一只手一直背在身后,便是时刻提防着容妄暗算。

叶怀遥表现的这样明显,容妄看在眼里,只是挑唇一笑,正要说点什么,眼角余光无意中扫到某处异常,脸色瞬间就变了。

这边叶怀遥意识到赭衣男子神志出现了问题,一指点中他眉心印堂穴,灵气灌入,转眼间驱散了对方心中魔障。

眼看赭衣男子发直的目光渐渐恢复清明,叶怀遥正要问他过来发的什么疯,旁边的容妄忽地喝道“小心”

他素来轻言浅笑,很少这样大声说话,这两个字竟似乎还带着些隐隐的颤抖,那一瞬间,叶怀遥都忍不住有些惊愕地回头看了一眼他觉得这不像是能从容妄嘴里冒出来的话。

但与此同时,叶怀遥也感觉到了魔君那难得一见的慌张从何而来。

就在赭衣男子恢复神智,正要开口的那一刹那,从叶怀遥的背后忽然袭来一阵庞大无比的刀风。

锋芒未到跟前,周围已经是天昏地暗,飞沙走石,地面巨震,竟好像瞬间回到了当年瑶台坍塌的场景一般。

刀风来的虽快,对于叶怀遥来说,躲避却是不难,只是这时他与赭衣男子相对而立,若是躲闪,对方势必就成了靶子。

叶怀遥脸色未变,指下用力,原本点在对方印堂上的手指便借着这份力直接将赭衣男子推了出去。

与此同时,另一只手中持着的浮虹剑铮然一响,剑锋焕彩,迎风而上。

刹时间只见春景万千,宛若千花盛放,柔和优美之至,其间却又蕴含着强大力道,转眼间化解了那股强悍无匹的刀风。

然而山体晃动之势却未有丝毫减轻,反倒因为两股力道相撞而愈发剧烈,碎石与飓风同起,同样的竟从相反的方向再次袭来。

容妄知道叶怀遥的脾气,他是心疼这山上的花草灵兽,想以力生抗,不让对方破坏。但如此不顾及自己,万一旧伤复发就麻烦了。

容妄合身扑上去,必败剑上血光骤起,通体暗红,浩浩巨力如江涛入海。

他手腕一顿,用力将剑锋插入地面,然后一把搂住叶怀遥的腰,搂着他就地一滚,向旁边闪了开去。

叶怀遥这一被容妄给硬扯开,他刚才顶住的巨力就显现出来了,周围地动山摇,刀锋重重叠叠,奔涌而至,直接将赭衣男子从头到脚劈成了两半。

外面如何天崩地裂都不重要,容妄只是看着他怀里的人,确定眼下不过是虚惊一场,断不会发生像当年那样的事情之后,才惶惶然地松了一口气。

然后他看见叶怀遥抬眸,静静地看了自己一眼。

对方还什么都没说,容妄已经乖觉识趣地将自己搂住他的手规规矩矩收回来了,动作中甚至还带着几分紧张和局促。

偏执的人往往很难妥协于岁月的摆布。这么些年来,他由当初一无所有任人欺凌的少年,长成了让人闻之色变的魔君,即使强敌环伺也能谈笑风生面不改色。

但唯独在每回面对叶怀遥的时候,依旧忠诚地保有了当初的那种自卑、怯懦和不知所措。

这个人是他眼中唯一的神明。只要有他在世上,容妄就觉得,自己这可鄙可耻的生命还有存在的价值,早已绝望无明的内心之中,还能有那么一小片光,赐予他体会温暖的模样。

可是向往骄阳,就能妄想将太阳揽入怀中了吗他近乎疯狂地执迷着,却又如此清醒地明白,自己不配怀有这样的渴望。

叶怀遥于他,大概就像是一名无家可归的流浪汉看街边店铺中供奉的至宝,眼巴巴地念着盼着,觉得那是世间奇妙精华之所在,每天只要守在店门口看上一眼,就觉得心中崇安无穷力量。

可是假如有一天,有人跟他说,喂,这宝贝是你的了,他会怎么想

只怕连接都不敢接,要把双手在衣服上蹭了又蹭,才心如刀绞百般不舍地回答道“我看还是算了吧。放到我这里,宝贝都要糟践了的。”

容妄下意识地又将自己的身体向后挪了挪,叶怀遥实在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因而脸上的表情十分古怪,扶着旁边歪了半边的大柳树站了起来,打量了容妄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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