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八道的是你!”顾重阳怒喝一声,愤愤不平地瞪着钟婆。
她自己不愿意说,居然还拦着碧云,不让碧云说。顾重阳心里的火气再也忍不住了。
“我母亲不是病死的,她根本没有心疾。”她冲着钟婆冷冷地呵斥道:“她是投缳死的,是用她腰间那大红色金丝镶珠珞的汗巾子上吊死的,就在她起居室的横梁上,就在临窗大炕前!”
“小姐,您不要听别人胡说……”钟婆声音发虚,惶恐不安道:“夫人她的确是心疾。”
事到如今,居然还想骗自己!她还真以为自己是十岁的孩子不成!
顾重阳目光犀利地盯着她:“你放开她,放开碧云,让她说!”
“小姐!”在顾重阳的逼视下,钟婆败下阵来,声音带着哀求:“您这是何苦,何苦啊。”
顾重阳却不再看她,而是径直走到碧云面前问她:“碧云,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碧云脸色发白,不安地看了一眼钟婆,显然十分忌惮。
顾重阳更加生气:“你不用看她,如今谁也不能钳制你了。”八壹中文網
碧云到底年纪小,不由往后退了一步。
顾重阳就压着性子,耐心道:“你不用怕,我不会打骂你的。我母亲在世的时候,从不打骂人。我跟她一样。你的卖身契在我的手里,只要你把知道的事情告诉我,我就把卖身契还给你。以后,你就是自由之身,你想去哪里,想做什么都行,再也不用服侍别人,看别人脸色过活了。”
碧云摇摇头:“我不要卖身契,不要自由身,我爹娘都死了,我也无处可去。”
“那也没关系,我可以让你到我母亲的庄子上做丫鬟,那里也需要人照料。等你再大一些,我可以把你嫁给庄子上庄头,也可以把你嫁给铺子里的伙计,只要你愿意,怎么样都行。”
此刻顾重阳心焦如火,可她却压着内心的焦躁,将手轻轻手放在碧云的肩膀上,柔声诱导道:“在我能力所及的范围内,你的要求,我都答应。”
碧云突然大哭起来:“我要是说了,您一定会生我的气,把我卖到窑子里去的。”
“不会,不会。”顾重阳立马保证道:“我可以对天发誓,我说到做到,绝不会把你卖到窑子里或者任何你不想去的地方,如违此言,天诛地灭。”
顾重阳一把抓住这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的肩膀,眼圈泛红道:“碧云,你失去了姐姐蘅芜,我失去了母亲,我跟你一样难过,既然你知道真相,你就告诉了我吧,就算我求求你了。”
知道线索的人就在眼前,所迟迟不开口,顾重阳的心就像在火上煎一样难受。
提起蘅芜,碧云的眼泪夺眶而出,她哭着对顾重阳说:“四小姐,我告诉你吧,确实没人害死夫人,夫人是跟人通/奸被撞破,羞愤交加,所以才上吊死的。”
震惊,骇然,失措,碧云带着埋怨的话语像五雷轰顶一样炸在了顾重阳的耳边。
她的脑袋一片空白。
碧云眼泪迷蒙地看着她,十分的不安。
过了好久,顾重阳才艰难地问出口:“你刚才说什么?”
她实在是不能相信自己听到的,她也不愿意相信。
本来碧云是十分犹豫的,但是第一句说出口,后面就好说了。特别是想到自己的姐姐蘅芜辛辛苦苦服侍了夫人一场,却没有得到好下场,花一样的年纪就被人害死了,她心中的怨恨怎么都止不住。
“没有人害夫人,她是自己上吊死的,她做了不该做的事情,给庆阳侯府丢脸,还连累了身边的人……”
“啪!”
她的话没有说完,一个巴掌就重重地落在了她的脸上,打得她耳朵嗡嗡作响,脸颊也火辣辣的疼。
“不许你污蔑我母亲!”
顾重阳脸白的吓人,眼神如刀子一般瞪着她。
“我没有,我没有污蔑夫人。我说的是真的。”
碧云捂着脸,再一次哭了出来:“那天我去找我姐姐,就看见夫人在屋里哭着喊着说她没脸见四老爷,没脸见小姐你了。她活不下去了,要上吊。”
“正房的人乱成了一团。有的拦着夫人,有的抱头痛哭,有的人去找四老爷回来。”
“我姐姐见我去了,就让我赶紧走,说是去小花园逛也好,找别院的丫鬟玩也好,总之不到天黑不能回来,听到的,看到的,也不能告诉任何人。”
碧云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道:“四小姐,我真的没有撒谎,这都是我亲眼看见,亲耳听见的。夫人那天哭得很厉害,伍嬷嬷就一直跪在地上抱着她求她。如果不是真的,夫人为什么要上吊的?我若是有半句假话,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我好不容易才回到京城,做什么要骗你呢。”碧云砰砰砰地给顾重阳磕头:“你相信我吧,小姐,不要卖了我,我真的没有骗人。你可以问钟婆,她当时也看了的。”
顾重阳听着看着,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
她回过头来,不敢置信地望着钟婆,钟婆长叹一声,垂下眼皮,哀痛地点了点头。
顾重阳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扑簌簌掉落下来。
这怎么可能?母亲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情?她不信,一万个不信。
可碧云也好,钟婆也罢,根本没有骗自己的必要啊。
特别是碧云,她心里有很多的埋怨,她怨母亲连累了蘅芜。若不是太过伤心,她是绝对不敢把这些话说出来的。
她觉得头很疼很疼,像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在往脑仁里钻一样,疼得她恨不能立时死了,只有这样才能忘却眼前的痛苦。
回去的路上,她坐在马车里,什么都不能想。因为只要她一想这件事情,脑中就轰隆隆作响。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绿芜十分担心:“要不然,咱们请太医看看吧?”
“不用。”顾重阳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她这是忧思太过,她自己就是大夫,请什么太医呢。
绿芜看着她神色疲倦,脸色怔忪,就心疼道:“您睡一会好不好?从这里到南居贤坊还有好一段路程呢。您略眯一眯,等快到了,我叫醒您。”
昨天晚上想着就要找到线索了,她几乎一夜不曾合眼。一上午又哭又说,她的确是累了。况且眼下这个状态,她也理不出什么思绪来。
顾重阳点点头,看着绿芜把毛毡与褥子铺好,刚刚倒下,就昏昏睡去。
她实在太疲倦了。
马车骨碌碌作响,她又做了恶梦。
梦里面她回到了上一世,母亲停灵二十多天,等舅舅来到之后才下葬。
舅舅气势汹汹二来,平静无波地离开。甚至可以说是忍气吞声,灰头土脸地走了。
她又见到了父亲,前世的父亲。
在梦里,母亲刚过世的时候,父亲待她还过得去。可等继母进门了,他看自己眼神就十分冷漠,甚至像在看什么脏东西一样,好像自己令他蒙羞了,恨不能抹掉她。
亲生的父亲,如此讨厌自己,那眼神中的厌恶令她心悸羞愤,整整一生都难以释怀。
画面一转,时间到了她出嫁的前夕。由于跟继母两看相厌,水火不容,继母甚至不许她从顾家出嫁,还是崔老夫人接了她到长房,让她从长房出嫁的。
出嫁前一天,长房崔老夫人看着她的目光怜悯又复杂。她那时沉浸在要嫁给贺润年的喜悦之中,还以为崔老夫人是可怜她年幼丧母,根本来不及细细思量她眼中的深意。
她霍然从梦中惊醒,一下子坐了起来。
绿芜忙一把将她保证:“小姐,您没事吧,是不是做恶梦了?”
“我没事。”顾重阳顿顿地说了这一句,就不再说话了。
她心里十分惶恐。
梦里的种种迹象好像都在告诉她,碧云说的没有错。
因为母亲做了错事,被人抓住把柄,所以才会自尽。舅舅兴师问罪而来,却因为母亲的所作所为颜面无光,只能忍气吞声而走。
所以,长房老夫人才会怜悯地看着她。
所以,上一世父亲才会对她那么冷漠,母亲背叛了父亲,父亲看到自己自然会想起种种不堪。
顾重阳心痛如绞,痛苦地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