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中下旬,高一期末考结束后,盛夏才算刚刚开始。
六月一到,贺迟公寓的空调永远保持在17度,苏星来他这儿总被冻的起一身鸡皮疙瘩。
贺迟也没办法,到了夏天,他半条命都是空调给的,一出空调房没多久就得沁出一身汗。
一年租期马上就要满了,七月最后一天,苏星在打工的补习班请了个假,过来帮贺迟收拾行李。
贺迟的东西不多,球鞋手办动漫游戏光盘之类值钱的能卖的全放二手网站上卖了,剩下最值钱的东西就是一台笔记本电脑,其他就是些衣服和零零碎碎的小物件。
来的时候一个32寸行李箱还不够装的,走的时候箱子都没满,拎在手上里面东西晃得叮当响。
“真不住到我那儿去?”苏星又问了贺迟一遍。
“暂时不了,”贺迟蹲在地上,叼着一根没点的烟,把箱子的密码锁扣上,说,“你那儿住两人都显小,要再多我一个,转个身都嫌憋屈。”
“原来是嫌我家小啊。”苏星挑眉。
“再说了,你和阿姨两个都是omega,”贺迟仰起头,抓着苏星的手轻轻晃了两下,“那么小的空间,我一个alpha住进去也不方便。总不舍得让我三百六十五天每天都打药吧?”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贺迟没有说,他总觉得贺磊不会这么轻易就放他走。如果他和苏星住到一起,很有可能给他们母子俩惹来麻烦。
即使这个可能性只有万分之一,他也不敢冒险。
“行,听你的。”
苏星笑着挠了挠贺迟的手掌心,没多问别的。
贺迟家的情况比他知道的还要更复杂,他能猜到贺迟为什么这么小心翼翼,纯粹是因为想要保护他。
贺迟想要脱离贺家开始新的生活,但真正到了这一天,事情远没有想的那么容易。没有了经济来源,金钱上的窘迫只是最不值一提的一道坎。
就算撇开血缘羁绊不谈,贺磊在新阳的影响力无处不在。
这些事情贺迟从来没和他说过,但是苏星知道,贺迟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咬牙抗衡着。
等东西收拾利落了,贺迟依依不舍地跳到大床上滚了几滚,大字形趴在床上,深深吸了几口气,感叹道:“真舍不得啊!”
苏星用打车软件叫车,头也没抬地随口问:“舍不得什么?”
“那可太多了,”贺迟坐起来,手肘搭在大腿上,看着苏星说,“我和你,在这小屋子里。”
第一次补课、第一个真正意义上唇齿交融的吻、第一次意外发情后的坦诚相对、第一次一起做一顿饭、第一次标记......
几十平的空间里,装着有关于他们的太多记忆。
“没事儿,”苏星斜倚在门边,笑着说,“在哪儿都一样。”
贺迟叹了一口气,站起身两步跨上前,把苏星抱在怀里:“在哪儿都一样,是你就行。”
出租车到了,苏星把行李箱拖出门,贺迟关了空调,最后看了一眼这间小公寓,然后锁好门,把钥匙放到门口的软垫底下。
“走吧,电梯来了。”苏星说。
“行,出发喽!”贺迟跳过去搭着苏星的肩。
出租车开到了巷口就停了,贺迟结了帐,托着箱子进了巷子,穿过小巷就是一个老旧的居民区,其中一家的门上挂着门帘,门口放着个牌子,用马克笔写着“药店”两个潦草的大字。
药店果然没开门,估计熊哥正待家里奶孩子。
贺迟脑子里出现一个诡异的画面:一个胡子拉碴三十来岁的糙老爷们,穿着老头汗衫,脚上拖着双黑色拖鞋,怀里抱着个嗷嗷大哭的小崽子,老爷们撅着嘴细声细气地哄孩子:“宝宝乖哦,爸比给你喂奶奶哦!”
这画面喜感太强,贺迟把自己给整乐了,站在门前的台阶上笑个不停。
苏星从后面走上来,就看见贺迟一个人站在门前,对着空气傻乐。他跨上台阶,用手背探了探贺迟的额头,温度很正常,没烧啊。
贺迟抿着嘴笑个不停,从口袋里找出门钥匙,插进门锁里拧开了门。
算起来,药店也有将近两个月没人打理了。门一打开,扬尘劈头盖脸地扑上来,贺迟和苏星两个人被呛了个正着,掩着嘴咳个不停,赶紧跑到空地上。
贺迟从书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拿校卡上的针在瓶身上戳了几个眼,做了一个简易版喷水壶。
他屏住呼吸进了屋,往地面上喷了半瓶水,灰尘这才被压下去点儿。
苏星打开门窗通风,又穿过巷子在马路边找了间超市,买回来一瓶空气清新喷雾,折腾了小半天,屋子里总算能待人了。
自从那次摊牌之后,关欣欣再也没往贺迟卡上打过一分钱,贺迟也没有再和她联系过。
他手里攒着三万块钱,这些钱轻易不能动。房子租不起,苏星家不能住,贺迟没地儿可去,只好来熊哥的这间药店暂住。
这半个多月,他给熊哥打过几次电话都没有人接,无奈之下只好给他发了条短信说明情况,希望熊哥能理解,等他回来之后再向他赔罪道歉。
小药店空间很逼仄,两个大货架、一个柜台几乎就把地儿都占满了。加上地上到处堆着的纸箱,能找一个地方放张小床都困难。
苏星皱着眉在店里转了一圈,觉得这地方实在没办法住人,他刚要说话就被贺迟打断,贺迟指着柜台边一块空出来的地方,打了个响指,语气轻松地说:“买张草席铺这儿,睡地上还凉快,美滋滋。”
店里没安空调,就只有天花板上安了一个小电风扇,加上这是个只有一扇门的封闭空间,空气不流通,就连苏星这种畏寒体质在这儿待了一会儿都觉得热,更不用说贺迟了。
这才没多久,贺迟身上的t恤已经汗湿了,湿漉漉地贴在他后背上。
苏星没说话,眉心拧出一个“川”字。
贺迟两只手掌按在苏星两边脸颊上,再用力往中间挤,苏星的嘴撅了起来,贺迟垂头在他嘴唇上亲了一口。
“亲一下就别不开心了,”贺迟笑着说,“我这可算私闯民宅,要是熊哥回来了报警抓我,你可得在外面乖乖的,好好等我,听见没?”
贺迟有意逗他开心,苏星不想让他操心,于是顺着他的话,说:“一般人不是都会说‘你别等我找个好人替我爱你’这种话吗?”
贺迟瞪着眼说:“你敢!不可能有人比我更爱你!你找来找去也找不着更好的!”
苏星总算笑了,一屁股坐在贺迟的行李箱上,脚尖虚点着地,冲贺迟勾了勾手指。
“干嘛?”贺迟上前一步。
苏星拦腰抱住了贺迟,冰凉的手掌顺着他的t恤下摆伸进去,贴着贺迟汗涔涔的背。
背上传来清凉的触感,贺迟舒服地轻叹了一口气,右手扣住苏星的后脑,指腹在他柔软的头发上轻轻摩梭着:“今天怎么不嫌我烦了?”
苏星靠在他腰上,小声说:“有我在,别怕热。”
贺迟笑着捏了捏苏星的后颈。
没有空调也没关系,苏星就是他的命。
苏星晚上还有一门课,和贺迟两个人在巷口找了家沙县吃了晚饭,贺迟还得回去做清洁,所以苏星没让他送,自己就骑着车走了。
贺迟站在路边,看着苏星踩着单车的背影,直到他完全消失在街道的拐角,这才点了一根烟,一手插着兜,慢悠悠地走回药店。
草席已经买来了,等会儿擦个地铺上就能睡。
贺迟没有进屋,屋里都是纸箱,怕在里面抽烟不安全。
他捡了张旧报纸垫在台阶上,坐在门外抽了三根烟。破小区里没什么人,贺迟坐了二十来分钟,统共就见着两个遛狗的老大爷路过。
抽完第三根烟,他还想抽一根,拿出烟盒一看,空了。
行吧,明天开始戒烟。
他刚下定决心,想了想还是算了,明天开始不抽万宝路,改抽红旗渠,三块钱一包,怎么抽也不心疼。
贺迟倒没觉着这种日子有什么过不下去的,对于自己“没钱没地方住”的境况也没什么乱七八糟的感慨,毕竟不是演偶像剧,他更不是什么一朝落魄的财阀少爷。
这种时候,贺迟发现自己竟然一点也不慌,反而出乎意料的镇定。
是苏星给了他底气。
他的那位小状元,平时看上去不近人情,其实比谁都要通透。
苏星什么也没说,安慰的话鼓励的话都没说,他只是一如既往地站在他身边。
不管他在哪里,有钱没钱,苏星永远都站在他这边。
贺迟笑笑,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从书包里拿出电脑,再插上一个黑色u盘。
他打开手机,把一段音频文件导入到电脑里。
贺磊发现他是alpha的那天晚上,他从进门开始就开着手机录音,贺迟戴着耳机凝神听着,他和贺磊对话的声音很清楚。
“你当年抱上韦氏千金的大腿,进了韦氏做姑爷吃软饭,小人得志之后就出轨了......”贺迟咄咄逼人,“所以要把你和小三生的孩子扶上位。”
贺磊不仅没有生气,语气里反而带着几分欣赏,毫不犹豫地回答:“对。”
贺迟把录音传到u盘里,又传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贺磊在商场门口搂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
这张照片是贺迟从侧面拍的,但贺磊的侧脸拍的很清晰,绝不可能是别人。
干完这些,贺迟把u盘拔下来,放在随身带着的钱包最里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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