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星的眼皮一直在跳,他不相信什么左眼跳财右眼跳灾的狗屁迷信,但禁不住眼皮总是一抽一抽的,弄的他心烦意乱。
做完卷子第一面的选择题,他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比他的正常速度慢了将近十五分钟。
苏星放下笔,做了一个深呼吸,望向窗外,想要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
邻桌靠窗坐着的那位同学背猛地挺直,以为苏星要偷看,警惕地拿手肘捂住卷子。前后两名监考老师也发现了,立刻紧盯着他。
苏星无奈,只好将视线从窗外重新移回卷子上,两指捏了捏眉心,又用力揪了几下眼皮,这才感觉好了一些。
他整场比赛都不在状态,这段时间一边打工赚钱一边照顾苏红,整夜整夜的失眠,体力已经过度透支,要保持三个小时的精力高度集中都成了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考试后半程,他胃里突然开始翻滚着绞痛起来,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嘴唇泛白。耳朵里响着嗡嗡的噪音。
考官站在讲台上拍了拍掌,提醒大家时间只剩最后十分钟,苏星还有一道大题完全空白。
他甩了甩头,努力让自己集中在题目上。他越是暗示自己要冷静,脑子里就越是混乱,大脑像被塞进了一团毛线,他怎么找也找不出线头。
一阵风从窗外吹进来,苏星闭了闭眼,感觉稍稍清醒了一点。他提笔在稿纸上做受力分析,前座的女生刚做完整张卷子,长舒了一口气,把笔一下扔在桌上。
“啪--”
水笔和桌面碰撞出清脆的一声响,苏星手指一抖,只觉得耳膜被狠狠地敲打了一下。紧接着,耳朵里轰地响起一阵细细簌簌的小噪声,才安分了没多久的眼皮又疯狂地跳起来。
笔尖在稿纸上转了几转,画出一个毫无意义的图案。
加速度公式是什么?重力系数是多少来着?这道题的定滑轮是不是画歪了,怎么一点都不圆?
脑袋里的毛线团越缠越乱,他抬头看了一眼时间,只有五分半了。
难以控制的焦躁情绪终于崩盘,铺天盖地地涌上脑子,控制了他的神经中枢。
他在答题纸上写了一个潦草的“解”字,然后面无表情地盖上笔帽,合上试卷丢到桌角。
苏星靠在椅背上,盯着墙上的时钟,秒针滴答滴答走着,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突然有种强烈的冲动,想要把时钟往回拨。
拨到他十一岁那年,林强从工地上给他打电话,问他要什么礼物,他当时如果不说钢笔就好了,他爸爸也许就不会踩着那根滑溜溜的笔掉下脚手架;路上的小混混骂他是野鸡养的儿子,他当时如果不冲动、不和他们打架就好了,苏红就不用为了给他筹医药费,上楼敲那个胖男人的房门;哪怕就拨到去年也行,他如果能多关心苏红一点就好了,也许他会发现苏红根本就在骗他,她没有去医院做检查,也许他会发现苏红整天穿着拖地长裙、套着塑料拖鞋,其实是因为她的脚肿的套不进那些漂亮的细跟鞋。
苏红的病根本不是无迹可寻,只是苏星这段时间一直在逃避这个事实。
是他的错,他和苏红长达几年的冷战已经让他忘了要怎么去和苏红相处。即使是在两个人关系缓和之后,他和苏红之间仍然存在着一层微妙的隔阂。
他不知道怎么和她好好交流,甚至都没有好好地看过她。
铃声响了,苏星交上卷子,收拾好书包,跟着人群出了教学楼。
决赛考点在电大,校园很大,还有一个生态湖和一片林子。大部分考生都是第一次来电大,一群人找不到校门在哪儿,绕着湖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原地,总算有个男生在林子里看到一块路牌,这才摸清了校门的方向。
苏星走在人群最后,从包里拿出手机,按下开机键,屏幕刚亮起来,身后传来了“哒哒哒”的脚步声。
“苏星!”司歌穿着酒红色格子连衣裙,脚上蹬着一双同色小皮鞋,从林子里跑过来,喘着气说,“我、我到处找你......”
苏星转过身,淡淡地说:“有事?”
“这次比赛,我肯定......”司歌双手撑着膝盖,弯着腰边喘气边说话,她握住拳头,气势汹汹地直起身子,看见苏星的神色时明显地愣了一下,音量弱了下来,“能打败你的......”
“嗯。”苏星点点头,转身就走。
司歌的马尾辫还在小幅度地摇着,她有点尴尬,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她和苏星同校三年,一起参加了大大小小的无数次比赛和考试,只要有苏星在,她永远只能是第二名。
其实拿不拿第一名也没那么重要,但司歌就是喜欢每次都来找苏星喊话,“我肯定能打败你的”这句话已经成了一种仪式。
她就是要让苏星这家伙记着,还有个第二名还在后面追着他,她迟早要追上苏星的。
虽然以前苏星也没怎么搭理过她,连个生动点的表情都不给一个,但司歌愣是从苏星每次都差不多的反应中感觉到苏星的情绪,苏星不讨厌她,甚至对她算得上很有耐心。苏星对她点点头都能让她窃喜好久。
然而,刚刚她明显感觉到苏星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的眼睛是冷的,就好像一个没有温度的人,眼底都是碎冰。
司歌咬着下唇,出神地看着苏星的背影,这才发现苏星清瘦了好多。
距离上次见到他还不到半个月,他怎么这么瘦?衬衫套在身上都是空空荡荡的。
司歌皱着眉想了一会儿,决定鼓足勇气追上去,两手攥着书包肩带,喊了一声:“苏星!”
她跑到苏星身边,刚要张嘴问“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话到嘴边,她敏锐地意识到也许苏星不喜欢别人这样试探他,于是舌头打了个结,手忙脚乱地说:“你最后一大题第二小题的阻力是多少啊?”
“不知道,”苏星把准考证揉作一团,扔进路边的垃圾桶,“我没做。”
“啊?”司歌张着嘴,没反应过来。
“别多想,”苏星勉强扬了扬嘴角,对司歌笑了笑,说,“不是故意让你的,我确实没做出来。”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司歌懊恼地拍了一下头,“我其实想问......”
两人出了校门,司歌家的那辆蓝色小车就停在门前,苏星说:“回去吧,我走了。”
他的单车停在路边,苏星开了锁,跨上车走了。
司歌讷讷地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然后垂头丧气地上了自己家的车。
司歌爸爸从后视镜里看见自家姑娘没精打采的,以为司歌这回又要拿第二名,他们全家早就习以为常,于是没当一回事,逗她说:“怎么?又考不过你那同学?”
司歌摇摇头,闷声闷气地说:“我肯定拿第一名了。”
她说着说着眼泪就往外掉,拿手背抹眼泪,没想到越抹越多。
她老爸这下慌了,搞不懂小姑娘怎么拿了第一名还掉金豆子,问:“那你还哭什么啊?”
“我、我也不知道啊......”司歌抽噎着说,“我就是不高兴......我不想拿第一名了,一点都不开心......”
苏星骑车去市医院,路上还称了一袋苹果。
从水果摊离开没多久,手机就响了,来电显示是贺迟的电话。
苏星一手拿着手机,单手骑着车,说:“喂?”
“乖宝,考完试了吗?”贺迟的声音带着几分疲倦。
“嗯,”听见贺迟的声音,苏星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才松了一些,他笑笑,“在去医院的路上了,给你买了苹果,又红又大。”
“别去市医了,来三院,”贺迟说,“刚才阿姨转院了。”
苏星扶着车头的手一抖,挂在把手上的袋子砸在地上,苹果滚的一地都是。
“没事吧?”贺迟听见响动,着急地问。
“没事。”苏星停下车,“苹果掉了。”
“你别着急,”贺迟语速很快,“好好看路,开慢点儿......”
“放心。”苏星声音出奇的冷静,他挨个捡起地上的苹果,装回塑料袋,在袋口打了个结,说,“就是给你的苹果摔坏了。”
“没事的,没事的,”贺迟轻声说,“有我在,没事的。”
“嗯,”苏星重新骑上车,问,“我妈怎么样?”
“正在做检查。”贺迟说。
“好,我马上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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