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一片漆黑,几乎看不见光。
锦瑟一个人走了许久,直到眼前出现了光,模糊的视线终于清晰起来,远处站着一个人,长身玉立于黑暗尽头,笑眼温和的等着她。
是沈甫亭!
“沈甫亭!”锦瑟心中一喜,她连忙往他那处跑过去,天边却骤然一声惊雷巨响,黑云灭顶而来,往他那处袭去。
“不要!”锦瑟大惊失色,急急冲去,却无法靠近他半点,只能眼睁睁看着天雷落下,眼前瞬间变成废墟。
她心口一窒,脑中一片空白,从无法呼吸的痛苦之中猛然惊醒。
眼前是熟悉的榻顶,她才发现自己躺在床榻上,浑身如同从水里爬起来一般,吓的汗湿。
一旁的人见她醒来,当即靠近,却是欲言又止,不敢将关切表达出来,只轻声道:“做噩梦了?”
锦瑟抬眼看去,正对上了沈甫亭看来的眼,见他好好的在自己眼前,她欣喜若狂,猛地扑进他怀里,“他们说你要受天劫,是骗我的对不对,你现下这般要怎么受雷劫?!”
沈甫亭知道瞒不下去,直将她搂进怀里,舍不得放开,“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当时情况太过紧急,我怕控制不住我自己的理智,祸乱天下,只能从死里取生,尽力留下一丝魂魄,飘荡于六界之中,恰逢这沈家公子病逝,我便代替了他,调养生息,修炼仙身,可惜他身子太过薄弱,以他的命数即便活过了十岁,也活不过二十,这是他的天命。而我本该消逝于六道轮回之中,却又苟且谋得一丝生机,亦是违反命数。逆天改命自有惩戒,这惩戒是以我的命格来的……”他说着顿了许久,看着她越发忧心忡忡,“你不该知道这些的……”
锦瑟闻言一阵恍惚,害怕抬起头看向他,眼眶瞬间润湿,“没有别的办法可以挽救了吗?”
虽是这样问,可她其实知晓这天劫他们神仙都逃不过,即便他如今是凡人,可他的命格也不会因为他肉身而改变。
天劫已是注定,没有侥幸可言……
沈甫亭看着她不语,他没有办法。
他在这凡人的身躯里头休养生息,身子病弱可以勤加修炼,可也没有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达到往日的修为。
当初历劫归升仙帝之时,他花了大半修为才保住性命,如今这样的身子根本不可能保全性命。
天劫就是他的终点,是穹苍定下的规矩,什么样的命数就会受什么样的劫,没有人能够逃脱。
倘若他有一点办法,也不可能将她推拒在外,他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不去寻她。
整整九年,只要一想到以后陪着她的人是别人,他就嫉妒的发疯,疯了一般想见她,告诉她,自己还活着。
可是他不能,比起这些,他更怕她伤心难过,如果他没有万全的法子活下来,那么终究会让她承受第二次绝望痛苦。
可是他忍了这么久,还是功亏一篑,只要见到她,他就忍不住多留她一阵,到如今还是让她知晓了……
锦瑟见他这般苍白神情,一时心痛如绞,可下一刻她又想开了,如今能争得朝夕,已经是他们二人的幸运。
她不怕,只要能在他身边她就不怕,哪怕只有一瞬间。
锦瑟心中有了打算,便也定下心来,越发往他怀里头靠去,满心的依恋,她从来没想到自己会这般喜欢一个人。
沈甫亭以为她害怕,神情越发担忧肃然,匹相匹献二人这般多嘴,自然少不了惩罚。
锦瑟抱了他许久,这些时日被冷落的委屈才冲上心头,“你怎么能不认我,我盼了你这般久,你倒把我往外推?”
沈甫亭闻言心口一痛,声音都有了几分低沉,“我怕给了你希望,又让你失望。”
他如今还没到二十,即便眉眼与他往日一模一样,也依旧多了几分少年青涩,说这话时小心翼翼,唯恐伤了她。
锦瑟舍不得凶他,却忍不住恼他的自作主张,“那你也该告诉我,怎么能自己替我做决定,你我是夫妻,当初去莫古深渊寻你的时候就不曾怕过,以后也不会怕,倘若你告诉我,我们之间又怎么会少了十年!”
沈甫亭心被填的满满的,越发用力的搂紧她,“嗯,往后我不会再自作主张。”
沈甫亭今年已经十九岁,再过几个月就是他二十岁的生辰。
时间太少,叫她越发紧张起来,如只小猫般紧紧跟在他身旁,一眼不错的守着他,便是他洗漱也在一旁守着,可叫沈甫亭得了往日少有的便宜。
沈甫亭每日修炼心法,虽说身子还弱,但是勤加修炼,魂魄却日渐强盛,为天劫做准备,只要有一线希望都不愿意放弃。
二人粘在一块,如胶似漆,时间便也过得飞快,转眼间便到了他二十岁生辰。
这一日晴空万里,几乎没有一点下天雷的架势,越是这般平静,便越预示着暴风雨的来临。
锦瑟心中越发忐忑,周遭的引雷阵也不知能不能挡到,反正她是打定了主意,要和他一道受劫。
猫儿记仇,沈甫亭自作主张没有寻她,在她这处说话已经彻底没有了威信。
是以理亏的某人无论怎么说服自家娘子在殿里等他都是无用,锦瑟甚至化成了原身,走哪跟哪,就差绑在他腿上了,很是黏人的一只小猫儿。
沈甫亭站在阵中,看向远处蹲着的花皮小猫儿,心中尽是担忧,可又是说不出的甜蜜。
他的小花猫也爱他。
匹相、匹献在一旁来回走动,几乎没有停下的时候,面色都是煞白的,如同惊弓之鸟,细微的动静都能吓着他们。
等了许久,远处晃晃悠悠飘来了一片乌云,乌漆嘛黑一片在这晴空万里间格外醒目,飘飘停停似乎在找寻什么?
锦瑟一见,当即一溜烟跑到沈甫亭身旁,变回人形拉住了他的手。
匹相、匹献吓得不轻,“妖尊!”
沈甫亭没想到她会进来,吓得不轻,急声道:“出去,你答应过我的!”
锦瑟哪会听他的话,小手将他抓得牢牢的,她想要做什么,还没人能拦得住她呢!
“我不管,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你要是不在,我也不要一个人!”
沈甫亭气极,不住咳嗽起来,面色都白了几许,直厉声喝道:“马上出去!”他说着便要甩开他的手,可如今病弱之躯,哪能推得开她?
说话间,远处慢慢悠悠飘荡着的乌云发现了他们,猛地提速而来。
沈甫亭大急,欲要拉她出去,可是已经来不及,那片小乌云已经盯上了他,寸步不离跟着,很是谨慎,似乎唯恐他跑了一般。
这天劫来势与往日不同,恐怕危险的还在后头。
沈甫亭心中凝重,猛地拉过锦瑟搂在怀里,牢牢护住。
空气中凝塞非常,压抑的人大气都不敢出。
锦瑟被他护的紧紧的,心中慌跳不已,死亡前夕,任是谁都做不到坦然。
可是她不怕,只要和他在一起,她就已经心满意足。
“轰隆”一声雷声而起,那细小的闪电,从乌云密布之中分裂开来,猛然砸落而下,落在了他们脚前,砸的前头土地裂开了一道极细小的缝。
二人皆是一愣,颇有些没反应过来,小乌云蓄势待发,天雷开始轰隆而下,落在身上酥酥麻麻,完全没有杀伤力,像是在按摩……
锦瑟看向那片云,依旧气势颇大的在下雷。
小乌云连续不断,劈了沈甫亭整整三日,才慢悠悠收了雷,晃晃悠悠飘走了。
四人皆是不明所以,逆天改命乃是天地不容,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可他们等了很久,都没有在等来别的动静。
沈甫亭似乎也有些明白,坦然拉过她的手,“走罢。”
“可是……”锦瑟不敢出去,唯恐这其中有什么不对,真出去了便连阵法都没了。
沈甫亭却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我数了,这三日的天雷不多不少三万道,已然结束了,不会再有。”
锦瑟不敢相信,只觉得像在做梦,“天雷怎么这般小巧玲珑?”
沈甫亭看了眼远处天际,“或许是穹苍改变了主意,走罢。”
锦瑟依旧忧心忡忡,搂着他的胳膊几乎黏在他身上,不肯离开半步。
二人走出阵外,沈甫亭便想起了三日前她的妄为,一时后怕不已,眼中神情瞬间严厉,“天劫这么危险,你怎么能这般跑进来?!”
“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受着。”锦瑟闻言不以为然,老大就要罩着小弟,再来一次她也依旧会这么做。
沈甫亭见她这般顽固不化,又气又心疼,却舍不得真的训,只将她搂在怀里,眼眶都微微润湿,“以后不准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听见了吗?”
锦瑟心思还在天雷上,闻言随口应道,很是敷衍。
日子平静的过了几日,他二十岁生辰已然过去,天尽头上的基石才慢慢淡去了他的名字,六道隐去,却没抹去他的功绩。
或许穹苍根本舍不得他死,毕竟他也是它的杰作,是它最风流写意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