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家可担不起大人大礼。”
凤雨萱低眉，双手把玩一根凤钗，这是李炑送给她的便宜货，镀金的。
这个说话不看人的态度让许茗一怒，险些娇喝出声，理智又让她闭紧嘴，瞪着一双眼睛，好似要挑出凤雨萱身上不如她的地方。
陈恒倒是不以为意，说道：“李掌柜与一桩命案有所关联，我等奉命例行问话，多有得罪之处，请凤姑娘多担待，我们这就走。”
“走。”他对许茗使了一个眼色，就要带着许茗离开。
这时，凤雨萱抬眸撇了许茗一眼，笑眯眯道：“大人且慢，人是奴家杀的，与奴家夫君无关，是抓是审，大人请自便。”
此言一出，在场几人俱是一愣。
两个看热闹的凤府孙子辈面面相窥，一脸迷茫，却没有过多惊讶，好似已经习以为常。
雨萱杀了朱承？李炑目瞪口呆，愣愣地看着凤雨萱，他感觉自己有些不认识自家娘子了。
那个杀鸡都不敢的狐狸精，能杀人驱鬼？还有，他娘子是狐妖，就算上面有人，也不能让巡魔司校尉这么低声下气吧。
降妖除魔的巡仙司校尉，对小狐妖做出低姿态，这还是巡魔司的校尉吗？
在他对面，陈恒迈出的脚收了回去，瞥了李炑一眼，目光微闪，似有困惑解开，当即抱拳道：
“既然是凤姑娘除此邪修，那便不用查了，朱承是朝廷钦犯，除此邪修赏银五百两，待在下回报此事，自有人送赏银上门，告辞。”
话落，拉住想说话，又憋着不说，憋的满脸通红的许茗离去。
在他们走后，李炑直勾勾地看着凤雨萱，半天憋出两个字：“雨萱。”
“哼！”凤雨萱别过头，转身就走。
“雨萱，等等我。”李炑紧忙抬脚去追。
这时，头缠白色细布的凤文轩拦住他的去路，冷声道：“姓李的，别想逃！”
“我……”李炑脑袋顿时大了，他有一肚子的疑惑要去问凤雨萱，却被不开眼的大侄子拦住，真是急死他了。
“是呀姑父，大哥跟姑父还有一场比武，可别想跑呦。”留在院门口的凤玲曦笑嘻嘻地掏出一盘瓜子。
…………
离开凤府后，许茗一把甩开陈恒的手，沉声道：“给我一个解释。”
先不说陈恒对凤雨萱的态度，单说凤雨萱承认杀朱承一事。
朱承是朝廷悬赏的钦犯，头上有赏金是没错，但巡魔司有规矩，不将凤雨萱带回巡魔司问话是不合规矩的。
陈恒回头瞅了瞅被门丁关上的大门，低声道：
“你刚上任，有些事还没人告诉你，在洛安城，我们巡魔司办案谁都不能拦，就算是李天师要拦，我们也不必理会，自有太尉大人给我们撑腰，但只有一人除外。”
“你是说，她是那个例外？洛安城有太尉大人都不敢得罪的人？”
许茗缓缓瞪起双眼，震惊之余，眼里流露出一丝失望之色。
她是从其他京城的巡魔司总司调过来的，因看不惯那些世家豪门、王公贵族有特权，便自请调到洛安城。
在洛安城，巡魔司就是悬在世家豪门头上的刀，她喜欢这里，在洛安城任职不受气，但今天的事，让她的信仰崩塌了。
她没想到，她最崇拜的太尉大人，竟然也做不到真正的铁面无私。
陈恒点点头，四处张望一眼后，闭上嘴，传音道：“她是凤修平的小女儿，闺名凤雨萱，她是……灵妖。”
灵妖？？
许茗一愣，继而猛地捂住嘴，才没让“灵妖”两个字从嘴里蹦出去。
人分善恶，修士分正邪，妖亦分正邪。
只是妖中善类极少，这涉及到妖类修行方式。
妖开启灵智后，即可踏上修仙路，妖的修行有两种方式，一种是如人一样修行，一种是逆天而行，吞噬生灵修炼。
吞噬生灵修炼的速度极快，远胜正常修行，因此妖中极少有能抗住这个诱惑去正常修行的。
这些吞噬生灵修炼的妖被称为血妖，亦是妖魔，是巡魔司与正道修士除之后快的对象。
而抵住诱惑正常修行的妖被称为灵妖，灵妖得天下修士敬佩，因血妖的存在，亦被天下修士排挤，毕竟谁也不能保证，灵妖是否有一天会堕入邪道。
据典籍记载，在三千年多年前，有一位灵妖至强者因遭受排挤，堕入邪道，涂炭生灵。
因此事，朝廷立下一个规矩，不准招惹灵妖，不准排挤灵妖。
至此，灵妖便是一个特殊的群体，是在朝廷享有特权的群体。
这个特权，许茗服，她敬佩地盯着凤府大门，这个特权是灵妖应得的，能抗住大诱惑的妖，值得她敬佩。
陈恒点点头：“这件事在司里不是秘密，但不可传出去，这位姑奶奶不喜欢被当成异类。”
这句话他没传音，就在异类两个字落下时，他忽地面色僵住。
“小子，你说谁是异类？”
软糯的话音在他脑海响起，紧接着，他忽感巨大的压力袭身，“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脑袋紧紧贴着地面。
此时他脑门暴起数根青筋，豆大的汗珠一颗颗渗出，滴落在地上，同时，他尽力张开嘴，求饶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见此一幕，刚从“灵妖”这个隐秘中回神的许茗又愣住。
陈恒已经一只脚踏进道境门槛，这等修为却被压的不能起身，这……
凤雨萱是仙境强者！
许茗猛地看向凤府，双手抱拳作辑道：“请凤姑娘看在牧太尉的的面子上，手下留情。”
话落，她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一动不动。
“哼。”
少顷，一声冷哼入耳，同时陈恒猛地直起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多谢凤姑娘手下留情。”
许茗又行了一礼，随后才将陈恒拉起来。
“她是仙境大妖？”她传音道。
陈恒忌惮地瞥一眼凤府大门，点点头，回道：“我们回去复命吧，此案可以结了。”
…………
“灵妖……怪不得娘子说上面有人，原来是这么回事。”
卧房里，凤雨萱侧卧在床上，李炑坐在床边沉思。
李炑在发现他娘子是狐妖时，第一反应是害怕，而后感受到许仙的快乐。
再之后，他很愁，白娘子的故事他倒背如流，极其厌恶棒打鸳鸯的法海，他怕来个“法海”收了他娘子。
后来得知，凤雨萱的身份见得光，她是妖的秘密凤家几口人都知道，而且还得知一件事，凤雨萱是凤家老爷凤修平的亲生女儿。
也就是说，他岳父也是个“许仙”，只是生下的子女中，只有凤雨萱是妖。
但灵妖和血妖的区别，他还是第一次知道。
解开了巡魔司校尉对凤雨萱的态度之谜后，李炑抓起凤雨萱的小手，严肃道：“朱承真是娘子杀的？”
朱承能操控厉鬼，而凤雨萱明明都看不出他被厉鬼缠身，真的能对付朱承？他有些不信。
“哼”
凤雨萱抽回小手，褪下棉袜的小脚乱踹，将李炑踢到床底，笑眯眯道：“夫君忘记了昨夜发生的事？”
李炑的目光从白嫩的脚丫上收回，点点头。
凤雨萱半眯双眸，审视李炑，见李炑脸上神情不似作假，微微蹙眉。
少顷，她别过脑袋，淡淡道：“不是。”
我就说嘛，我娘子这种小妖，怎么能有这个本事？还好，还好，夫纲没丢，吃软饭再丢夫纲，他可就太憋屈了。
李炑松了口气，想了想，不是他娘子的话，又是谁？
几息过后，他试探地问道：“娘子替那人抗下黑锅，可知救我那人是谁？”
“知道。”凤雨萱从枕头下拿出本书，单手拄着脑袋，翻看起话本。
“是谁？”李炑急忙问道。
“奴家有碍夫君修行，还请夫君出去。”凤雨萱翻动书页，语气清冷。
“……”
得，还是没哄好啊……李炑挠了挠脑袋，几息过后，他目光一亮，床头打架床尾和，不会哄人，还不会打桩吗？
就在他堆起笑脸，伸出罪恶大手，抓向凤雨萱白嫩的小脚时，房门“砰”地一声被暴力推开。
下一刻，头缠白色细布的凤文轩走进来，怒道：“姓李的，我们再比一场！”
又来坏我好事……李炑黑着脸收回手，看向凤文轩。
此时的凤文轩脏兮兮的，身上的银白色袍子满是灰尘，头上缠着的细布也是乌黑的，沾满了泥土。
他又败了，他堂堂天师府弟子又败了。
他不服！是他不清楚李炑的力气究竟有多大，不然他使用别的术法，他自信绝对不会打不过李炑。
“好！姑父今天就教教你，做人不可太狂妄，天师府弟子，呵……”
方才击败凤文轩的李炑膨胀了，起身拍了拍衣服，随后向门外走去。
什么天师府弟子，使不出术法，还不是被他玩弄在股掌之间？
“姑父。”
在门外端着瓜子的凤玲曦见李炑出来，脆生生地打招呼，随后将手里的瓜子皮扔在地上。
吃瓜人已就位。
…………
陈恒和许茗回到巡魔司后，正巧遇见从万宝书斋回来的眯眯眼和面瘫脸，几人一道回秋雨阁。
秋雨阁是他们几人办公场所，一路上，几人交换了一下情报。
入得秋雨阁后，眯眯眼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双腿搭在书案上，双手抱头仰在椅子上仰躺，对面瘫脸笑道：“朱文，我猜对了，朱承是那位姑奶奶杀的。”
名叫朱文的面瘫脸不搭理他，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做好，在书案上拿出一本空案牍，提笔书写。
“无趣。”
眯眯眼收回目光，看向陈恒，幸灾乐祸道：“啧啧，咱们几个属你最稳重，却想不到你竟会招惹到那位姑奶奶，想不到，想不到啊……”
陈恒脸色一黑。
许茗闻言，站在陈恒这一边，怒视眯眯眼道：“董阳丰！闭上你的狗嘴！”
“嘿，你才来多久，就跟陈恒穿一条裤子了，啧啧，想不到，想不到啊……”
说着，眯眯眼董阳丰上下打量陈恒，挤了挤眼睛：“什么时候能喝二位喜酒？”
一听这话，许茗炸毛了，脸色羞红地怒视董阳丰，娇喝道：“你闭嘴！”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董阳丰撇撇嘴，不以为意。
许茗脸色更红了，转眼看向陈恒，想让陈恒跟她一起对付董阳丰，却见陈恒不说话，脸上也看不出丝毫怒气，顿时脸色更红了。
就在这时，朱文停下笔，扭头看向许茗，问道：“许茗，你对李炑读心时，看到了什么？”
许茗闻言一愣，几息过后，皱眉道：“险些忘了，我无法对李炑读心。”
无法读心？
此言一出，在场三个大男人脸色有些难看，连朱文脸上都能看见一丝情绪。
“当真？”陈恒紧紧盯着许茗。
许茗点点头，脸上露出凝重之色。
能抵挡读心术者，除了有防止读心的手段外，只能是被读心者的神魂比读者心强大。
她是灵境三品修士，神魂强度远胜凡人，按理说不可能无法对李炑读心，除非李炑有能抵挡读心术的法器。
但李炑一介凡人，没有修为便无法驱动法器，除非有人先替李炑驱动法器，防止她读心。
但她会读心术这件事又不是人尽皆知，谁会事先想到这一点？
“难道李炑是修士……可是他的户籍……就算他娶了那位姑奶奶后，那位姑奶奶助他修行，短短一个月，就算他是绝世天才，也不能成长到能防灵境三品修士读心术的地步……”
董阳丰皱眉沉吟：“若是他在迎娶凤姑娘前便踏上修行路，倒是说的通。”
陈恒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若真如此，长期修行而不去官府报备，是何原因？”
几人互看一眼，脸色更难看了，修行不是见不得光的事，修仙者不更改户籍的，极少有良善之辈。
“李炑是那位姑奶奶的夫婿，此事我们管不了，上报吧。”董阳丰收下双腿，摆正了坐姿。
“咱们头还没回城，越级上报不合规矩。”朱文提醒道。
“规矩？那位姑奶奶的夫婿有可能是邪修，这种大事不早早上报，若是出了事，咱们这身官服就别要了。”
董阳丰嗤笑一声，起身向外走去，挡住他的陈恒和许茗知晓事情的严重性，自觉让开路。
出了秋雨阁，董阳丰向巡魔司唯一的三层阁楼走去，那是洛安城巡魔司话事人，太尉所在之地。
ps：虽是单更，但这章四千多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