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妧和颍川县主碰上了,小胜一回合。然而她心里并没有觉得多高兴,因为她想到如果以后还要面对这种层出不穷的情敌,心里就不由自主地有些烦躁。
想到颍川县主刚才那气焰冲天的模样,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小声嘀咕了一下,“烦人哪。”
然后,一个近几日已经听得很熟悉的男声在她身后响起:“瑶奴何事不痛快?”
苏妧被吓了一跳,一时没控制好情绪,回头横了李承乾一眼。她本就有些心烦,而如今这个惹得她心烦的始作俑者一脸不知情的模样现在她前面,虽然脸是挺俊的,但不足以抚平苏妧心中的不痛快。
她这才注意到刚才还和她在一起的杨宜歆不见了,“万泉呢?”
李承乾微笑:“万泉啊,她方才看到我来,便轻手轻脚地走了。”
苏妧:“……”
李承乾目光不离她,“你还没告诉我,为何事不痛快。”
抬眸与李承乾的目光相接,苏妧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方才杨宜歆不都说了,李承乾不喜欢颍川县主。于是,少女微微一笑,语气有些不冷不热,直接说道:“我为何事不痛快?我为太子殿下而不痛快。”
李承乾微微一怔,神色有些错愕。
苏妧这样的反应,是万万不在太子殿下的预期中的。
李承乾:“……瑶奴是为我而不痛快?”
苏妧“嗯”了一声,应得十分坦荡,然后,她就微微福身,行了个礼就离开了。
自诩是大唐一枝花的太子殿下,生平第一次在姑娘家面前碰了软钉子,心里十分震惊,以至于半天没回过神来。
半晌之后,太子殿下才反应过来,哭笑不得。有多少姑娘盼着要来讨好他,希望能让他多看一眼。这个苏妧倒是好,他自己送上门来讨好她,她居然还不稀罕?
这时,刚才被太子殿下说是轻手轻脚离开了的杨宜歆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冒了出来,她扯了扯太子殿下的衣袖,眨巴着眼睛像是要跟大人分享秘密似的语气:“刚才在长乐阿姐那里,苏妧见到了颍川,两人还聊了会儿天。”
李承乾:“她们聊了会儿天?瑶奴和颍川聊了什么?”
杨宜歆歪着头,望着李承乾笑了笑,一副我知道,但我不能说的模样。
李承乾愣了一下,然后慢慢地回过味来。太子殿下觉得苏妧大概是知道颍川县主爱慕他的事情,所以方才不痛快了。
原来是吃醋了,早说啊。
他对颍川没有那个意思,要是有那个意思,早就在父亲和母亲念叨为他选妃的时候,他就同意了。
太子殿下这么一想,心中顿时拨开云雾,弯着嘴角,就差没哼起歌来。
李承乾轻咳了一声,拍了拍杨宜歆的肩膀,“我知道了,我这就去看看瑶奴。你没事做就回去收拾一下东西,马上就得回城了。”
长乐公主为期五天的赏花之旅即将要打上句号,约莫过半个时辰,就会有人陆陆续续地启程回去。苏妧离家好几天,周围来来往往都是年轻的少男少女,虽然活力四射,但年轻人太闹腾了,自认心灵已经比较沧桑的苏妧有点想念在苏府的清静,所以方才从长乐公主的院子出来之时,已经跟公主辞别过。
她回去之后,绿萝和藿香就已经带着人将回程的东西整理好了。
李承乾去找苏妧的时候,苏妧正准备上马车。
他也没有惊动别人,就是自己过来的,也没让人通报。
还是苏妧身边的绿萝察觉到李承乾的到来,提醒苏妧:“主子,太子殿下来了。”
苏妧一怔,抬眼看过去。
太子殿下嘴角噙笑,立在半月形的门前,十分气定神闲的模样。看苏妧朝他这边望了过来,便笑了起来。
“瑶奴,过来。”
苏妧依言走了过去,“太子殿下。”
李承乾:“我说过,我的表字是高明。私下无人的时候,你可以喊我高明。”
苏妧微微一笑,从善如流,“高明。”
只是人虽然在笑,笑容却透着几分淡淡的疏离。
李承乾见状,觉得刚才自己心中的推断肯定是真的。看来苏妧对他并不是像表面上看着的那样无动无衷,她看到了情敌,心里还是会有感觉的。
太子殿下天生怜香惜玉,对杨宜歆那样的小姑娘,不管她怎么样,语气从来都是春风化雨般的温柔,更何况如今是对上自己未来的太子妃?
面对苏妧,太子殿下还是很愿意放下身段,哄她一哄的,于是,男子的声音越发温柔,“万泉说,你在长乐那里见过了颍川了?”
苏妧闻言,倒是有些意外了,她还以为李承乾是为何而来,原来是知道了颍川县主和她见面的事情。
少女一副毫不介怀的模样,梨涡浅笑,“颍川县主对殿下的了解颇深,令人佩服。”
李承乾:“就这样?”
苏妧眨了眨眼,“嗯,就这样。”
她这么一说,李承乾也哑口无言了。
可是这事情跟李承乾的想法是有些出入的,颍川县主的性格李承乾是心中有数的,皇室宗亲的姑娘们,多少都会有些心眼儿,颍川县主七岁之前都是住在宫中的公主院,吃喝用度跟公主并无两样,出宫后又有食封三百户,虽无公主之名,已有公主之实。
父亲早两年确实是有要亲上加亲的念头,可李承乾不同意。在这些方面,当今的帝王夫妻可算是一对开明的父母。
李承乾对颍川县主没有意见,他一个大男人,对一个小姑娘家有什么意见,那未免显得太小家子气。他只是单纯地不喜欢颍川县主的性格,而且每次杨宜歆在颍川面前的时候,他都能感觉到杨宜歆在颍川县主面前的安静与顺从,并不是因为这对表姐妹感情好,而且因为杨宜歆怕颍川。
同样是天之骄女,肠子都不会拐弯的杨宜歆为何会怕颍川?
李承乾有一次无意中像是开玩笑般跟长乐公主说起这事,长乐公主却笑道:“颍川和万泉感情很好,阿兄是男子,因此看小姑娘的感情看不真切吧?”
李承乾倒不至于为这点小事就跟阿妹辩个明白,也就没再说什么。但颍川能将长乐公主都能蒙骗过去,可见是个人才。李承乾欣赏人才,但不想将这样的人才放在身边,更别说是当枕边人了。
看来看去,不管是父亲和母亲从来选过的哪个姑娘,似乎都没有这个他亲自指定的姑娘合眼缘。
少女眉眼带笑,容颜娇艳。
李承乾见过杨宜歆在苏妧跟前耀武扬威的嘚瑟小样,苏妧也并未因此而对杨宜歆记恨,如今还能令杨宜歆一反先前对苏妧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模样,能耐未必比颍川县主小。
除去梦中所见之缘,李承乾对苏妧的好感,全部来自这些日子所观察到的点点滴滴,性子宽容又不失活泼,一手调香之术小有名气,还对医术略有涉猎。
青年太子天生叛逆,中规中矩的名门贵女在他看来只是一个摆设,所有名门世家的闺女都是照着一个模板培养的,放谁在东宫并无区别。可他想要的,并不只是一个摆设。
然后,苏妧出现了。
开始只是他随口胡扯想给父母出难题,可后来真有其人,几度接触,李承乾想,或许自己曾经梦想过的,会成真。
原本被苏妧的反应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李承乾语塞了片刻,可随即就释怀了,甚至还有些小得意。
不亏是他亲自选的,果然与众不同,不能用寻常姑娘的反应去揣测苏妧的反应。
于是,太子殿下清了清嗓门,笑问:“你要回府了吗?”
苏妧莫名其妙地看了太子殿下一眼,不明白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太子殿下是怎么问出来的。
然而太子殿下也不需要苏妧回答,他自己就能成就一台戏。
太子殿下脸上笑容越发迷人,主动跟苏妧说道:“颍川说了什么,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国师都说了,你我是天定姻缘。”
苏妧惊讶抬眼,看向李承乾。
李承乾对着少女的视线,心里又有点尴尬。可心里尴尬,面上还是要强撑着自己是游刃有余,十分淡定。
苏妧低头,抿嘴笑了一下,再抬头时,眼里闪着几分真心的笑意,“我本以为太子殿下是来为颍川县主出气的呢。”
李承乾:???
苏妧:“方才跟颍川县主在一起,我涵养还不到家,因此说了一些会令县主不快的话,太子殿下能理解我,那真是太好了。”
李承乾:“……”
不,他到底误会了什么?
然而误会已经造成,他显然不能澄清这个误会,于是只好撑着脸上的笑容,心里嘀咕着回头就将杨宜歆那个小东西拎过来严刑逼供,看苏妧和颍川县主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家伙,吃碗面翻碗底,都学会挖坑给太子表兄跳了!
苏妧一扫先前心中的郁闷,她那双忽闪忽闪的杏眼瞅着李承乾,语气也娇软,“时候不早了,我想早些回城呢。”
李承乾微笑:“好的。”
于是,苏妧心满意足地离开上了马车,上车前,还回眸朝太子殿下露出一个笑容,那个笑容既不是谄媚也不是眉目传情,带着几分狡黠,像极了作弄别人的奸计得逞之后的笑。
李承乾:“……”
苏妧从永乐园回去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给父母请安,此时苏亶在宫中还没有回来,苏妧就陪着孙氏在屋里说话。
说起李蕴一事时,孙氏跟苏妧说道:“陈王妃与李绩的夫人颇有交情,昨天我去陈王府时,便听王妃说起此事。李绩的父亲本就病重,撑不了几天,那个庶出的女儿这辈子也算是毁了,若是她的祖父只是病情加重,李府或许会将她送到西华庵,让她在庵中修炼,为祖父祈福。若是近日李府发丧,那么她也会被送到西华庵,为祖父积阴德。”
苏妧:“这不都是一样的吗?”
西华观是长安郊外的一座尼姑庵,有许多人家犯了错的女儿,都被送到西华庵去了。那个地方,在长安是出了名的,进去了就别想再出来。能出来的,都已人老珠黄,容颜不再。
孙氏叹息:“年纪轻轻的一个小姑娘,竟然还下得了手去谋害亲姐,都是咎由自取。”
苏妧坐在母亲身旁的脚踏上,头抵在母亲的大腿没说话。
孙氏看着她一副温顺安静的模样,心底有些发软,伸手摸了摸她的秀发。
孙氏:“这趟去永乐园,感觉怎样?”
当母亲的,不怕其他的,就怕自己的女儿受了委屈。尤其是苏妧第一次独自去这些场合,孙氏就免不了担心。虽然陈王妃对苏妧十分有信心,叫孙氏放心,可孩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无论何时,她都无法放心。
苏妧听到母亲关切的话语,就想起了月见和忍冬的事情。她知道孙氏不放心,但有的路终究是要她自己走的,有的事情也该是要她自己独自承担的。
她笑着跟母亲说道:“挺好的,这次去永乐园,万泉似乎挺喜欢我了,长乐公主也十分喜欢我做的调香,这都是姨母的功劳,改日我去陈王府向姨母道谢去。”
孙氏笑着点头,“是该要去的。昨天我去陈王府时,王妃还说应国公的夫人下个月寿宴,长广长公主应该会带着万泉一起去,问我是否愿意带你一同前去?我原本还想着你和万泉玩不到一起去,别到时候碰上了又有什么事情。如今听你这么一说,倒是我多虑了。”
过了一会儿,孙氏忽然问道:“你在永乐园见过太子殿下了?”
苏妧点头,“见过。”
孙氏:“你自己感觉怎么样?”
苏妧默了默,她明白孙氏的意思,但是其实她感觉怎么样都并不重要,因为最终的结果都是她必须要进宫的,不过她对李承乾真的不讨厌,还觉得那个表里不一的太子殿下挺好玩的。
想到她离开永乐园前李承乾那副无语的模样,苏妧就不由自主地勾起了嘴角,她语气轻快地跟母亲说:“都挺好的。”
孙氏听她说挺好的,就只能相信那真是挺好的。有的事情,即便是身为父母,也鞭长莫及。
她心底叹了一口气,笑着捏了捏女儿的鼻尖,“你这小东西,真是从小就不让人省心。”
苏妧笑着将她的手拉下,撒娇说道,“老说永乐园的事情做什么,阿娘不是说下个月可能去应国公府吗?不如你跟我说说武夫人的事情,省得我到时候给她老人家拜寿不知道说什么好。”
应国公武士彠的夫人杨氏,是与长广长公主的驸马杨师道同一个宗室的。杨氏世家,也是高门出身,这个杨氏年过四十梅开二度,嫁给了武士彠。武士彠原本有原配相里氏,生了几个儿子并无女儿,相里氏病逝后续弦娶杨氏,杨氏生了三个女儿并无儿子。
但大概这位杨氏十分旺夫,她嫁给武士彠之后,武士彠仕途坦荡,一路晋升到如今官居二品,封侯拜相。
苏妧对杨氏有点好奇,也十分想见一见。她还记得武顺和武珝这两个小姑娘,尤其是武珝在永乐园时给苏妧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只是天公不作美,还没等到杨氏的寿宴开始,京师地动,毁坏房屋无数。而在长安的西华庵后山开裂了的地上,露出了一块石头,石头上面还刻有两个字——苏祸。
一时之间,流言四起,说京师地动,是因为立太子妃之事不妥。太子本就是国之根本,立太子妃是国之大事,虽然尚未正式册立太子妃,但已触怒上天,因此才会有天灾。
有苏祸二字的石头,便是上天的提示。
太子妃人选不妥,若是不亡羊补牢,将是国之不幸。
苏妧怎么也不会想到,一场地动会引发这样的流言。
古人相信君权天授,每逢改朝换代或是新皇登基,都会有各种各样的祥瑞。同样的,国之不祥,也会有预兆。
譬如说此时此刻出现在西华庵的大石头上,写着“苏祸”两个字。
苏妧是不相信这些的,然而她不相信,并不代表别人不相信。
原先有意与她交往的贵女,原本约好了组织一个小分队将她们不需要的衣物都拿出来,分给那些有需要的流民,在流言出来后,苏妧让人去问,十个有九个说最近地动毁坏房屋无数,许多流民在外,家人担心他们的安危,不放心出来见面。剩下的一个是不太会说话的,婢女对着苏妧的小侍女月见,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月见妹妹,外面都在说你家娘子才是地动的罪魁祸首,我家小娘子说,不如让苏小娘子避避风头,等百姓们都忘了这事情之后,再做打算吧。”
月见回去之后跟苏妧说起此事,心情十分沮丧。
倒是跑来苏府玩的杨宜歆听说了,愤愤不平,“可恶,见风使舵的东西!”
苏妧看着小萝莉鼓着腮帮,笑着给她递了一杯水,“那么大的火气做什么?趋利避害是每个人都会做的事情的,你也是,没事干跑来找我作甚?不怕瓜田李下,流言波及到你?”
杨宜歆“呸”了一声,“我才不怕呢!我昨天还进宫去见皇后舅母了,苏妧,我还见到了太子表兄哦。”说着,少女的声音就变得有些贼兮兮的。
苏妧侧头,笑问:“怎么,太子殿下有话让你带给我?”
杨宜歆点头,“太子表兄说,不过是几句谣言而已,不足为惧,他早晚会将散布谣言的家伙逮出来料理的。”
苏妧低头笑了笑,其实她又怎么会怕了这几句谣言。有朝一日可以成为太子妃,飞上枝头变凤凰,是多少人家梦寐以求的事情,如果这是一个阴谋,那么在这个阴谋底下定然有各方的人在博弈。
趁着天灾散布谣言,还是落在她身上的,苏妧想来想去,不过是两种情况,要么是她父亲的政敌,要么就是她的情敌。
父亲在朝廷之中名声很好,从来不结党营私,也没有要出将入相、位极人臣的野心。按道理说,父亲不会挡着谁的道。
如果不是父亲的政敌,那么就是她的情敌了。她的情敌那可就多了,苏妧觉得李承乾虽然不会十分主动地去招惹别人,但他本人,确实每时每刻都像是一只开屏的孔雀一般,虽然不去招惹别人,可摆出来的姿态,十分招人。不然李蕴和颍川县主怎么会爱慕上他的?
李蕴和颍川县主是苏妧知情的,大概还有不少是她还不知情的。
想到这个,未免又有些闹心。
苏妧跟杨宜歆说了两句话,将杨宜歆打发回公主府,然后就去了孙氏的屋子。
孙氏正在跟芙蓉说话,见到苏妧,便笑着说:“王妃打算去漏光寺吃斋祈福,让我也陪着一起,你就跟着阿娘一起去吧。”
苏妧十分随和,跟母亲说:“好啊,上次听说陈王府后院的围墙在地动中震塌了,如今修好了吗?”
孙氏莞尔笑道:“外面那么多流民无处可去,要滞留在收容的大棚里,陈王府这会儿功夫估摸也顾不上修围墙。”
苏妧“哦”了一声,然后问孙氏:“阿娘,明天去漏光寺,李诱会跟一起去吗?”
苏妧和李诱算是发小,李诱还没变声之前,苏妧很喜欢逗着李诱这个小正太玩。大唐文武并重,皇室子弟骑射之术虽不能说出神入化,但绝对是拿得出手的,唯独李诱这个怪胎,从小只喜欢舞文弄墨,至于什么骑射之术,一概不通。苏妧以前的时候觉得会动武的男孩子熊起来太惹人厌,一般不怎么搭理,可她喜欢搭理李诱,因为李诱斯斯文文的,曾经让苏妧一度怀疑他其实是女扮男装。
然而变声之后,李诱就再也不可爱了,苏妧喜欢精致的小正太嫌弃半大不小的糙男孩,所以就很少去逗他。
孙氏看了苏妧一眼,取笑道:“你不是说他变声之后,再也不是你的弟弟了么?”
苏妧眨巴着眼:“那是玩笑话。”
孙氏笑了笑,说道:“会去的。这次他去,你可别欺负他。”
苏妧露出两个可爱的梨涡,“怎么会呢?”
她顶多就是让李诱带她出去走走而已,听说漏光寺离西华观也不远,苏祸的谣言,就是从西华观传出来的,苏妧打算去看一看。
忽然,就想起了杨宜歆说李承乾在宫中所说的话。她还以为这个少年郎听到了谣言,即便不相信,也不会说些什么的。竟然还想到传话给她。
苏妧想着,情不自禁地扬起了嘴角,既然他这么有心,那晚上就送他一个好梦吧!
于是,当天晚上,在东宫的太子殿下做了个好梦,他梦到大唐边疆稳定,平常对大唐虎视眈眈的游牧民族全部都对大唐俯首称臣,大唐长安,万国来朝。而他,则骑着一匹飞马,一日千里,游遍了整个大唐,然后来到到苍苍茫茫的大草原上,千里马儿尽情驰骋,而在他前方,是苏妧穿着火红色的舞衣,赤着一双雪白的双足,脚踝上戴着一串铃铛,在半空中跳着那旋律鲜明又奔放的胡旋舞。随着她的舞动,那串铃铛也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悦耳的声音,自成一篇乐章。
醒来之后的李承乾嘴角还是微扬着的,可没一会儿,他就笑不出来了。
太子殿下猛地在床上坐了起来,脸色铁青,过了半天,他好像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似的飞快地将身上的锦被掀开,低头看了一眼,然后又猛然盖上。
大概是太子殿下的动作太大了,惊动了外面的宫人。
宫人轻轻敲着门,“殿下?”
太子殿下欲哭无泪地长叹了一声,然后理所当然地迁怒了外面敲门的宫人,“没有传召不许来烦我!”
外面宫人的声音静了下去,李承乾有些头疼的揉了揉脸,而锦被之下的事实,实在令他难以启齿。他居然在梦里亵|渎了自己未来的太子妃。
李承乾回想了一下梦里的情景,心里居然还十分回味。
他长叹了一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我在想什么呢?不如想想明天如何将床单毁尸灭迹比较好。”
前一天晚上入了李承乾梦中的苏妧,在给少年郎造了一个超爽的梦境,还附送了他最喜欢的胡旋舞演出之后,就走了。一个晚上就那么一点儿时间,她要是老在李承乾的梦里耗,那多浪费时间啊,不如睡觉。
于是,苏妧并不知道自己后来变成了某人的春梦对象。
她翌日起了个大早,让绿萝藿香帮她收拾去漏光寺的东西,然后跟着母亲一起去陈王府,与陈王妃的车驾一起出去。京师地震过后,百废待兴,车驾过于招摇并非好事。
苏妧到了陈王府,跟陈王妃说了几句之后,就跟陈王妃撒娇:“姨母,表弟呢?他不是要跟我们一起到漏光寺的么?怎么不见他人,我找他有事!”
陈王妃笑眯眯的,“你还能有什么事情要找表弟?等着,他一会儿就来了。”
等到李诱出来的时候,陈王妃已经准备好要向漏光寺出发了。苏妧将李诱拽到一边,悄声在他耳边这样那样的说了几句话,李诱听了,眼睛睁圆了瞪着苏妧。
李诱的声音蓦地拔高了,“你说什——“
然而话还没说完,就被苏妧捂住了嘴。
苏妧手毫不客气地捂着少年的嘴巴,声音很轻,可跟她的声音极不匹配的是她那凶巴巴的神情,“你小点声!”
李诱瞪着她,头往后仰,躲开了少女的手,低声说道:“你想出去溜达我陪你没有问题,可为何要去西华观?那个地方,是个道姑庵!清修之地,你真以为我们想去就能去啊?”
苏妧看着他,微笑。
想去还不能去,那岂不是太小看她苏妧了?
长安郊外,西华观。
一个脸上犹带稚气的小道姑引领着两个少年往后院走去,她一边走还一边叮嘱两位客人,”师父方才说了,让你们在此地休息片刻,天黑前必须得离去。
“好的,多谢小师父。我与阿兄天黑之前定然离开,不会给小师父与观主带来任何麻烦。”
小道姑闻言,回过头来看向那说话的少年,他此时正被一个比他高出一个头的男子扶着。
这位小郎君是长得真俏,面若冠玉,眉眼风流,那双眼睛未笑便已带出三分笑意,被他那样似笑非笑地一看,尚未尝试过风月的小道姑顿时心跳较快,连忙别开了眼睛。
小道姑低着头,轻声说道:“并不是师父要赶你们二位走,只是西华观平常也会收留一些长安城中送来修行的姑娘,两位郎君在此,多有不便,也会扰了别人的清修。”
小道姑说着,心里还十分歉意一般。
少年十分体谅人,“小师父言重了,观主愿意让我们二人在观中停留半天,我心中已经十分感激。”
小道姑朝少年露出了一个笑容,然后将二人引到了观中靠近后山的一个小院子之后,叮嘱了两人一些注意的事情,让他们别乱跑,就离开了。
小道姑前脚才离开,方才病恹恹的少年就已经站直了身体,他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十分随意地说道:“既然都进来了,那就干活吧。”
这俩少年不是别人,正是日前跟着陈王妃和孙氏去漏光寺吃斋念经祈福的苏妧和李诱。两个大人吃斋念佛,两个小孩儿就自顾自地折腾着他们自己的事情。苏妧和李诱两人从小就是令人放心的小孩,也从来没有闯出过什么祸事,因此到了漏光寺,这两小孩儿就成被放羊了。这没什么不好,苏妧对此很满意,就带着李诱来实行她的计划了。
李诱当时一听苏妧的计划,十分无语。苏妧的计划是这样的,她女扮男装,要跟李诱扮一对私奔出走的小儿女。李诱当时听到,嘴角抽了抽,不明白为何要装成私奔的男女。
可苏妧振振有词,“我都打听过了,许多被送到西华观的姑娘,都是因为在家里犯了过错的才被送去的,基本上送去之后便是不会再让她们回家。我若是私奔的女子,肯定就是要被家里除名的,那些被强迫当道姑的姑娘们听说了这个,心里会好受些,有助于拉近彼此的距离去套话。”
李诱听她那么一说,不吭声了,过了片刻,他又十分不甘愿地跟苏妧说:“这事情只能你知我知,以后你也不许告诉太子殿下此事。”
一开始苏妧说这个计划的时候,李诱是不愿意的。但是人都有软肋,李诱有收集笔洗的爱好,见到喜欢的笔洗,目不转睛,恨不能据为己有。苏妧有一个犀角枯荷笔洗,是她生辰的时候苏亶专门送给她的,李诱得知,叫苏妧拿去给他看,一看就两眼放光。然而苏妧吝啬得很,多看两眼都不让。
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李诱对那个笔洗至今念念不忘,本来还心不甘情不愿的事情,在苏妧说事成之后将犀角枯荷笔洗送给他的话后,就变得十分愿意了。
到西华观这件事情,倒不是非要这样来做。如今关于“苏祸”一事,谣言四起。但谁也没当场怒斥这是谣言,也没有哪个朝廷命官真在朝堂上说京师地震,是因为选错了太子妃一事才发生的。
可谣言摆在那儿,谁也不明说,谁都心知肚明,那才恶心人。
苏妧手头上无人可用,几个侍女都过于年轻了,孙氏和王妃两人虽然知道谣言之事,内心也发愁,否则也不会说要到漏光寺去吃斋祈福。
苏妧想,事情的源头既然是从西华观而起,那么线索也应该是在这个地方找。无端端的,就来了一块石头说是从天上掉下来,或是从地上蹦出来的,愚昧无知之人可能会信,但苏妧是不信的。
苏妧看着李诱那模样,心里微微一软。苏亶和孙氏今生只有她一个女儿,她从未感受过有兄弟姐妹陪伴扶持是什么感觉,唯一能感受到一点这种类似于那种情感的地方,就是李诱了。少年长大了虽不如从前精致,但依然是很可爱的。
苏妧弯着眼睛,一副大姐姐的模样,“行,绝对不会让太子殿下知晓此事。”
李诱得到了保证,放心了。他直接往床上一躺,问苏妧:“那你如今打算怎么办啊?”
苏妧:“我出去走走。”
李诱:“那我呢?”
苏妧沉吟了一下,“你也出去走走吧,遇见了不像是道姑的道姑,记得要将自己的身世说得凄惨一些,争取把她们听哭了。然后再跟她们聊一聊那块神奇的大石头到底是怎么来的。”
李诱:“……”
良心呢?他堂堂临淮王,当今圣人封的郡王,带苏妧出门办事居然要卖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