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奔吗?
傅野的话伴着雨点淅沥沥砸在心头。
一下一下砸出透明的四溅的水花。
长到二十岁的年纪,第一次有人发出这样热烈的邀请。
从昨晚到今天,有点想见他,也有点怕见他。
真的见到人的这一刻,心里冒着些酸酸涩涩的泡泡。
他真的来了。
晏姝摇摇头:“不要,我不要跟你私奔。”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不能消化这句话。
找寻她实在困难,从昨晚至今天他有时候会很怕,如果就此找不到怎么办。
如果一辈子见不到怎么办。
在见到她的这刻,如临大赦。
把人真切揉进怀里的这刻,才从意识恍惚的世界被拉回来。
可她说不要。
她亲口说不要。
她不要和他走。
心里有些抽痛,比起昨日的煎熬来说更甚。
像是被人慢慢地推入悬崖。
一直担忧的事情最终发生。
在一路奔来的路上,他知道她是谁后,一直在隐隐担心一件事。
如果,她做的那一切的基础是只当他是未婚夫可怎么办。
他清清楚楚的知道,十三亿人口,只有一个她。
无论是晏姝、贺珠,对他来说只是个代号。
他喜欢的是这个人。
他担心,他对她来说,只不过是一个称呼,一个代号。
他顶了别人的位置,冒领了本该属于别人的欢喜。
她的喜欢,回收了,放到了应该放置的人身上。
感情的戒断反应,他这一日便承受了个遍。
忍不住去刷她没发过几条的工作微博。
一遍遍去拨着根本通不了的电话。
列表循环着她写的歌。
却提不起任何对现实生活的兴致。
像活回了那个一潭死水的时间。
他明知道,理智是唯一的解。
却选择放弃抵抗。
他不由地紧了紧攥着她胳膊的手,后背的伤口被冰凉的雨水打得滚痛。
昨日没有清创,大概是有些炎症。
他有些失神地看着她。
可他的姑娘狡黠地露出两个酒窝,忽然笑着说:“我没订婚呢,才不和你跑。”
像在干涸无垠的枯黄荒漠,开出一朵艳丽的花。
心脏紧紧一缩。
他咬咬牙,忍过那阵酸涩和失而复得的庆幸。
长长地舒出口气。
他这是被反将了一军,但可能仍然要感谢将军的人。
他刚刚问过格斯酒店前台,今日确有位晏夫人包下整个三层贵宾厅设宴。
他按照指示去了那层,在门口并未看见任何展台和迎宾照片。
傅野虽然觉得蹊跷,可更多的是觉得自己来晚了。
隔着门,他听到里面安安静静。
按理说,若是里面坐着十桌二十桌的宾客,不至于如此悄无声息。
他正纳闷的时候,贺南初从里面走出来,诚挚感谢他亲自为妹夫保驾护航。
他只想知道她人在哪,也没管他的冷嘲热讽。
贺南初问傅冶开了什么价,他愿意不计前嫌把私生子送来。
什么价?
陈老爷子为什么一定要把外孙送到陆城来的意思,他是知道的。
无非是这阵子,晏姝爷爷病情恶化的消息被泄露出去。
他们才确认,晏老爷子命不久矣。
不过是狼子野心,傅冶想趁机混进晏家一点点蚕食他们的基业。
更何况,晏老爷子病危的事,引得晏家什么牛鬼蛇神都出来舞,想要占一杯羹。
晏姝确实不是经商的料,晏家也确实需要主心骨。
所以,陈老和他的外孙笃定晏家会同意这门婚事。
法律保护非婚生子女的权益。
他趁机敲了竹杠,让傅冶自愿放弃继承权,才把他送来陆城。
也留了后手,计划按时把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发给晏家上下和贺家上下。
“不管给你多少好处,我都得谢谢你。眼下晏家在用人之际,不计前嫌。”贺南初拍拍他的肩膀说:“我们这样的家族,你也是知道的。多得是各玩各的,照片是你发的吧?都不算事。”
“实在要谢谢你,我妹夫才乖乖来陆城代替我管事。我可算不用管姑姑家那摊子生意,还要被人质疑动机不纯。”
他后面说的话,他已经不记得。
只记得,他来晚了。
他们订了诺大的宴会厅,怕是举行了盛大的订婚仪式。
晏家是十分守礼节的大家族,贺家和晏家大概都知道了他和傅冶的血缘关系。
傅冶和她订婚后,以他的身份必定是没有机会。
眼下,晏姝说的话像是他的特赦。
他哪里能想到,他们定了诺大的宴会厅,里面只摆了一桌。
对于订婚的事,一整个中午只字未提。
“你说什么?”傅野又确认了遍,话语却不成调。
“我没订婚呀。”她又说了一遍,轻松地笑了笑。
说完这句,晏姝紧张地朝后警惕望了望,动了动胳膊试图挣脱他的禁锢。
“不要在这站着,我害怕他们看见。我们跑吧?”
倒是有些像偷情的情侣。
雨水很凉,他不知道从格斯酒店出来后在这站了多久。
现在浑身浇透,衬衫贴在身上,刺骨的寒冷,背后的伤口隐隐作痛。
这会他却忽然笑了下。
然后问她:“不在这,那去哪?”
晏姝冻得抱着胳膊打了个冷战,然后朝着马路对面说:“我本来要去给你打钱的……”
她把目光移到傅野身上,又低头看看自己。
“你都湿透了,”她咬咬唇,问:“你要不要去我家?”
她还和从前一模一样,完全不防备他。
他弯了弯唇角,点头:“好。”
“那你跟我走。”晏姝走在前面带路,去了一旁的停车场。
掏出钥匙按了下,找到自己的小小粉色跑车。
她还记得他不能开车的事,直接坐进驾驶位,傅野跟着坐在副驾驶。
湿漉漉的两个人立时打湿了座椅。
池铮的车在后面慢慢跟着。
-
丽水湾离格斯并不远,晏姝三把两把就把车开到自家楼下。
开门的时候,却有点扭捏。
“我很久没在这里住过了,也没有请阿姨,你不要嫌乱。”
“没关系。”
傅野习惯性地伸手去摸她的脑袋,却被晏姝躲开。
她尴尬地咬咬唇,急急地用食指把门扫开。
“进来吧,”她站在门口小声地说。
房间是三层叠墅,一楼是起居室。
傅野扫了眼玄关,用食指抹了下藏在下面的鞋架,确实一层灰。
“昨晚太困了,没收拾完。”晏姝在一旁憋红了脸小声解释:“我昨天才搬进来,之前跟妈妈一起住的。”
她随手扔给他一双拖鞋。
自己也蹬上一双,快步朝房间里跑去:“你等我一下。”
傅野留在客厅里站着等她。
雨水一滴、一滴顺着衣角渗透在入门的地毯上。
将浅黄色的毛毯染成深黄。
他打量着这间屋子,地理位置很好,视野开阔。
家装很中性,主色调是白色和灰色,偏沉稳的色系,装修倒不像是晏姝的风格。
角落里的积灰很厚,应该是很久没人居住。
“洗个澡?”晏姝带着一套崭新的毛巾、浴巾出来:“都打湿了。”
“好。”
傅野走过去接她拿来的那套洗漱用品。
他这才发现,在下面放着套男人的衬衫和西裤。
款式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黑色西裤。
这破地方,现在看来怎么这么像婚房?
她这样的性子,留下未婚夫来住倒是在情理之中。
沉默几秒,他问:“你昨晚和谁一起在这睡的?”
“我自己呀,”晏姝撇撇嘴:“我不敢回家住。”
“那这衣服……”
“我哥哥的,他买来没穿,是新的,”晏姝指了指身后:“你先去洗个澡,一会该着凉了。我也和我闺蜜说一声,我不去找她了。”
“嗯,”他松了口气。
-
晏姝最终和小淳约了晚一点的时候再见,她觉得她需要个朋友来理一理现在的头绪。
听着里面哗哗的水声,晏姝后知后觉地在客厅苦闷地拄着脑袋。
自己是不是不该把他领回家?
他们身份多尴尬。
可是自己在池泽市无依无靠的时候,人家也收留了她。
她想的入神,没听到水声渐止。
“吱——”地一声,浴室门被推开。
晏姝一下子猛地坐正,收起那副愁眉苦脸,微笑着朝后和他打招呼:“你洗完了?”
!!!
这个家伙,真的是把这个地方当做自己家。
怎么跟在池泽市一样,总是不系扣子就出来了。
晏姝把头扭回来。
她昨晚已经对自己在池泽市的行为做了深刻的检讨,要非礼勿视、非礼勿碰。
可他身材真好,克制好难。
脑子里一下子变涌出前天晚上的记忆。
晏姝懊恼地狠狠拍了下自己不受控制的脑袋,不高兴地说:“你把扣子系好再出来。”
他轻轻笑了下,过了会说“好了。”
“哦,”
晏姝一边点头一边朝后看,想问问他衣服合不合身,却一脑袋撞到人怀里。
他把她给从后面抱住了。
因为回头的缘故,她的脑袋顶在他的胸前。
晏姝连耳根都红了,两只胳膊撑在身前使劲推了推傅野。
她的声音被闷在怀里,传出来只剩下瓮声瓮气:“不行,你别这样。”
感受到她的抗拒,他松开她,低头皱眉问:“怎么了?”
“哥哥说你很坏,让我离你远点。”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膝盖,小声说。
傅野半晌无言。
他是挺坏的。
把他们兄妹俩关起来,还打算利用她。
他不知道这整件事晏姝知道了多少,从她背后站直走到她面前蹲下,哑声问:“那你呢,你觉得我怎么样?”
垂着脑袋的角度便能看到他的眉眼,晏姝重新抬起头,偏向一边。
她沉默半天,然后闷闷地老实说:“我觉得一夜之间不认识你了,和你不熟。”
“也不是这个意思……”晏姝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情绪,揉捏着手指,语无伦次地解释:“我……我不知道怎么说,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我之前,一直把你当未婚夫看待,我从没想过你会不是。我以为我们会结婚的……所以……”
“我……我也不知道现在对你是怎么样的……”晏姝纠结地不行,连头也不敢偏过去。
“没关系,”他知道她的小脑袋瓜肯定装不下这么多东西。
更担心以后连进这个门的权利都没,傅野安抚她:“你当我是普通朋友就可以。”
“普通朋友么?”晏姝抬头看着他。
傅野点点头:“嗯,你不是也有几个朋友的,我和他们都一样的。”
“和小橙子一样?”晏姝睁大眼睛。
“目前的状况,你可以这么想。”
“可我现在好乱,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待爷爷给我找的未婚夫,”晏姝使劲捏着指头:“你知道吗,我们在池泽见过他的。你一定想不到他是谁……”
“呜……我真是没脸再见他,”晏姝耷拉着脑袋:“就去看综艺录制那次,你还因为他发火。”
“他好像不记得我了。但他救过我,我要知恩图报。”
“我晚上要和他吃饭……我打算把事情和他说清楚。”
晏姝锁着眉说。
傅野在此时突然起身,留给她一个背影。
“和他吃饭么?”他反问。
晏姝却看见斑斑血迹透过白色衬衫渗透过来。
长长的、深深的红色。
“你后背的伤还没好?”晏姝一下子忘了他的问题,忍不住站起来:“你流了好多血。我去拿药箱吧。”
没等他的回应,晏姝便小跑着把家里的药箱拿到客厅,递给他一件衣服:“你一会换这件,那件衬衫脏了。”
傅野接过那件纯黑色衬衫,搭在沙发上。
晏姝弯着腰踟蹰地站在茶几旁拿起瓶瓶罐罐来看,小声嘟囔着:“好像都过期了。纱布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这瓶酒精还没打开,保质期两年……”
她从药箱里勉强挑出能消毒的东西,朝他招呼。
“傅野,你坐这,我给你上药吧?”晏姝拖了把凳子放到客厅当中:“碘酒过期了,只剩下酒精……行吗?”
他没说话,只是坐到凳子上,一颗颗解开纽扣,半褪在腰间,露出背部狰狞的伤处。
“这么深啊?”晏姝的指尖顺着伤口在背上轻触出一道弧线,而后感受到手下的人抖了下。
“对不起,对不起,我已经决心要克制了!”晏姝把手缩回来,毕恭毕敬地说:“我深刻反思了,我以前的行为确实不像话!”
“嗯,是有点。”他微微点头。
“你也这样觉得啊?”
晏姝懊恼地沾着酒精小心地帮他清创,她尽量不再碰到他,只是严谨地清理伤口。
“嗯,见人就扑上的行为确实很不对,哪怕是未婚夫也不可以。没有合法的婚姻存续关系,这些行为都很不礼貌。”他严肃认真地说。
“我都说没订婚了,你还不信……”晏姝一边沾着酒精一边和他聊,想着他能不那么痛。
他背后的伤口似乎有些发炎。
“我哥哥昨天找他了,也不知道和他说了什么,然后他今天……”
正说话间,晏姝听到大门处有窸窸窣窣地开门声。
“珠珠,我进来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
是哥哥的声音!
晏姝一边把酒精盖子使劲一拧扔到药箱里,一边小声催促傅野:“你快把衣服穿上,把衣服穿上!”
“哥哥,你等一下啊!”晏姝朝外面大声喊。
这房子以前是贺南初的,门锁他的指纹一直没删掉。
他想进来随时可以。
晏姝眼看着傅野把沙发上黑色衬衫套上,急急地听她的话一颗颗向上系。
知道还剩下一颗的时候,她松了口气。
晏姝小跑着朝门口和哥哥说:“好了,你进来吧。”
贺南初应声而入,然后倒吸一口凉气。
指着晏姝身后的人说:“你刚做什么了?你又对我妹妹做什么奇怪的事了?”
晏姝脸憋得通红,使劲摆手解释:“哥哥,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他,我帮他换药……”
她一边语无伦次地解释,一边回头指着傅野。
可她这一瞥不要紧。
难道他刚刚只剩下一颗扣子没系是自己眼花了。
药箱不见了。
那件沾血的白色衬衫不见了。
他正面对着门口,头发因为刚洗完澡有些蓬松,还有些凌乱。
直直地站在那,敞着件黑衬衫,一颗扣子没系,露出整齐的腹肌……八壹中文網
作者有话要说:大舅哥终于有机会亲临现场!
虽然但是,后面追妻可能还是要追的……
超开心!竟然被推文了!521快乐!依旧10个红包~感谢在2021-05-1923:46:50~2021-05-2122:13: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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