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鳏居多年,起初那两年不肯续娶,倒还可以说成是思念亡妻。但这都多少年过去了,若再不续弦太子妃,不说朝臣会干涉,便是圣人和皇后,也是不能由着他的。
何况,东宫多年未进新人,如今却进了个良媛,难道不也是提醒了那些谏臣吗?
所以,太子续娶,也是迟早的事。
可惜就可惜在,大娘太愚蠢心躁,沉不住气。不然的话,凭她国公府嫡出长女的身份,又有一子傍身,自然可以顺位太子妃。
多么好的一个开局,竟愣是叫她自己给造作没了。
每每思及此,徐国公都是又愤又气,也有功败垂成的懊恼和苦闷。
郑家是如何都没想到,那徐小娘子最后的结局竟是入东宫为姬妾。并且太子厚爱,竟还把膝下嫡出长子放在她名下养育,给足了她威风和体面。
甚至在当时,春猎猎场上太子当众救下惊了马的徐氏时,他们都没往这方面想过,还是后来太子救徐氏女一事传开后,大家都私下传,说这位貌美如花的小娘子怕是被太子看上了,郑公夫妇这才有所警觉。
但当时也只是有所警觉,也没真正以为太子会真的收了这个徐娘子。
毕竟,太子冷情寡欲,东宫姬妾屈指可数不说,便就是那几个,也不见太子偏爱过谁。
而且,常良媛也偶向郑夫人透露过。说这几年来,太子并不去她那里,更不要说信任她了。
郑公夫妇原一直以为,太子是一个不会被美色所迷惑的人。或者说,他心中一直有记挂着大娘,是为了大娘他这些年来才这般清心寡欲的。
但没想到,太子说纳姬妾就纳姬妾。而且这个姬妾,还是徐家人。
事已至此,郑公夫妇不免也要着急起来。甚至郑夫人隐隐开始后悔,若早松口同意三郎娶徐娘子,就不会有今日这等局面。
这徐良媛可和曾经的徐良娣不一样,当年徐良娣国公府嫡长女,身份何等尊贵,太子竟执意不愿娶为正妻,只给良娣的名分。
而如今,这徐良媛不过只是徐门义女,太子却不但给了良媛的位份,还给她养嫡长子在名下的体面。
同样是义女,当年常氏入宫时,也只是承徽的位份。而他们郑家一再提议说要让雁奴养在常氏名下,太子也从未松口过。
徐良媛盛宠,可见一斑。
而起步便是良媛,又得太子父子倚重信任,日后擢升良娣,问鼎太子妃之位,岂不是指日可待?
“当时就该松一松口,不该那般在御前咬死了不同意。便是和徐家结亲恶心,但局面也远比如今要好。”郑夫人内心懊悔,“我可怜的三郎,为此一蹶不振,都颓成了什么样了。”
但这世上却无后悔药可吃,郑夫人深知,事已至此,抱怨悔恨皆无用。
郑国公站得高些,想得也比郑夫人更深一些。
他这会儿倒不是懊悔,他只是内心隐隐担忧。
见郑夫人还在抱怨这件事,郑国公索性说:“此事不论当时你我松不松口,结果就只有一个。难道你以为,太子救徐良媛,只是偶尔,是凑巧?”
郑夫人说:“难道……难道是……”
“没错。”郑国公点头,“这么久下来,依我看,倒非是徐国公那老匹夫暗中做的手脚,倒像是太子所为。”
又说:“你再想想,从头到尾的好好想想。自大娘出事后,太子对雁奴是何等的庇佑爱护?便是我们家送去东宫的常氏,他都不信任,不多看一眼,怎会任由雁奴如此去缠着一个徐家的人?想来,一早太子便心中有打算了。”
“而你我如今该庆幸。好在没松口答应三郎和徐氏的亲事,否则的话,日后再见太子,便该尴尬不知如何自处了。”
郑夫人十分焦虑担心,踌躇着说:“我也想起来,之前四娘为了她兄长,有去东宫求过太子,想求太子为三郎和徐氏指婚。但当时,太子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了。当时只以为,是太子太厌恶徐家,这才不愿郑家和徐家结亲。”
“可如今想来,竟不是这样。”
“那这样一来,徐家嫡女也有一个儿子,会不会日后……”
“夫人暂且不必多虑。”郑国公阻止郑夫人继续胡思乱想下去,他摆手说,“太子如今也只是单纯喜欢一个女子罢了。若他真有此心,也不会让雁奴养在徐氏膝下,而让公子信养在曹承徽名下。”
“何况,太子能升常氏位份,又选赟郎入宫给雁奴伴读,想也是心中怕郑家多心,这才有所照顾。所以,暂且倒是不必过于忧心,免得自乱了阵脚。”
“只是……”只是日子久了,那徐良媛又盛宠,日后必有所出。
若真到那时候,太子爱屋及乌,更喜欢徐良媛所出之子怎么办?
徐氏的为人和品性,他暂且不评价。但他身为男人,对男人还是很了解的。对待心爱之人,总是想把最好的都给她。
郑国公虽一直不耻于徐国公的所作所为,但走到今日这一步,郑国公也不得不走上牺牲女儿换取大局稳定的一步了。
“如今徐氏和曹氏膝下皆抚育有子,唯独常氏没有。这孩子当年是为了雁奴才自愿进宫的,这些年,太子对她冷落,也的确是委屈了她。你明儿,带着四娘,去看看她吧。也正好,去会一会那位徐良媛。她从前在闺阁时便和四娘交好,不知如今成了良媛后,有无疏远四娘之意。”
郑夫人说:“好,我明日便带四娘入宫去。”
次日,郑家母女进东宫,先去了常良媛处。见到娘家人,常良媛少不得要哭诉一番。
但她却不敢指责太子半句不是,亦不敢说后悔当日的选择。就只是哭,说如今徐氏曹氏皆有子嗣抚育,偏她没有。
还说徐氏也就算了,毕竟正得宠,她不敢比。
可曹氏那里,她却是百般不服的。
郑夫人虽怜惜常氏,但这会儿她自己也是心事重重,难免也顾不上她。所以,劝了几句,只匆匆坐了会儿后,就离开了。
徐杏在东宫的日子,虽无自由,但却算舒心。
虽然太子父子日日过她这儿来,但这父子二人都忙,只略坐坐,或吃一顿饭,就走了。来了这儿七日,太子有五日晚上是歇在她这儿的。
另外两日因太忙,就直接歇在了崇文殿。
而且,便是那五日,她也就是晚上需要伺候太子。白天的时间,都是自己的。
除了头两日的不舒服后,之后几天习惯了后,倒没觉得有多累。
之前在徐家,她总担心徐国公会送她去一个见不得人的去处,所以总日日担忧,处处筹谋。而如今,一切已经尘埃落定,便是她心中再有计划和打算,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所以,这几日,可以说是徐杏这十六年来过的最舒心的一段日子。
看看书下下棋,抚抚琴跳跳舞,偶尔心情好时,还会在丽正殿的小厨房内煲个汤,或亲手做几道菜。
日子悠闲,她自然心情也好。
所以,郑家母女过来一瞧见如今的徐杏,更是被她如今的娇颜丽色惊住了。
从前的徐小娘子再美,也只是一个待字闺中的少女。而如今,却是懂了男女之事的少妇。
眉眼间,自有风情在。
徐杏见到郑家母女,还是很高兴的。尤其是见到郑四娘。
徐杏还如从前一样待郑家人,也没因为自己如今的身份而拿乔摆架子。
郑四娘虽和常良媛相识在先,不过,若论脾性相投的话,她自然还是和徐杏更合一些。她和徐杏一样,都是比较乐观的性子,不喜欢一遇到什么事就哭哭啼啼。
所以,在常良媛那儿,她一句话不说,如今到了徐杏的丽正殿,郑四娘反倒是有说不完的话了。
“你这里虽不算大,但归置得可真好。”郑四娘倒也不拘束,在徐杏面前还和从前一样,“我看你这里伺候的人也多,想来是太子殿下待你不薄的。”
徐杏笑着点头:“殿下待我很好。”
郑四娘便认真打量起徐杏来,见她如今气色绝佳,整个人精神面貌也很不错,于是郑四娘就说:“这样就对了嘛!凡事千万别和自己较劲,开开心心才好。”
又想和徐杏说几句常良媛的事,只是才起了个头,就被郑夫人拦下了。
郑夫人说:“你也太没规矩了些,良媛不与你计较,这是良媛宽宏大度。但这是在宫里,你得时刻记着自己的身份才是。”
郑四娘撇了撇嘴,十分扫兴。
徐杏看了母女二人一眼,则说:“殿下来我这里时,也和我说不必立规矩,就如寻常人家间相处就好。殿下都不计较我的规矩,我和四娘又交好,彼此间更是不必顾及什么了。”
“夫人也放心,太子殿下最是宽和重情之人,郑家于他来说始终是不一样的,万不会因为这些而计较。”
徐杏一语双关,郑四娘粗心马虎,一时没听出深意来,但郑夫人却是听出来了的。
郑夫人在心中暗夸徐杏聪敏机智,竟一眼就看出了她此番来意,还好言劝慰。而面上,徐夫人则赶紧答徐杏的话说:“良媛说的是,正是如此。”
徐杏其实还想问几句郑三郎可安好,但顾着自己如今的身份,她始终没问出口。
何况,若是郑三郎真的很不好的话,不必她问,郑四娘也早要说了。
如今她没说,想来,便是不好,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所以,她也就尽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
郑夫人也没在丽正殿逗留太久,约摸坐了有一炷香时间后,就起身道别了。
郑四娘觉得还未呆够,不太想走,但却被郑夫人拉走了。
“良媛再温和好脾气,但你也不能过于胡闹。如今不似从前了,你多少需要顾些礼数。”
郑四娘这才作罢。
徐杏倒也没留,只起身送了送二人。
回去后,郑夫人把今日和徐杏见面时徐杏的态度一一都告诉了郑国公。
郑国公则问:“没见到太子殿下?”
郑夫人愣了一下,这会儿显然还没反应过来郑国公真正的意思,但心中隐约也是觉察到点不对劲了。
“没有。”郑夫人摇头,“太子殿下忙,我们去的时候曹内侍说殿下正在明德殿和诸臣商议大事,我和四娘便没去拜见。”
又问:“国公此问何意?”
郑国公这才和郑夫人说:“原我也不想这样,这毕竟是四娘一辈子的幸福,且她那率性而为的性子,也实在不合适在宫里生活。只是,太子殿下如今明显偏爱徐良媛,又把雁奴放到了她膝下养。这件事,已不是简单的儿女情长之事,而是关乎我们郑氏一族荣辱兴衰的大事。四娘……她有这个责任和义务。”
郑夫人明白丈夫的意思,也懂他的考量和筹谋,但她却难能接受。
“若太子不喜欢,送再多女儿去宫里,也无济于事。国公你想想,那常氏如今是何下场?”郑夫人也不是反对,就是于心不忍。
太子……他明显就只拿四娘当妹妹待的,对她无半点儿女之情。
“我又何尝不知道,这是下下策。”郑国公满脸愁容,“但从前太子能念着对大娘的情分,依旧视我们郑家为岳家,之后就不一定了。太子再不喜欢徐国公,可谁让徐国公有一个能得太子心的义女呢?”
“若大娘当初无所出,倒也罢。我们郑家有如今,又不是靠皇亲的身份得来的,左右儿郎们都出息,我们就权当没和东宫结过亲。但大娘既留了雁奴,我们也不得不为雁奴打算。”
“雁奴可是长子嫡孙,自古以来,嫡长子不能顺位正统的,又有几个能有好下场的?便是雁奴不贪皇位,他想做闲王,但有些人为了能够名正言顺,也会不择手段。”
这些都是历史的教训。
东宫内的任何事情都瞒不过太子,所以,郑家母女来丽正殿的事,太子自然也一早就知道了。
傍晚过来徐杏这边时,太子主动提了起来。
“郑家母女来过你这?”
徐杏正替太子宽衣,闻声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点了点头,又继续手上动作。
“来过。”她说。
“我自己来吧。”太子按住她手,拉她往一旁坐了下来,太子则在她面前自己宽衣解袍,顺便又问,“可说了什么?”他一边自己动手宽衣,一边望着人。
徐杏已经没起初那么非执着着要立规矩了,这些日子亲密无间的相处下来,她也知道面前的这个男人是真的算和蔼好相处的。他一再说和他在一起时不必立规矩,也不是说的违心话,他是真的这个意思。
所以,徐杏看清这一点后,倒乐得清闲。
他让坐,她就坐。他不让她动手替他宽衣,那她就好好歇着。
实在没必要在这种事上和他对着来。
于是哪怕太子此刻站在她面前,她坐着,也能心安理得。
徐杏说:“倒没说什么,就是来看看我的。不过,郑夫人可能也担心雁奴。”
这一点徐杏倒没瞒着,她既看出来了,索性就告诉了太子。
太子自己褪了外袍,只着一身中衣。不过如今天气渐热起来,只着身中衣倒也不冷。
太子能理解郑家的心情,在炕桌另一边坐下后,太子对徐杏道:“你便安心养着雁奴,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至于郑家那边,孤会应对。”
徐杏知道他这是在竭力为自己考虑,她领他这个情,于是笑说:“那妾恭敬不如从命。”
太子握了握她手,又陪着坐了会儿,直到有婢子来禀说净室内的热水放好了,太子这才起身。但临走前,太子突然笑着倾身靠过去,在徐杏额头和左右脸颊上,各亲了一下。
太子亲完就走了,徐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就想抬手去擦一擦,只是忽然的,太子又回身朝她这边望过来。
徐杏无奈,只能把抬起的手又放了下来。
郑夫人这几日往东宫跑的特别勤,且次次来都带着郑四娘。
郑四娘并不知道父母亲的打算,所以,能时常来东宫丽正殿和徐姐姐下棋抚琴,或一起说话谈心,这对她来说,是值得高兴的事。
何况,常常的,她还能遇见小雁奴。雁奴最近越发勤奋刻苦的在练习马术,偶一二的,她还能趁机去东宫内的马场上放纵一下。
还有,徐姐姐厨艺了得,丽正殿内的点心也特别好吃。
对她来说,有吃有喝还有人陪玩,人生就很圆满了。
而郑夫人等了几日,回回都等不到太子。不过坚持了好几天后,这日总算是等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狗太子:太子妃可以有,但只能是杏宝
杏宝贝:哦并不在意
继续发50个红包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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