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满仓其实自己也很疑惑。
不过,这两个小子确实是挺可疑的,他们就躲在胡同的公共厕所那边,离许家院子并不远。
两人鬼鬼祟祟的,目标明显就是小饭馆。
所有的迹象,都表明他们很符合刘建设之前有关“形迹可疑的人”的描述。
只是……
看了看眼前这两个小子,他又开始怀疑自己,会不会搞错对象了?
这时,壮壮终于放弃跟大黑较劲,也跑过来围观自己一行人的“成果”。
“呔,你们快如实招来,在我们家附近鬼鬼祟祟的想干什么坏事?”
只见这小子,两手把腰一叉,拽得二五八万似的。
本来那两人挺害怕的感觉,可一见到壮壮这样,他们好像又没有那么害怕了。
“我,我们不是坏人。”
其中那个大一些的开了口。
比较标准的普通话,但绝对不是京城口音。
众人的注意力瞬间被他吸引。
此时,大家才注意到,两人身上的衣服过于破旧了。
尤其是跟衣着光鲜的壮壮站到一起,形成了明显的对比。
“哼,坏人从来不会说自己是坏人的,电视跟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
你们一定要从实招来,我们现在的政策就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可壮壮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演得正投入呢。
如果在动漫世界中,估计所有人的头上都会出现几条黑线来。
除了小旭。
他跟壮壮可是一伙儿的。
许大茂上前把壮壮拨到一旁,
“你一个小孩子,装什么大瓣蒜呢。
对了,你爸妈昨天说了今天要接你出去吃中饭,你要不要先去把作业给写完?
省得要晚上回来急急忙忙的补!”
“我昨天一回来就写完了!我也不想跟他们一块儿出去,除了逛街买东西就是看电影,可没意思了。”八壹中文網
壮壮是一脸的不情愿,他宁可待在这边玩审问的游戏。
这小子!
许大茂一皱眉,看着他说道,“我听你爸说,好像今天要带你们去东来顺那里去搓一顿。”
然后很不经意地提了一句,“我们厂可是昨天刚发工资!”
嗯?东来顺+刚发工资?这就意味着能大搓一顿了。
如果耳朵能动,那壮壮的耳朵现在肯定是竖得高高的。
他挣扎了一小会儿,最终还是涮羊肉的吸引力更高一筹。
没有了壮壮在旁边捣乱,许大茂这才把所有的精力放到眼前两个孩子身上。
是的,就是孩子。
他第一眼确实是没看错,小的那个,看上去也就比壮壮差不多大的样子,大的那个也明显没有成年。
看了看他们打着补丁的衣服,以及那明显有些躲闪的眼神,许大茂心里就是一软。
这也不是能干坏事的样子啊。
于是,他指使在旁边看热闹的家国,“回屋搬几张长凳出来吧!”
….他有一个直觉,这里面应该有故事。
干脆让大家伙儿坐下来再说。
凳子搬来了,众人围坐成一个圈,把这两个孩子围在中间。
家国还很好心的给了这两人一人一只小马扎。
好在,四月初的天气虽然还有些许微凉,不过在太阳底下还是很暖和的。
“说说吧,你俩老是在我家周围转悠是为了什么呢?”
心里软虽软,可许大茂却在面上做出一副全无表情的样子。
看在那两个小子眼里,明摆着就是这个人很不好惹。
“哥,”
小的那个一看就比较胆小,他紧紧抓着哥哥的衣角,感觉都快哭出来了。
大的那个其实也挺害怕的,不过作为哥哥,他努力拿身体挡着弟弟,还握了握弟弟的小手,仿佛在给他力量一般。
“我们,我们没想要干什么坏事,就只是想看看,能不能在这边找点活儿干。”
第一句完整地说出来了,这小子好像胆子也变大了点,声音也没那么抖了,说话也利落了许多,
“听附近的大爷大妈们讲,说您家饭馆的生意特别好,而且老板也心善,我就想着这边可能会缺人手,所以,所以就想着过来看看。”
找活儿干?
这个答桉实在太了乎许大茂的意料了。
他之前还以为,会不会是自家饭馆生意比较好,被那些二流子和敲竹杠的盯上了,可后来一想,现在这种时候,不会有傻子顶风作桉的。
现在算是破桉了,原来就是两个小屁孩。
“你们多大了?叫什么?是从哪里来?听你们的口音肯定不是京城人,不过你们的普通话说得还是挺好的。”
大的那个抬起头,看了看围着他们的这一群人,也没有多犹豫,很痛快的说了自己哥俩的来历。
他们来自鲁地的一个比较偏远的山村,叫做赵家屯。
两人其实不是亲哥俩,但他们的爹是,也就是说,这两人是堂兄弟。
大的那个叫赵三柱,今年十七岁,小的叫赵秋寒,才十三岁,比小旭还小一岁呢。
这兄弟俩的名字为什么差别这么大,那是因为他们的妈不同。
赵三柱的父母亲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他上面有两个哥哥,分别叫赵大柱和赵二柱,他是老三,所以就叫了赵三柱,这名字一听就是很敷衍的那种。
可赵秋寒就不同了,他妈妈是京城知青,而且还是老三届的高中生,有文化得很。
赵秋寒是独生子,他是在七一年的秋天出生的,那天正好下了雨,天气一下子冷了下来,所以他妈妈就给他取了个名字,叫秋寒。
从这就可以看得出来,这是一个有文化且又很感性的女人。
去年年底,赵秋寒的母亲因病早逝,她在离世前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回到她日夜思念的京城,能够跪到自己的父母跟前,说一声她想他们。
….至于她母亲这样一个知识女青年,为什么会嫁给一个小山村的村民,而且在大批知青回城的七十年代末,她又为何坚持留在了农村?
说起来,这是一个美丽中又带点忧伤的故事。
赵秋寒的母亲姓岳,叫岳攸宜,从她这个取自诗经的名字就可以看出,她父母中至少有一个是文化人。
事实也是如此,他们俩都是文化人,一个大学教授一个中学教师,她是受着良好的教育长大的。
她也不负父母亲的期望,从小到大,成绩一直都是名列前茅。
按照这个趋势,她的将来应该是无限光明的。
而她的理想就是考上师范大学,然后跟她父母亲一样,当一名教书育人的老师。
不过,她是66年上的高三。
于是,在毕业后,她跟其他刚毕业的那些初中生高中生一样,乘坐着火车,远赴他乡,到农村那片广阔的天地去了。
她去的那个地方,拿着放大镜,在地图上都找不着。
这边就是一个穷山沟。
不过穷归穷,这边的人还是挺有人情味的。
要不然,像他们这群城里孩子,还真不知道怎么能生活下去。
他们来了之后,先在乡亲们家里寄居了几天。
另一边屯里的领导带领着乡亲们快速的给他们垒了两大间房子。
一间住男知青,一间住女知青。
乡亲们热情归热情,可他们这些知青该干的活还是要干的,要是挣不了工分,那就没有饭吃的。
到了这个时候,他们才知道自己是有多们的没用。
尤其是她们这些女知青,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地里的活儿干不了,砍柴做饭的活儿也不会。
刚来的时候,她们一个屋的三个女生,天天蒙着被子哭鼻子。
可她们又能怎么样呢?
既然已经来了这里,那就只能咬着牙活下去。
没有力气,多抬一抬,力气也就练起来了。
不会的东西,就硬学,厚着脸皮向乡亲们请教,一遍不会就两遍,多做几遍也就会了。
就这样,岳攸宜跟同伴们在这个山沟沟里扎下了根。
这边实在是太偏僻了,交通不便不说,通信更是不方便。
这边是没有电话的,要打电话得走几十里的山路,到镇上的邮电局才行。
寄信同样是如此,而且信件经常都会丢失。
家里寄来十封信,至少会有两三封会不见踪影。
一开始,她还跟远在陕北的哥哥保持着大概一个月一封信的频率。
有一回,他哥寄信过来说,他又要换地方了,等换了地方后再给他寄信。
可自那以后,她再没收到过哥哥的只言片语。
至于父母那边,他们远在赣省,又是在一个很偏僻的农场,收信不是很方便,一年中只能通一两次信。
渐渐的,她与父母也失去了联系。
自此,她就跟茫茫大海中的一叶孤舟一般,没有了方向。
….整个人眼见着消瘦了下去。
要不是那次意外,她很有可能会在这里郁郁而终。
有一回,她跟同伴去山上砍柴。
精神恍忽中,她一脚踩空,从山坡上滚了下去。
幸好赵山泉就在附近采山菌,救了她,背着她下了山,又去找了屯里的赤脚医生。
这个赵山泉在赵家屯可算得上是一个小有名气的人。
这边的人文化程度一般都不高,能上到高小的人都算得上是文化人了,而赵山泉却上完了初中。
因为他这人实在是太聪明了,读起书来丝毫不费力气。
要不是家里供不起,估计他都能考高中上大学的。
即使是这样,他也很知足了。
作为赵家屯最有文化的人。
理所当然的,他就成了赵家屯小学的校长,也是唯一的一名老师。
是的,就是这样一个穷得叮当响的小山村,竟然还有一所小学。
只是这个小学只有一到三年级,如果读完三年级还想继续读的话,就得到镇上去了。
学校上课时间并不长,孩子们上学之前还有放学之后都要帮家里干活的。
同样的,赵山泉也是要干活的,这个校长的工资可不能完全养活他自己。
为了生活,他都要在空余时间在村里干些活儿,挣些工分。
如果还有时间,他就会去山上,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山货,可以打打牙祭的。
就这样,他才碰上了受伤的岳攸宜。
好在,她只是脚扭伤了,虽然肿得厉害,但骨头没事。
另外胳膊也脱臼了,身上头下还有数道擦伤。
这样子,她是不可能继续干活的。
于是赵山泉又把她送回了住处,每天帮她干活,给她送饭、送药。
一来二去的,两人越发熟悉了。
其实两人之前也曾有过交集,赵山泉曾经向她借过两本书。
岳攸宜其实对他的印象还是挺好的。
因为一眼看上去,他就跟屯里的那些人不太一样。
在他身上,岳攸宜感受
到了一种同类人的感觉。
在知道了他是赵家屯小学的校长之后,岳攸宜其实是很羡慕的,甚至于还有一点点嫉妒。
可现在接触下来之后,羡慕依旧在,嫉妒却没了。
于是,七零年的某天,互相吸引的两个人,在村民与知青们的祝福下,成为了一家人。
第二年,赵秋寒出生。
第三年,赵秋寒周岁了,岳攸宜成为了赵家屯小学的语文老师,也是这所学校的第二名教师。
老支书为了她,特地到公社、到镇上软磨硬泡了许久,硬是要下来了一个公办教师的名额。
就这样,在这边,一待就是十年。
七八年,赵秋寒七岁了,该上小学了。
….知青回城大潮开始了。
可岳攸宜却无动于衷,她跟别的知青不一样,他们只是响应号上山下乡的,在遥远的他乡还有家,有牵挂。
而她已经跟亲人完全断了联系。
之前无论她写了多少封信出去,都是石沉大海,直到小秋寒出生,她才死心,停止了写信。
随着知青们的陆续离去,最终她成了唯一一个留下来的。
赵山泉问她后不后悔跟她结婚,她从来都是摇头。
她是真的不后悔,如果不是在这边有了一个家,她早就撑不下去了。
就这样,一家三口过着极为平静的日子。
到了赵秋寒上完三年级,要去镇上上四年级了,赵山泉心疼孩子,每天都骑着他的宝贝自行车送儿子上下学。
可没多久,他就开始咳血。
到了镇上医院一查,才发现他的肺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洞,他的肺早就被结核菌侵蚀完了。
痛苦地熬了一年,赵山泉还是扔下母子俩走了。
之后,岳攸宜整个人就变得非常的阴郁,只有面对儿子跟学生时,她才会有一点人气儿。
只是,她整个人又肉眼可见的开始消瘦下去。
她也只撑了一年,就撑不下去了,最终在八三年的冬天里,撒手人间。
临终前,她把儿子托付给了赵山泉的大哥,赵山松,也就是赵三柱他爸。
同时,她有一个心愿,就是希望能找到自己失散的亲人。
她自己是做不到了,只是希望儿子长大之后,能帮她实现这个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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