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明禹第二日去了车行,瞧见手下人准备送车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走过去拨开那几个店员,拿了单子核对地址之后,还真是谢璟。
白明禹叫了经理过来,跟他形容了一下谢璟,问是否是昨日买车之人。
经理记得清楚,笑道:“对对,就是这位少爷,店里新到的那辆车就是他买去了,身边还有一位约莫二十余岁,像是他兄长。”
白明禹吓了一跳:“可是姓白?”别是九爷来了他还不知道。
经理摇头:“不是您府上的,九爷我认得,虹姑娘已提醒过咱们,绝不会认错。昨天来的那人是西川口音,人长得倒是不错,出手也阔绰。”
白明禹心里不太痛快,打发经理走了之后,想了想,还是去找了一趟谢璟。
他这千防万防,牺牲自己坐在中间隔开了个女同学,小谢转头怎么又找了个男的?
白明禹一路上心情七上八下,他也不知道自己算是哪边儿的。
现在九爷越发重视谢璟,若是知道一点端倪怕是要动怒,小谢倒霉不倒霉他不知道,反正他是一定要倒霉啊!
白明禹知道寇姥姥房子的地址,当初还是他帮着谢璟一起挑的地方,拍了几下,也没听见里头有人开门。
白明禹还要再拍,忽然木板门“吱嘎”一声从里面打开,门口一个打着哈欠的男人斜依靠在边上,身上披了一件外套里头领子都是乱的,显然刚从床上起来,带着些起床气,一脸不耐烦:“你谁?”
白明禹看了这个衣衫不整的男人有些傻眼,又往屋里张望:“我找谢璟,姥姥呢?姥姥怎么不在?”
谢泗泉:“我问你是谁,谁管你找哪个!”
谢泗泉也不痛快,在西川,他睡觉的时候,还没有人敢打扰。
多少年了,谢家是他一言堂。
即便来了沪市,他瞧着贺东亭不顺眼了,贺家说砸就砸。
换了旁人或许就早察觉,但偏偏白家二少爷一根筋,俩人都问话,不回答,白明禹沉默一下,就一边往里冲一边喊着谢璟的名字,嚷嚷着让他下来。
谢泗泉没这傻小子高,但力气却跟他不相上下,瞬间黑了脸色,反手就捏了他手腕,踹了他膝盖骨那反拽着胳膊让他跪倒在地,挑眉冷笑:“你是个什么东西,跑到我家中来大呼小叫?!小子,有没有人跟你讲过,拜山头,要先自报家门啊。”
白二疼得龇牙咧嘴,开口喊道:“谢璟,你再不出来,我就去找九爷——”
楼梯上“咚咚”几声,谢璟赤脚跑下来,头发都是乱翘的,显然也是从床上刚爬起来,开口道:“这是白家二少爷,白明禹,我认得。”
谢泗泉哼了一声,松开他。
白明禹还要喊,刚一个“九”字出口,谢璟就急忙捂住他嘴,“出去说,出去说!”
白二:“唔唔!!”
谢璟拽着他去楼梯那嘀咕了一阵,白二回来之后老实道歉,喊了一声舅舅。
“我刚才猪油蒙了心,误会了,小谢平时没见有亲戚走动,也没别的朋友,一时心急,这才冒犯了舅舅,在这给您赔个不是。”白明禹拱手行礼,给他鞠躬。
谢泗泉脸上好看一点,摆摆手,也不跟他一个小孩计较:“算了,算了,下回记得说清楚自己是谁,上来就闯,若是在西川我早就打断你的腿。”
白明禹:“……”
风水轮流转,终于有一天也轮到别人制裁他。
谢璟在一旁没憋住笑了一声。
白明禹拿胳膊撞他一下,谢璟下意识回了下,没吃亏。
谢泗泉看在眼里,没吭声。
白明禹知道这位是谢璟舅舅之后,嘴里就没住下过,一口一个舅舅,喊得比谢璟还勤快。
谢璟洗漱完了,换了一身衣服下来,正好看到白明禹在倒茶,双手捧着端给谢泗泉道:“舅舅慢些,新烧开的热茶,还有些烫。”
谢泗泉嗯了一声,喝了一口就随意搁在桌上了。
白明禹给谢璟使眼色,一脸得意。
谢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直等白二在这里孝顺完毕被他送出去的时候,才从二少爷那听出来。
白明禹美滋滋道:“小谢,我刚才喊舅舅,他应声了。”
谢璟:“啊?”
白明禹:“这样咱们以后就是一个辈分儿了啊,平辈论交,你记住了!”
谢璟:“……”
是他高看了二少爷,这位也就这么点芝麻绿豆大的心眼了。
谢璟送到弄堂口,看到了白明禹亲自送来的那辆车,白明禹拍了拍车身,把钥匙抛给他道:“原本想给你打个对折,但既是你舅父送你的第一件礼物,我也不好做人情。回头我请你和舅舅吃饭,务必赏光!”
谢璟接了钥匙,点头答应。
等回去之后,正好胡达送了早点过来,摆在小桌上好几样,谢泗泉换了一身略素淡些的衣裳,正坐在那眉开眼笑喊他:“璟儿,来吃饭。”
谢璟坐过去,问道:“姥姥和李元呢?”
谢泗泉给他豆浆里加了点糖,道:“哦,我让人陪她去见几个老朋友了,她这些年一直待在北地,难得还有几个朋友在,见面叙叙旧。那个李元说要跟着一起去,就一块儿过去了。”
谢璟坐过去吃饭,胡达站在一旁没走,他看了胡达一眼。
谢泗泉误会了,立刻道:“对,璟儿若不提,我都快忘了。”他冲胡达板了脸道:“亏你在我手边也干了七八年,竟然连人都认不得!璟儿这张脸和我一个模子刻出来,你竟然还不敢认,拖了这许久,该罚!”
谢璟一口饭团油条差点噎住,咳了一声,小声道:“舅舅,我就想问问他要不要一起吃。”桌上摆了太多,他们绝对吃不完。
谢泗泉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转了个语调:“哦哦,吃饭,胡达,你坐下一块吃吗!”
胡达听这话也不敢坐下,连声道:“当家的,我吃过了。”
“哦,那就算了吧。”谢泗泉美滋滋地给谢璟夹小菜,叮嘱道:“璟儿吃这个,脆脆咸咸,配饭刚好。”
吃过饭,谢泗泉跟外甥讲起家里生意,西川大半布盐土杂,都归他们上城谢家。
这其中井盐,更是占了大半。
煮海为盐,水路、旱路通吃,手下船舶更是数以百计,在码头上喊一声号子,顷刻间上千人相应。
谢泗泉穿了一件素锦外褂,石青色内袍,箭袖长可蔽手,束了细腰带,这一身儿合体利落,随时都可弯弓打猎一般。他翘腿坐着,微微晃了两下脚,对谢璟道:“璟儿可知‘湖广填川’?当年我们祖上迁过来,也出过几个探花什么的,反正读过书,至于家风舅舅打算重塑,也就没继承什么,不过这不重要,回头咱们商量着一起写几条就是了。”他之前见过贺家的家规,左右不过就是一本小册子,都是人写的,他和外甥现写也一样。
谢泗泉搜肠刮肚还在琢磨如何体现家中祖传的风骨,但想来想去,也憋不出什么来。
谢璟一边吃饭一边听,用完早饭,看了眼时间道:“舅舅,我出去了。”
谢泗泉:“去哪儿?”
谢璟:“去干活,我在白家做管事,管着几个人。”
谢泗泉懵了片刻,小心试探道:“璟儿,舅舅刚才说的你,听清了?”
站起来的人点头。
谢泗泉茫然:“那你为何去工作?舅舅可以养你啊,你跟我回西川,一辈子吃香喝辣不好吗?”
谢璟莫名:“那是舅舅的家产,与我何干?”
“傻小子,舅舅的就是你的。”
“我不要,舅舅等以后有了小表弟或是小表妹,给他们留着吧。”
“哈哈哈,你才多大,说话这般老气横秋,怪有趣!璟儿不用想那些,舅舅有的是钱,都留给你!”
谢璟也不跟他打这些嘴上官司,起身要出去,谢泗泉原本不赞成,但转念一想又点头道:“也好,你去吧,我今日也要去一趟盐务局,有些事要忙。”他把自己胸前佩戴的那串白玉佛珠手串给谢璟戴上,趁谢璟还未反应过来,“吧嗒”一口亲在他额心,爽朗笑道:“去吧,舅舅晚些去接你回家!”
东院。
谢璟去找了九爷,跟他提了舅舅的事。
九爷瞧见他心情就好了一些,耐心听完,问道:“你如何想的?”
谢璟坐在椅子扶手那,垂眼想了片刻,睁开的时候带了点笑意:“爷,我之前可能想差了,舅舅待我很好,许是失散太久,一时半会不敢相认。”
九爷伸手轻轻拨弄他胸前的那串白玉佛珠,哦了一声,并未多说什么。
谢璟眼尖,瞧见他手上有伤,伸手要握住看:“爷,你手怎么了?”
九爷反手握着他的,拉近了贴在唇边亲了一下,道:“没什么,没留神碰了下。既然你想认下舅父,那我改天也要正式拜见一下。你可知他什么时候有空?我提前拟个帖子,差人送去。”
谢璟想了想,道:“他好像很闲,没什么事做,不过今天出门了,明后天应该都有空。”
九爷失笑。
西川上城的谢家主,手里握着蜀地大半盐货,怎可能闲着没事做?只怕每日忙得昼夜不歇,寻常人想要见一面都难。
九爷抬手挠了挠谢璟下巴,见他说话的神情认真,心里也放下许多。
谢泗泉已认出谢璟。
他很疼璟儿,这就足够。
另一边,贺家。
谢泗泉坐在会客厅,一边喝茶一边等贺东亭。
不多时,贺东亭就赶来,瞧见他微微有些疑惑:“今年怎么来的如此早?书玮生日还要几天,端午前一日,你莫不是记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