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认出自己,看来的确是现实中的人。
周繁压在他肩背的腿收了点力,让他能够支起上半身。
“真的是你?”中年男人不可思议地道:“你也被加进来了?”
“加进来?”周繁略抬眼皮,反问道。
这人叫张措,前不久跟周繁因工作原因认识,算是朋友。
“对,你是第一次进来?”发现第六人是自己认识的人后,张措稍微放松了些,解释道:“我们所在的地方,可以说是现实以外的地方,也可以认为是更深层的梦境。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楚这个原理,等离开这里,我再跟你详细谈谈。”
确定此人无害,周繁把他放开,捡起撬棍。
张措活动活动发麻的手臂,看在周繁是新人的份上,又道:“你得把它当成一场必须通关的全息游戏,游戏玩过吧?”
周繁略一点头,他便继续道:“不同的是,在这里受伤和现实中等同,有真实疼痛感知。如果死亡或是通关失败,在现实里会遭遇不幸……你之前练习过搏击吗?身手还挺好。”
周繁掂了掂撬棍,随意道:“侥幸。”
张措说的跟他先前猜的不大一样,梦境里死亡或失败竟会影响现实?
他问:“通关方法只有系统给定的一种?”
“不一定,系统给的只是最直接的目标。”张措摇头道:“有时候挖掘隐藏剧情会有别的结局,不过大多很危险,我通常不建议去挖掘这些。”
推了推那堵墙,发现其间似乎有缝隙后,张措转头看向周繁:“我们现在上楼去通知其他人,顺便带你认人。”
得到同意后,二人离开书房,重新回到一楼客厅过道处。
“这个游戏随机开启,选定玩家的标准未知,但是大多数玩家都是因为好友系统被加进来的。”张措说到这里,脸色渐渐凝重:“如果一场梦境的难度太高,就会自动筛选玩家现实中认识的好友加入协助,好友在通过梦境后会自动转化成玩家……”
他看了看周繁,好像有点忐忑:“如果待会儿其他人都不认识,那你很可能是因为我被加进来的。”
难怪先提出带他见人,而非继续探索一楼区域,原来出于心虚。
周繁点头,他并非在意无关紧要细节的人,因为谁加进来都无所谓,眼下最重要的是通关这场游戏。
上楼的时候,周繁注意到木质楼梯上的暗色,如同血液干涸而形成的痕迹,从上面一直蔓延下来,仿佛有谁从上面被拖行过。
这就是日记上“露西”的血迹?
他手上提着煤油灯,张措也注意到了先前没注意到的楼梯细节,道:“你怎么知道这东西可以照明?我都没见过这样的灯,这是灯么?”
“是。”周繁淡淡道:“煤油灯,几百年前的东西。”
几百年来,联邦网更新换代无数次,拥有庞大的信息库,总是能收录最新的东西。而那些旧的,古老的,渐渐埋没在信息尘埃里,再无人提起。
张措身为新一代联邦公民,对于这些公民教育不涉及的细枝末节,不知道也很正常。
踩在木质地板的脚步声很明显,他们刚到二楼转过拐角,尽头的门便开了一条缝,有人通过那条缝观察来人。
“是我。”张措连忙道。
见此,那条门缝才被拉大,短发女人低声道:“进来吧。”
周繁跟在张措身后进了门,这间屋子应当是主人的卧室,装饰华丽,潮气很少,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灰尘味道。
“这位是周繁,也是最后一位造梦者。”张措率先给其他人介绍了周繁,“他是个新人,待会儿由我带他。”
短发女人第一个道:“你好,我是唐灵。不过现在人不全,有人出去了,你得再等等。”
她看起来沉稳而干练,姿态落落大方。
周繁跟她点点头,房间里还有另外两名陌生男人,也过来跟他打了招呼。
“我叫乔森。”长着纯正欧美面孔的男人道。
“路……路晋。”另一个青年长着一张路人脸,态度腼腆。
几人互相通报了姓名就不再说话,主卧里一时安静下来,关不紧的窗扇偶尔吹进一两滴雨水,砸在地上发出细微的声音。
太过安静的雨夜总让人有种惶惶感,好似黑暗中有什么正在窥伺。
过了一会儿,终究是唐灵出声打破安静。
“这次的梦境不是对抗类的,我们合作会更好。”唐灵对周繁道:“既然你是新来的,那我先把我的情报分享一下吧。我探寻的是二楼浴室区域,这家应该至少有三个人,男女主人和一个孩子。至于露西,浴室里没有线索,暂不清楚是女主人还是孩子的名字。”
“我们刚才在一楼书房,有线索说露西是女主人的名字。”张措立马接道,“伊诺应该是男主人的名字,他们有两个孩子,但是最大的孩子身上发生了诡异的事情,让露西受到惊吓流产了。”
“难怪。”乔森恍然:“我在杂物间里看到有驱邪的道具,我以为现在是不会有人用那么古老的东西了。”
驱邪道具?是日记上说的驱邪仪式?
“有些什么?”周繁问。
他敏锐地感觉到这上面或许会有关键点。
乔森挠了挠金色的头发,道:“说不清楚,有些十字架、剪刀和法器什么的……你要是想知道,我带你过去看看。”
他说着就去推门,唐灵叫住他:“等等,先别分散,另外一个马上就回来了。”
乔森摆了摆手:“没事,杂物间就在拐角,如果他回来,我们肯定能遇上。”
他朝周繁示意,保险起见,张措也跟在周繁后面:“我跟你们一起去。”
梦境里大多都是只见一面的陌生人,哪怕别人表现得再和善,也不能尽信。以前不乏有合作向的梦境,却被疯狂的造梦者屠戮所有人导致梦境失败的事情发生。
三人出了房间,走之前煤油灯被周繁留在了房间里,换了支烛台。
暖黄的烛光摇曳,将他们影子投射在发黄的墙壁上,好似缥缈不定的鬼魂。
拐角杂物间离卧室仅有几米,乔森之前来过这里,再开门时显得轻车熟路。
开门前例行戒备了一下,确定没有开门杀后,乔森放下挡在面前的手,对他们道:“走吧。”
屋里没有窗户,黑洞洞的,闲置的大件家具用白布遮了,余下一些别的堆叠在地上,烛火照耀下泛着金属的冷光。
走进去的一瞬间,周繁耳畔划过一个极轻的声音。
“伊诺,我想出去。”
他霍然看向周围,走廊空无一人。
那是个非常稚嫩的声音,像是小女孩,亦或还没到变声期的小男孩。
“怎么了?”张措注意到他的停步。
“你们听到有人说话吗?”他问。
其他两人愣了一下,表情顿时变得有些惊疑,连忙道:“没有啊。”
除了杂物间以外,短短几米的走廊没有别的房间,也没有能够藏人的家具。
周繁沉默几秒,把撬棍换到惯用的右手,道:“没事,进去吧。”
如果没有人在说话,那就只能是鬼。
“别吓我。”张措迟疑道:“你听见了什么?”
乔森也盯着周繁,他俩都没听到,只有这个新人听见了,怕不是被房子里的鬼盯上了。
“应该是那个孩子。”周繁把那句话复述一遍。
那个声音说她想出去,再联系日记上“我们把她关在阁楼上的小屋里”,几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哪间房间窗门打开,吹进来狂风,隔着门板,听起来像是号哭。
乔森干着嗓子问:“也就是说,她还被关在阁楼里?”
假如果真如此,那勉强算个好消息——现在这个阶段是不会有鬼对他们进行妨碍的。
“先进杂物间看看好了。”张措强行稳下心绪道。
有鬼又怎么样?不寻找线索是没法推动进程的,哪怕知道会有鬼出现,也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下去。
几人进了杂物间,有烛台后,屋里光线好了很多,能看到乔森之前说的法器。
银质的十字架、剪刀、餐刀等乱七八糟地被收在一个箱子里,箱子没有锁,端近烛台,可以发现箱口有几道隐约的褐色痕迹。
周繁皱眉,从箱子里拾起一柄餐刀:“有血。”
血迹干涸在刀刃上,或许是时间长了,蜿蜒凝成丑陋的颜色。
其他的法器上面也有零星的血迹,但因为年岁日久,银器氧化,仅靠先前昏暗的光线极难分辨。
乔森独自来时没有发现,这会儿借着烛光,仔仔细细把法器看了,轻声道:“所以他们是杀了自己的孩子吗?上帝啊,这对父母怎么能如此残忍?”
外面雷声再度巨响一声,像是贴着墙壁响起似的,震得乔森抖了抖。要不是看不到闪电,他几乎要怀疑这堵墙要被雷电劈裂。
火苗也摇曳了一下,烛泪顺着蜡身滚落,仿佛谁的眼泪。
餐刀不算锋利,周繁摩挲着刃面,脑子里却是回想着刚才那句“伊诺,我想出去”。
女孩的声音非常镇定,没有害怕或是愤怒,好像一句平常的交流。
她为什么会如此平静?是魔鬼在哄骗这对父母,还是她知道些别的什么?
暂时没有答案,餐刀在指尖转了个弯,被他握在手里:“回去吧。”
“刀也要带走?会不会招来那个鬼?”乔森不确定地问。
“试试。”周繁道。
试什么?招鬼?乔森怔愣地看他走了出去,还没反应过来。
倒是张措解释了:“刀上很有可能是那个孩子生前的血,加上是银器,说不定能当做对付鬼的武器。”
由于不确定这东西能招鬼还是对付鬼,便需要试一试。
张措用赞赏的目光看这种周繁的背影,当初他还是新人的时候,可没这么冷静大胆。
周繁走出门的时候,耳畔又响起了那个声音。
“伊诺,救救我,露西疯了。”
小女孩的声音脆生生的,在小声地跟父亲求救。
声音极近,仿佛就在左边。
周繁立刻偏头看去,却见一个人从拐角出现。
他穿一套复古咖色西装,内着马甲与衬衫,显得文质彬彬。身形高挑,面含笑意,如同几百年前画里走出的绅士。
“你好,我叫欧文。”男人温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