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井里弥漫着铁锈味和腥味，往下深入后，红光渐弱，四周很快黑了起来。
下面接连两三层都没有出口和铁栅门，周繁咬着手电筒爬下四层，稍微停了停，再次俯首去看周围环境。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对面钢架上一大波血迹和一截断指。
干枯断指像是被活生生撕扯开来，断处血肉模糊且不规则，搭在某根钢管上面，大概有些时日了，已经变作紫色。
因为连日在海上漂泊，房间又是密封状态，基本没有蚊蝇叨扰。
但这毫无疑问预示着底下有极不好对付的东西，光线穿透底下两层，勉强看到电梯的顶端。
周繁一边继续往下爬，一边计算底下的高度。
出发房间在五楼，而他已经爬过四楼，也就是说电梯所在的楼层是在所有船舱之下，凿破后很有可能通向甲板。
在接下来的两层电梯井里，他又陆陆续续看到些碎肉与干涸的血迹，碎肉无一例外有撕扯过的痕迹，但不见身体大件部位。
寒气阴森森地附在人的后背，经过手电筒确认后，周繁终于抵达电梯井最深处。
光快灭了，他站在电梯顶上，把手电筒拿下来，进行手摇充能。
这部电梯不像以前的电梯那样包裹完整，金属骨架露在外面，能通过缝隙看见电梯内的情况。
电梯角落堆着和楼上房间里一样的木箱，看起来很沉，周繁落在顶上时，带得电梯微微向下晃了晃。
不过周繁并不担心电梯朝下坠落，按照这艘游轮的规模来看，电梯已经降至最底端，再往下便是电梯井留出的空间。如果他加力，电梯刚好与游轮的地面完全相触，给他打开一个爬出去的缝隙。
周繁没有立刻动作，而是贴近墙面仔细听了听声音。
隐约有水流从管道流动的声音，还有电梯井细微的摩擦声与电流声，电梯此时正对的房间应该无人存在。
做好准备，他抓住头上的钢架，确定它能承受自己的力道后，深呼吸一口气，借着猛然发力。
在这股力道下，电梯瞬时向下沉去，露出电梯顶与电梯口的空隙。
周繁趁此蜷了身子，在电梯复位前翻滚出去，落在地板上。
地板冰冰凉凉，似乎有没擦干净的污渍，摸起来有几分粗糙。
出来前周繁把手电收进了袖口，从地上爬起来后，拿出来照了照。
地板上是深褐色的拖行痕迹，几层交叠在一起，又糅杂了其他污渍，倒是一时看不出是什么，多半是干涸的血。
屋内发酵过的血腥味既熏人又沉闷，为了避免有毒，周繁抬起一只手捂住口鼻，继续往门口走。
门口旁边有灯光开关，为了避免被采集指纹，周繁并没有开灯。
拖痕延续到门外，他拉了一下把手，房门竟然没锁，缓缓打开一条缝隙，透出外面的亮光。
周繁被这光惊了一下，下意识闪身到门后。但他很快发现门外并没有人，只有没关紧的水龙头在滴滴答答漏着水。
他推开门走出去，入眼的户型狭长，壁灯昏黑，这里像是个公共的盥洗室，老式的水龙头和洗手台贴着墙壁而建，洗手台内壁生着黑黄的滑腻污垢，潮湿而闷涩。八壹中文網
这样的洗手台出现在游轮上，有种无法融入的气质。明面上这里还原几个世纪前的风格，但驱动这艘游轮前进的仍是联邦最先进的科技。在客人们看不到的地方，船员们是不介意尽情使用现代科技便利自己的，又怎么会用如此老旧的洗手台？
但周围明显没有能解答的东西，周繁暂且把这个疑问放在心底，多看了一眼洗手台。
洗手台上方的镜面也很久没有擦拭过了，沾着些白色碎屑与杂乱掌纹，人影在里面模模糊糊，在昏暗的灯光下有点儿可怖。
穿过盥洗室，拉开门时，门外总算有了一点动静。
一阵稀疏的脚步声从走廊拐角穿过，脚底下铺着薄毯，声音闷闷的。
“明早准备……船长说……再等几天……”到底是隔了层门板和一段距离，哪怕再努力去听也听不大清楚。
另一个人回答道：“好，返航的话……果蔬还够，不过肉类……”
两人没说几句就走远了，声音飘忽得完全捕捉不到。周繁直起身来，把门拉开一条缝，悄无声息地往外窥去。
他不确定这底下有没有装一整面墙的内嵌监控系统，动作自然克制了不少，仅能通过门缝看到对面的一双眼睛。
眼睛？
饶是周繁，也忍不住屏息一瞬，定定地对视一秒，才慢慢放下悬起的心。
对面墙壁是一整面的银色浮雕，被簇拥在中间的人睁着眼睛，锦衣华服，表情哀愁，眼泪滑落在颊边，看起来分外眼熟。
正是刻在造梦者们门口的那幅图。
不过在这里，更大的画布让它展现出了更多东西。身侧的兵马面目如生，各有表情，刀剑共同指向一个方向，乍一看像是在讨伐正中的人。
唯一不同的只有左右手的两行拉丁文。
这两行字比门上的晦涩很多，周繁只认出几个词，根据自己的猜测来补全句意。
“死亡……某段归宿……隐藏……”
“书本……棋子……”
莫非，死亡规则与书本有关？
周繁向来很少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但此刻也忍不住想李霜在这里，他安装的副脑里输入过几百种语言，一定能完全解读眼前这两句话。
这层楼的地形不知道如何，他快速在脑海里构建了一个空间模型，从五楼平面涵盖到面前这堵浮雕，随后双眼微眯。
如果没有意外，浮雕后面不远就是甲板了。
甲板到底存在什么危险？
再没听见其他动静，周繁正要把门缝拉大，忽然听到一个急匆匆的脚步从右侧传来。
他后退一步，合上盥洗室的门，暗自希望脚步声仅是路过。
但脚步声越来越近，明显是冲着这个房间而来，到门前时，步子有点接近目的地的下意识放缓。
那个人要进来了。
周繁极快地往后扫了一眼，盥洗室不存在隔间，洗手台窄而长，没有遮挡物。无论如何，来人都会在进门的第一时间看到他。
脚步声停了，他心里一沉，猜那个人正在向着门板伸手欲推。
没时间耽误，借着水龙头漏水声音的掩盖，周繁放轻脚步，用最快速度退回来时的电梯间。
几乎是在他合上电梯间门的一瞬间，来人推开了门。
“咦？”那人惊讶于这扇门没有上锁，下意识在洗手台上找了找锁头，并没有看到。他摇摇头，心想不知道哪个船员打开了这间盥洗室，又马虎地把锁头弄丢了。
可惜这一层大部分房间并没有安装智能系统的打算，不然他一定催促船长安装智能锁，好好管管那帮混不吝的滑头。
来人想着，顺手打开了灯。
冷光灯光线暗淡，时不时闪烁两下。他却习以为常，摸出扳手，在洗手台前忙活起来。
周繁靠在门板后，听到那人在一门之隔的盥洗室像是卸下了什么，那东西很沉，被小心翼翼放在地上时，有一声沉重的“哐”。
随后又是一个重物落地的声音，只不过这次没有那么小心的呵护了，而是被人随意扔在地上。
他有心去瞥一眼，又谨慎地不愿被那人从镜子里看见，只能屏息去猜。
洗手台上没有重物，那个人这么做，极有可能是把什么东西拆下来了……是镜子？
周繁默默地思考着，余光看见电梯上头挂的红色故障灯明灭两下，忽然眉心一跳，直觉有不好的事要发生。
果然，下一秒，红色故障灯转绿，发出“滴”的一声。
电梯像是正在被重启，往上升了一点，发出隆隆的声音，又卡在半空，不上不下。
不过这一次，它对周繁露出的是底部，像是明晃晃地在告诉他，要是躲进电梯井，绝对会被它从天而降砸成肉泥。
这就把回到五楼的路也堵死了。
真是恶意啊，周繁捏了捏眉心，有点想要冷笑。
电梯的突然启动也吸引了外面那人的注意力，他放下手中的东西，往电梯间走来。
盥洗室门口到电梯间门不过几步距离，这一次是真的退无可退。
周繁从门板上立起身，眉目冷肃，做好了和来人打斗的准备。
然而天无绝人之路。
在那人推开门的前一秒，一道声音在盥洗室外响起：“又有添菜了？”
声音笑嘻嘻的，说话的人下一秒就踏入了盥洗室：“唔……看起来有点不新鲜了，什么时候才能吃到新鲜的食材啊？”
推门的人收回手，笑骂道：“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再说，新一批食材你不是看见了？”
“看到了，可刘易斯说还不到时间呢，没意思。”那人笑着蹲下身，戳了戳地上的食材，由于低着头，声音含糊了一点：“咱俩关系这么好，能给我开个小灶吗？留一块？”
“去你的。”先来的那个人回他道：“被船长发现，我会被赶下船去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交谈声被刀子剁菜似的声音隔得断断续续的。
二人一面说话，一面剁着地上的东西，足足待了十几分钟，才一起将镜子装回去，带着东西离开了。
周繁一直站在门边，谨防他们中有一人突发奇想要进来看看。至少一人带了武器，他不确定能不能在不弄出动静不受伤的情况下放倒两个人。
此刻人离开了，他摊开手，发现掌心不知何时出了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