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易斯。”
听到这个名字，灰袍人行为并未慌乱。
他抬眸，通过铁面具直视对面的年轻人。
年轻人脸色淡漠，灰蓝色瞳孔清凌凌的，定定和他对视。
“是你。”
周繁肯定道。
灰袍人笑了一声，沙哑道：“怎么得出的结论？”
“身形，出现时机。”他曾注意观察过，或许是当过军官的原因，刘易斯身形没有寻常老人佝偻，非常挺拔。
这一点也完美反应在灰袍人身上，哪怕有垫肩与增高，骨子里的气势是难以改变的。周繁将他从上至下慢慢打量过去，最后道：“真正让我确定的，是第一天你给我们所有人的信件。”
名为“家书”的信件里提到两个作品的名字，分别是《四百击》和《deadpoetssociety》。
周繁在放映厅中观看了《四百击》，但迟迟没有找到后者的碟片。后来他想，这部作品会不会以别的形式出现，比如书本。
他果然在三楼的图书室找到这本小说。
小说页数不全，但并不妨碍他找到关键信息——小说结尾的悼念诗，《我的船长》。
大概因为这本书里写着关键内容，几乎是一看便点明了身份，书藏得很深，在最后一排书架里面横放着，外部用几本稍薄的书竖放遮掩，如果不将这几本书抽出来就永远找不到横放在里面的小说。
闻言，刘易斯拿着棋子的手顿了顿，慢条斯理道：“我以为周先生不会注意到这一点。”
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哒”的一声，他又说：“你们的信件都是由我撰写而成。”
“难怪。”一旁的郝雷微微皱眉，信件一开始就是刘易斯转移他们注意力的道具，可刘易斯怎么会了解他们生活信息并提前写好信件？难道在他们入梦之前，这场梦境还有一段前情提要？
似乎看出了他的疑问，看着在黑棋紧逼下不得不收缩地盘的白棋，刘易斯显得心情很好，开口道：
“撰写自然不能无凭无据，我只是根据你们家人的口述添了些语句而已。周先生有一个关切他的祖父，特蕾莎小姐的母亲忧心女儿封闭自己，将生活视作地狱……郝先生，你是个疲惫的职员，已然身处地狱之中。对了，还有李先生，他的叔父对他似乎期望极高。”
老人竖起一根手指，神色从容：“只需要在撰写中加入口述的某些细节，信中真假便不易分辨。”
周繁微微垂眼，心下了然，看来刘易斯对他们在梦境中的身份有基础了解，难怪那晚会和他说起暗流与旋涡。
如果他梦境中的身份也是中心城住民的话，刘易斯的话就说得通了。老人穷极一生也无法跻身的中心城，却是眼前年轻人可以自由来去的地方，未免叫人心中不甘。
他不甘的方式便是对游客下手，这艘夺命游轮就是他圈起来的围猎场。通过对游客生死的主宰，他能获得对权力与控制欲的满足。
唯一奇怪的点是刘易斯本可以有更光明正大的方式下手，不必借着幽灵的名头将船员一并迷惑，毕竟他们皆为帮凶，且对刘易斯有畏惧心理。
以造神的方式将自己捧上神秘且至高的位置并不保险，还会花费更多力气，刘易斯不像是会花大力气绕弯子的人。
他在顾忌什么？
思考归思考，棋盘依然在继续。
白棋险象环生，对方的战车已经行至e4，和白棋国王几乎要来个贴面舞。郝雷的心向下沉去，随即抬头看向刘易斯背后的阀门，准备跟周繁示意一下就行动。
他已经做好冒险一战的打算，却见周繁不慌不忙地走了一步棋。
象上前，遏制住黑棋想要往前继续推进的势头，王后趁机转移，目的落空，黑棋王后不得不退回去。
但是白棋的回敬还没完，在刘易斯惊诧的目光中，白棋王后转移后并未常驻安全地带，而是继续推进，深入黑棋腹地。
这是要弃后？
突如其来的一步使刘易斯不免犹豫了一下，但对于自己能力的自负与青年心态不稳的印象已经形成，老人只当他想鱼死网破，于是果断派出士兵吃掉白棋王后。
但这一步刚刚落定，刘易斯猛然发现不对。
不，不该走这一步的，周繁弃掉王后不是简单的鱼死网破！
只见棋盘上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白棋已经不再困于角落，转变成一柄直插对方心脏的长矛。
黑棋士兵吃掉白棋王后还没来得及抹抹嘴，下一秒，本来退回底线的白棋战车长驱直入，吃掉黑棋，与处在黑棋腹地的白棋士兵形成扶持姿态。
刘易斯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是他小瞧周繁了，这人哪里是心态不稳，分明是未雨绸缪。
位于f6的战车做好了准备，将助白棋士兵升变。
兵与车的夹击威胁下，即便知道周繁的意图，刘易斯也不得不屈辱地调开王后，将底线拱手相让。
战车继续前进，抵达底线。在莫大的压迫下，缩在角落的黑棋国王只能选择逃离。
至此，威胁全部被扫清。
白棋士兵前进，转变为王后。
兵升变。
沉默旁观的郝雷没有掩饰住诧异，没想到周繁在落入下风的局面下能抓住那一丝微弱的可能，将局面进一步扭转，且将刘易斯逼入致命的局面。
升变成功的士兵成为新王后，与战车并立在对方底线上。即便刘易斯想调动己方王后去威胁白棋国王，也会被驻守在中间的马和象辖制，更不要说退回安全的地方，底线被占，棋盘上已经没有相对安全的地方供他前往。
输了，居然输了。
刘易斯多年以来的下棋经验让他能看出这局棋不论往哪里走都是个死，只是死得体面和难看的区别。
他一时竟没有绷住表情，流露出短暂的错愕。
系统的提示音也来得很快。
“条件判定中……”
“判定成功。”
“获胜人：周繁。”
“当前进度：1/3（已完成）”
“奖励属性：疗愈。”
“本场梦境结束前，增加白天伤口恢复属性。”
……
听到“获胜人周繁”这几个字时，一路避着船员小心翼翼的李霜和特蕾莎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高兴，便感觉受伤的地方产生了温暖的感觉。
这是奖励的疗愈属性起效了，伤口愈合得不快，但是比跑动过程中牵扯痛楚的糟糕感觉好太多了。
走在前面的欧文步伐微顿，转过头道：“看来，得加快进度了。”
第一场幽灵棋局结束后没有立刻开启第二场，证明棋局并非连贯的三局两胜，需要自行触发。如无意外，每场的间隔应该就是意外高发的时间。
欧文话音未落，左边走廊便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是那群阴魂不散的船员又追上来了，特蕾莎又开始头疼。
一楼活动的普通船员比较好对付，手里配备的都是电击器，只要避过后将人打晕就行。但那些控制室外钻出来的船员不一样，他们像能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追得很紧，且训练有素，手持刀刃和手丨枪，赤手空拳极难对付，她和李霜身上的伤就是这么来的。
“一直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我们接近不了控制室。”李霜把情况快速在脑子里梳理一遍，看向特蕾莎简洁道：“我去引开，你们把握时机，尽快进入。”
现在必须有个人主动吸引船员的注意力，他自问正面应对的能力不够，逃生还行，可以担任这个角色。
特蕾莎看着他迟疑了一下，想说什么，看看自己正在愈合的伤口，还是点了点头：“多加小心。”
欧文看了看二人，什么也没说。
李霜便脱离了暂时的小队，从一旁的宴会厅绕出去，在船员面前露了个头。
果不其然，船员们迅速发现了他。
……
“判定成功。”
刘易斯听不见系统播报，可周繁和郝雷能听见。
身上无形束缚消失的瞬间，周繁单手一撑，越过桌面同时往前一蹬，将刘易斯左手的枪踢出去，与他缠斗在一起。
郝雷抓住这个机会，穿过刘易斯身侧，大步奔上二楼平台，极具目的性地来到观察好的阀门前。
刘易斯是退役军官，身手自然不能小觑。他的力气出乎意料地大，二人打斗间将桌面撞碎，他反身挣脱周繁的辖制，利用身形优势将人狠狠撞在旁边的阀门开关上。
背后撞上铁阀门□□的滋味并不好受，周繁直觉刘易斯没这么容易制服，忍着疼痛往旁一滚，看着他从背后摸出一柄左轮。
前面的打斗中，刘易斯的面具被撞了下来，但身份已被识破，也没有再隐藏的必要。
他冲着周繁淡嘲一声，抬起手对准二楼平台背对着转动阀门的郝雷。
“砰！”
子弹冲出枪膛的前一秒，周繁起身将人往旁边一扑，和刘易斯重新缠斗起来。
拧动阀门的郝雷还没回头，便感觉肩膀一阵剧痛，他听到那声枪响，知道什么东西命中了左肩。
但他更加不敢停歇，谁知道刘易斯身上藏了多少枪，周繁手里只剩一把小刀，冷兵器和热丨兵器怎么斗？
阀门□□拧得很紧，锁链转动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像长期不用润滑油而卡住的声音。郝雷努力无视左肩的剧痛，压住颤抖的左手，咬牙费劲地把□□一点点转动。
在这期间，刘易斯又开了两枪，一枪命中了某个管道，滚烫的液体喷溅而出，淋在二人身上，很快流满整个地面，散发着难闻的闷气。
另一枪险些命中周繁，他虽躲了过去，却也放开了对刘易斯的封锁。
这个年过半百的老人有着令人惊异的速度，快速举枪对准郝雷，手指弯曲。
还没扣下扳机，船身狠狠摇晃了一下。
与此同时，气体泄露的声音在几人耳畔响起，其中混杂着海水拍击船舱的声音，这是个不妙的信号。
郝雷迅速趴下，躲到障碍物后面，擦了把额头上的因疼痛而冒出的冷汗，对周繁道：“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