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了?”特蕾莎问郝雷:“他从那边回来之后一直在看地图。”
郝雷把收集好的枯枝抱过来,道:“想到了第三局的线索吧。”
二人低语瞒不过周繁的耳朵,但他没有理会,依旧看着那张地图。
不出意外的话,船员说的话应该就是第三局幽灵棋局的规则了,那本棋谱也是一个暗示。
周繁在心里换算了一下,那个海岛离这里近五十海里,恐怕一天之内无法赶到,不知道白棋只能白天行动的规则会否继续约束他们。
他和郝雷商量了一下,郝雷提议征用一艘船员们的救生艇,这样赶路的时间能缩短不少。为防止燃料不够,还可以将另一艘救生艇的燃料箱卸下备用。救生艇可以低空行驶,从海面掠过,也可以在海水中滑行,坚硬圆滑的外壳足以抵御七级以下的风浪。
根据郝雷的水上作业经验来看,几人可以在傍晚出发。拟生海域是由租赁它们的公司负责调控,通常为了保证顾客安全,他们会把夜晚的风浪等级调到最低,降低发生意外的概率。如果这个梦境也遵循这条潜规则当然很好,可如果不遵循,那他们傍晚出发,至少有时间在风浪大起来之前赶到下一个海岛。
其他人对他的想法没有提出异议,于是郝雷带着周繁和特蕾莎去卸停靠在岸边的救生艇燃料箱。
过了一会儿,欧文从坡的另一面回来,见三人把自己搞得灰头土脸。
郝雷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灰,脸色微黑。
见鬼,他忘了刘易斯船长证都过期了四十年,船上的救生艇自然也不可能按时更新换代,这些东西跟联邦常用的救生艇不一样,是大半个世纪前的老古董了。
“我来吧。”欧文笑笑,走过来主动挽起了袖子。
奇怪的是,这个郝雷都摸不准脉门的救生艇在欧文面前好像一台再普通不过的机器,被他轻轻松松拧开连接处,卸下来的燃料箱放在一边,其他部分完好无损。
欧文用海水洗去手上的黑灰时,郝雷问:“你对老式救生艇很熟悉?”八壹中文網
“算是吧。”欧文轻声道:“以前接触过类似的。”
郝雷有种奇怪的感觉,欧文明明是个比他小几岁的人,他却觉得这个人身上都是旧的。说不清楚那到底是一种幻觉还是气质,似乎一个旧的人从旧的时代迈出,恰好与新的时代在梦境中相遇,于是新旧都很和谐,不和谐的只有他们这群外来人。
船员们逃生时用到了三艘救生艇,郝雷给他们留了一艘完整的。等到下午日头开始西沉时,几人便坐上了救生艇,朝着茫茫大海出发。
“这可比游泳好多了!”特蕾莎欢呼一声,“而且这个梦终于快结束了,再待下去我这辈子都不想去海边了。”
李霜深有同感,点点头:“是啊,终于快结束了。”
他抬头看着坐在对面的周繁,向青年发出邀请:“梦境结束后有机会见一面么?你我同为中心城住民,想来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
周繁还没回答,特蕾莎已经促狭地挤挤眼睛,道:“我们呢?不在中心城就没资格见面啦?”
“不是这个意思。”少年难得有些局促,解释道:“可你不是不喜欢出门么?郝雷似乎工作也挺忙的,我和周繁离得近,见一面花不了太久。如果你们有空的话,当然可以约个时间。”
“我有空啊。”特蕾莎用胳膊肘推了推郝雷,上班族平静地推了推目镜,道:“如果是在周五的话,我休假,应该有时间。”
特蕾莎又问欧文:“你呢?”
欧文笑着摇摇头:“很抱歉,尽管非常想参与,但我下周应该没有空闲时间。”
他身上从来就没有过忙碌或者焦虑的情绪,这个理由显然没什么说服力,周繁猜他并不想参加这种场合,所以随便找了个借口。
好在其他人也不在意这一点,欧文的行事风格本来就跟所有人不同,总是神出鬼没,在流落到这个岛之前大家心里对他仍残留着一两分怀疑。
“那就这么决定了,我们是去三区那家著名的星轨地球料理餐厅还是二区的travelingthroughspace会所?或者你们有更好的建议?”特蕾莎立刻开始提名她想去的地方,又想了几个不错的聚会场所,跟李霜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几人聚会的选址不约而同地避开了中心城,尽管那里有着最顶级的餐厅和建筑,但大家都知道,没有许可证与居住证是无法进入的。
最后定下地址时,他们刚好抵达预先设定的休息点。
新的岛屿面积很小,好在地势足够高,不容易被海水淹没。
还在海上时天色便已黑了,意味着白棋不能夜间行动的规则失效。前面黑茫茫一片,周繁在救生艇前面放置好疝灯,光束穿透数十米,伴随着他们安全登上了海岛。
今夜海风变冷,迷迷蒙蒙地下起小雨,看样子是不能幕天席地地入睡了。造梦者们找了个有树木荫庇的地方,那是两个山头间的u字型鞍部,往旁边挖了能够遮雨的洞来,又抖出一张油布,用树枝固定好支在外面,做了个临时的驻点。
“休息一晚,上下半场各两人守夜吧。”周繁淡淡道。
下着雨自然不可能捡到干树枝,几人也就没有生火,经过讨论决定上半夜周繁和郝雷守夜,下半夜则由欧文和李霜接替。
山头很快再度陷入寂静,不管该入睡的人睡没睡,这里已经被均匀的呼吸声笼罩。
风从山的那边吹过来,海上对流强,风扑面而来时能感觉到一股极其湿润的潮气。疝灯替代篝火,亮度被调得更低,在夜晚发出不算太刺目的白光。
郝雷动了动,把油布拉低了点,避免带着潮气的风吹进来。
“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就能找到棋局了吧?”安静了一会儿,他主动起了话头。
周繁点头,通过油布的缝隙看向海边,没有说话。
郝雷见他似是沉思,问:“那份残局……无法破解么?”
他本意是如果周繁一时破解不了,大家可以一起想办法,但周繁摇了摇头。
又过了一会儿,青年才转过头来,轻声问:“如果从未去过海边,会对海有熟悉感么?”
郝雷没想到他在想这个问题,愣了一下道:“通常不会。”
对他而言,大海就像一个熟悉的朋友,它的声音、气味和脾气变化一开始是无法捉摸透彻的,只有跟它经年累月地相处,用长久的时间去消耗,才能与其培养熟悉感,那是任何数据采集与捕捉都无法给予的感觉。
“我幼年时居住的地方紧邻一片海域,我和海洋的默契便是那时培养起来的。”郝雷和他解释完熟悉感这个概念,又提了提自己的身世,最后总结道:“所以我喜欢与海洋有关的工作。”
漆黑的海浪在远处翻滚,风带回来的声音并不美妙。潮水声混杂树叶簌簌声、雨水打在油布的声音和郝雷的说话声,种种声音既近又远,周围的一切似乎变得疏离起来。
周繁看似在听着郝雷的话语,目光却微微放空,不知有没有听进去。
……
雨下了整整一晚,但当特蕾莎醒来时,外面又是一个晴天。
李霜已经把油布收拾好折叠起来,下了山放在救生艇里。
用过早餐后,郝雷检查了一下燃料箱的状态,几人便登上小艇继续出发。
不像昨天几乎是直线行驶,今天的路程有暗流旋涡和暗礁,需要有人驾驶。郝雷便坐上了驾驶位,其他人在后面拿着地图左右看看,不时帮他修正方向。
尽管所有人都很认真,可海面情况复杂多变,一路上还是绕了些弯子,最后抵达目标岛屿时,日头已经快要坠落。
登上岸后,这里就不难看出是第三局的场地了。小山坡四合,将中间的平地围拢,山坡上树林枝繁叶茂,进一步遮掩了内里,如果不穿进去,大概一辈子都不会找到画在平地上的那个巨大的棋盘。
“见鬼,这还能辨认吗?”特蕾莎看着棋盘上的棋子吃了一惊。
在常年的风吹日晒下,石头雕刻的棋子显然经受不住摧残,被磨平了棱角,仅能看出它们头顶是不同形状的圆头,有椭圆,有半圆,还有凹凸不平的多面体。
周繁对照棋谱的最后一页看了看,勉强分辨出每个石头对应的棋子——好在它们摆放的位置是一模一样的。
这个残局并不困难,或许数百年前它是一道困扰人们的难题,但对于目前的联邦知识水平它仅是一道有些曲折的题目而已。
在周繁的指挥下,众人为了移动棋子跑来跑去。拎起这些石头可要费不少力,但一想到这是最后一局,就都有了干劲。
对面的棋格里,欧文放下手里的棋子,心里默数三个数。
随着最后一枚棋子落在正确位置,林立的棋子中某一枚忽然炸开,碎成无数石块,不复原型。
黑棋国王出局,白棋获胜。
“条件判定中……”
“判定成功,‘沉没游戏’通关达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