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繁微微一惊，意识到自己忽视了什么，大步回到拐角去看升降梯。
没错，一号升降梯正在上升，几分钟前他紧急开启了冻结模式后，就默认控制层会将其锁定，便没有再关注。
穆弈的信息还在发送：“十几秒前，我发现它结束冻结状态，自动向下归位，便把它停住了。”
是否是狩猎者在底下控制暂且无法得知，穆弈正好撞见并将之停下，也算减少一分风险。周繁松了一口气，对守在各个出口与升降梯边的安保道：“能接入控制层通讯么？问问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锁定一号升降梯？”
升降梯边的安保显然也注意到上面正在跳动的数字，立刻将枪口对准了门口，神情戒备：“是凶手？”
“是我一位朋友。”周繁阻止了他的动作，“他发现了漏洞，正在赶往这层。”
话音未落，升降梯的数字定住了，门缓缓打开，高挑俊美的男人从里出现。
他出来得匆忙，没有穿外套，黑色衬衫和西装长裤让他显得身形高大，男人浅褐色眸子温和沉静，对尚存戒备的安保们点头致意。
安保情不自禁让开了一步，这个男人的从容和彬彬有礼一看就像个文职人员，只是这种时候文职人员来也没什么用，不如送个全副武装的暴丨徒更为靠谱。
穆弈越过一众安保，朝周繁走来，打量了他几眼：“没事吧？”
周繁擦了擦溅到侧脸的血，但那血迹已经干涸，怎么擦都擦不干净，他索性放下手，不做无用功：“没事。”
他低声和穆弈交流从天台上下来后的情况，二人从拐角离开，走入急救室前的长廊。
穆弈偏头听着，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两秒，突然伸手用大拇指在周繁鼻梁上揩了一下。他的手指温暖干燥，擦过去的力道不轻不重。周繁没防备被揩个正着，下意识拉开距离，目光莫名和警惕里夹杂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
好好说着正事，这人伸手干什么？
穆弈笑笑，收回手道歉道：“抱歉，看到周先生鼻梁上还有没擦干净的血迹，可我没带纸巾，就忍不住动手帮你了。”
周繁摸了摸鼻梁，感觉那里应该已经红了一片。
他淡淡“嗯”了一声，没有再做声，因为不习惯跟人近距离接触，所以稍微快了欧文半步。
温妮还在那张长椅上坐着，将二人在远处的动作尽收眼底，等周繁走到她面前时，她问：“这位是……你的男朋友吗？”
后面的男人看起来文雅温和，不像警署的人，看起来是来找周繁的，两人的语言和动作肉眼可见的熟悉。
应当是伴侣吧，她想。
周繁没被人这么问过，愣了一下否认道：“不是。”
“我们是室友。”穆弈对温妮笑了笑，伸手道：“晚上好，女士。我叫欧文，和周繁同是刚进公司的新人。”
温妮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她看过新人名单，便跟他握了握手：“温妮，周繁直属上司。”
长椅很空，为避免唐突，周繁在稍远的地方落座，这里靠近安全通道，也更方便戒备。穆弈坐在他旁边，压低声音笑道：“原来周先生今晚是为了陪女士用餐？”
他的声音一低就尤为磁性，周繁淡淡反问：“看不出来，你也会好奇别人的私事？”
“不不。”穆弈含笑看他：“我只是感叹自己的魅力果然不如一位美丽的女士，没办法邀请周先生共进晚餐。”
周繁懒得理他，他不相信穆弈看不出温妮是他的任务目标，车轱辘一大段无营养的话只是想调侃他罢了。
“周先生不说话是默认了？”穆弈还在说。
“梦里进餐和没吃有什么区别么？”周繁瞥他一眼：“要是实在想破费，至少选在现实。”
没想到他会回应，穆弈微微挑眉，随后笑道：“好，那么梦醒我再联系周先生，希望周先生不要忘记。”
二人坐在那头低声交谈，温妮听不清楚，又转头看急救室，铁门依然没有打开，未免心里焦虑，索性起身踱步。
母亲不是第一次发病了，但她每次还是忧心不已，毕竟她们互为彼此唯一的亲人，失去对方就像失去了半条生命。
温妮恍惚想起小时候，那时候她也是有父亲在的。父亲会拉着她的手去逛港口，指着远处的海说那就是他工作的地方，还会给她和母亲买礼物，但父亲常常一去就是几个月……后来父亲不回来了，家里只剩下她和一个时常发病的母亲。
如果父亲不曾离开就好了，温妮不自觉把手放到心口，再次看向急救室大门。
周繁收回看她踱步的视线，转头问穆弈：“你来医院不单是为了找我吧？你对狩猎者有一定兴趣。”
后面一句用的是陈述句，穆弈不是那种好心到一个消息就赶来医院找人的人，他目的性有时比周繁还强。
穆弈没有否认，轻轻拨了拨手环，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是从古至今的道理。不过，我这里有一个新情报，周先生想听听么？”
“说说看。”周繁双手交叉，手肘放在膝盖上，武器被搁置右手边，以便他一伸手就能够到。
“是另一组造梦者的信息。”穆弈单手支着下颚，眸子直直地看着周繁：“他们有这场所有造梦者的信息。”
周繁眼睫微颤，立刻道：“那背叛者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既然名单在对方手上，背叛者的告密就毫无用处了。
穆弈温声道：“这正是我要说的第二点，他们虽然有造梦者名单，但彼此并不知晓。换而言之，他们不知道身边的同伴到底是狼还是羊。”
这个消息就没有那么令人惊悚了，也更为合理。周繁一整天不在公司，没法直观了解每个人的行动，对于穆弈的话也不敢全信，正凝眉思索时，余光见一个人无声无息走了过来。
那人穿着安保衣服，肩膀瘦削，手里拿着武器，一言不发地朝温妮走去。
周繁猛然起身，他记得这个身形，是狩猎者！
鬼知道狩猎者什么时候回到了这层，看他身上的衣服，只怕还有一名安保受害者。
“站住。”周繁几步上前，枪口对准狩猎者，冷声道：“你是谁？”
狩猎者一言不发，加快脚步试图闯过去。周繁迅速追上，见他武器一扬，对发现不对的温妮道：“躲起来！”
好在这条通道足够狭长，在狩猎者冲过去前，他还有时间拦住。
离得近了，那张肤色略深清秀如女孩的脸也展现在周繁面前，他没有留手，直接开了一枪。
其余安保也赶了过来，见狩猎者穿着同伴的衣服，而周繁正在对他开枪，一时有点没搞清楚状况。
“这个人是凶手。”穆弈指了指狩猎者，语气冷静：“外壁的升降机下面挂了一具男尸，各位有空的可以去找找。”
他看起来像文职人员，没加入这场搏斗，安保也没有多想，有两个人迅速脱队去查证穆弈口中的尸体，剩下的人包围住狩猎者和周繁。
温妮躲在储物柜后面，心跳如雷。她当然看得出那个假扮安保的家伙想杀自己，周繁则在阻止他接近这边。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凶手兜了一大圈后目标明确地冲着她来了。
因为她落单了？
可周繁和欧文同样是落单的普通人。
狩猎者手里的武器弹药不多，这里到底是医院，配备的武器主要以镇压为主。
此时他和周繁都用完了最后一颗弹药，而周围安保手里还有充足储备。周繁谨慎地和他保持距离，以免被他突然掏出近战武器刺伤。
这家伙着实很难对付，看得出来有训练过，身手敏捷，速度极快，且开枪角度刁钻，比上个梦境的刘易斯难对付得多。
狩猎者那双似蛇的眼眸盯着周繁，咧嘴笑了笑，忽然将武器砸向周繁，然后侧身一滚，夺了离他最近的一个安保的武器。
周繁听见“咔”的解锁声，医院的铜墙铁壁开了一道口子，打开了内外互通的道路。
趁着这个机会，狩猎者开了几枪逼退其他人，迅速从人群中脱身，往安全通道里一猫就不见。
“谁开的权限！”安保端着枪追上去，忍不住大喊了一句。
“警署增援到了，要求开门。”
控制层的人通过广播系统解释了一句：“不过病房仍然封锁，病人们的安全可以保证。”
“但是你把人放跑了！”
“我很遗憾，但不开权限警署飞行艇没法降落。”那边道：“相信警署吧，不出两天应该就能抓到人了。”
放跑了凶手，安保犹自和控制层的人争辩，穿制服的警员从上方鱼尾雁行地冲下来，配备着精良武器，很快接管了这层。
温妮有些脚软地从储物柜后面出来，见周繁和那个叫欧文的男人站得远远的说话，周繁皱着眉，脸色不是很好看。
“你当时有机会拦住他。”周繁直视他的眼睛：“但是你没有动手。”
穆弈摊了摊手：“他手里拿着武器，我没法接近。”
这个借口毫无说服力，周繁冷淡道：“可你全程都没有动手，你的身手不在我之下。”
更何况狩猎者夺走的武器里没有几发弹药，这不是穆弈袖手旁观的理由。
穆弈只是笑笑，没有再解释。
……
危机解除，温妮决定在医院陪着仍然没有从急救室出来的母亲，警员们调查了两具尸体，在医院布下重兵防守，防止凶手卷土重来。
见这里暂时安全了，周繁揉揉疲倦的太阳穴，和温妮做了告别。
昨晚下过一场雨，今晚的夜风犹冷。他走在前面，没有开导航，也没有问路，似乎漫无目的。
周围的人群已经被疏散过了，夜色里街道很是寂寥。
周繁顺着街道往前走，身后跟着一个不近不远的脚步。他停下来买水，那脚步也停下；他买完水继续往前，那脚步也继续往前。
“你要跟到什么时候？”周繁拧开喝了一口，没有回头，淡淡道：“你知道回去不是这条路。”
“周先生不回去？”穆弈轻声道。
周繁不回答，继续往前走。
又走了几步，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喷嚏，他想起穆弈只穿了件衬衫，便匆匆来了医院。
夜风还在不知疲倦地吹过这条街道，吹起脚边落花。
周繁顿住脚步，把外衣脱了下来，往后一抛：“走吧，回去。”
身后的人接住衣服，无声笑笑，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