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帘的缝隙中，微光掩映在枕边，青年睁开眼睛。
他侧头打开手环，列表里，浅蓝色的头像是亮起状态。
打开聊天框，两人的聊天记录少到屈指可数，他的发言更是只有寥寥几句。
周繁手指在投屏上敲了敲，打下几个字，但很快又删掉了。
他突然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和穆弈的关系在那一个吻里已经完全转变了，可毕竟是梦境，醒来后的现实里，他的神经仍本能地遵从着以前的习惯，尚未迈出朦胧的界限。
界限那边未知，这边海浪颇不宁静，黑沉的海水波涛起伏，浪声喧嚣。
离圣诞还有五天。
周繁抿了抿唇，正想关掉界面，那边的人已经发出了消息来。
“早安，周先生。”
后面附带了一个小小的笑脸表情。
垂着眼看了一秒，周繁终于敲出一行字：“嗯，早安。”
海鸟飞回来，停在礁石上，懒洋洋的。
在暖融融的晨曦里，波澜起伏的大海缓缓归于风平浪静。
接下来便是每日重复而乏味的工作，日与夜的分割模糊不清，周繁第一次惊觉五天竟然如此漫长，只有穆弈每天定时的早晚安提醒着他时间一天天流逝。
办公室的同事倒是一如既往，似乎完全不受节日氛围的影响，只有1023问他圣诞节安排。
“出去过。”周繁把问题抛回去，面色淡淡：“你呢？”
1023没想到他会反问，愣了一下，笑笑道：“是吗，真遗憾，原本想邀请你一起去二区海洋馆的。”
她棕色的长发在脑后盘成一个髻，带着黑色镜框，是端庄知性的一张脸，也是很容易让人相信的脸。
“你可以同家人一起去。”周繁再次接话，很少有的情况。
女人的笑容温婉得体，毫无破绽，耸耸肩道：“他们可不希望我去打扰二人世界呢。”
1023没有兄弟姐妹么？周繁从她的话里获取到这个信息，抬眸道：“不妨问问其他朋友？”
“我会问的。”1023点点头，对他致以微笑：“希望你玩得愉快。”
等青年注意力再度集中在工作上，女同事也转过身，点开自己的投屏，看似在工作，实际对id为“reeves”的人发送了一条信息：“1057圣诞会离开中心城。”
等了几分钟，对面的回复发了过来。
[reeves：调查去向及同行者。]
“收到。”
……
平安夜前一天，周繁定制的礼物到了手上。
晚上，中心城已经开始应景地飘雪，他回到家中，脱下黑色大衣，肩上雪花随着室温融化，顷刻不见。
礼物拆了包装，放在客厅里，他打开烫着银色纹路的盒子，里面躺着一条纯银驳头链。链头雕成一朵含苞待放的紫罗兰，花心嵌入海蓝宝石，花瓣优雅舒展，细细闪耀。
驳头链是周繁在“petrichor”定做的，这是家专门承接饰品制作的银店，因其定制性和手工工艺性，在联邦享有极高声誉，匠人极少，价格不菲。为了能在圣诞前拿到这份礼物，周繁选了加急。
穆弈常穿复古西装，身形挺拔清俊，气质出众，但极少佩戴饰品，如领带夹和胸针，偶尔会在插花眼别上襟花。
相较于他，周繁几乎不穿复古西装，不过他没有敷衍送礼的习惯，送之前会去了解一下，确定送的礼物正好合适。
青年刚把驳头链整理好放回盒中，手环便微微震动起来。投屏上是刚刚在想的人发来的通话申请，浅蓝色头像让人心情平静。
周繁点了接入，穆弈那张俊美深邃的面容出现在对面。
他似乎正在家中，穿着浅色睡袍，手边放了一杯热茶，神情温和惬意，脸上带着微微笑意：“周先生，夜安。”
周繁应了一声，淡淡道：“只是为了说夜安？”
每晚睡前他都会发这句话，似乎没什么申请通话的必要性。
穆弈的笑里掺了一点无奈，离投屏近了些，睫毛几乎根根可数，低声笑道：“好吧，想见你了。”
周繁不自然地敛了眸，把投屏拉高了些，才抬眸，道：“现在不是见到了么。”
拉高后的投屏位置更像面对面，他能看到穆弈脖子上贴着几缕湿漉漉的头发，脖颈线条优美柔韧，锁骨隐没在睡袍之下。
“想触碰到周先生。”他含着笑，语调又低又磁性，宛如叹息：“还想再亲亲周先生。”
男人说起情话来一点也不别扭，仿佛随手拈来，浅褐色眸子含情带笑，叫人移不开视线，被那炙热的目光勾住攥紧。
这份炙热如同炭火，又像是利剑，霸道地抵在身前，温暖的火源吸引着人靠近，但靠得过近便会随之燃烧殆尽，微小的欢喜和疼痛相伴相生。
从未尝过这样复杂的滋味，青年喉头微动，下意识逃避了对面人的眼睛，目光下落，再下落，落到穆弈的嘴唇上。
他曾不止一次被这张唇吻过。
柔软的，温热的唇。
卧室内暖气似乎开得太足了，莫名有些燥热，周繁起身喝了杯水。
他让智能管家把室温调低后，才重新回到投屏前。
投屏对面，穆弈换了个坐姿，懒懒散散的，睡袍腰带松了，领口散开到腰腹，在低头品茶。
周繁顿了一下，开口道：“明天，迪克白天鹅港见？”
“好。”穆弈抬头，深深看他一眼，勾着唇角道：“好好休息，我们明天见，周先生。”
等关掉投屏后，周繁拉开窗帘，见外面的雪越发大了。
本该寒冷的时候，他身边的热气却久久不散。
第二天。
在纷飞的大雪里，平安夜如约而至。
临下班前，周繁处理完所有工作事务，刷掌纹关闭工作台，起身披上衣服往办公室外走去。
在他离开后不久，1023也关闭了工作台，在更衣间换上圣诞服饰和面具，随后混入热闹的人群之中，上了下一班公共飞行器。
迪克白天鹅港口。
周繁上一次来这里是为了和李霜等人线下见面并聚餐，心情平淡，这次有些不一样。
他不知道自己到的早还是晚，放眼望去，空港人头攒动，人海茫茫，几乎都是来三区过圣诞的人。他们戴着喜庆的驯鹿饰品，穿着应景的红色或者绿色外套，有的为了夸张，还戴上了圣诞面具，装扮成圣诞老人的模样，给陌生人分派糖果。
周繁也收到了几根拐杖糖，他把这些糖装进口袋里，指尖触碰到礼品盒丝绒的外层包装。
没有找到预想中的人，青年站在巨大的落地窗边，身影瘦高，面向外面的停机坪。
落日从云层中闪现，天色将晚，灯饰装点已经亮了起来，那双灰蓝如同海洋的眸子里映出外面光斑点点，热闹得好像另一个世界。
他忽然想，在这群人里，只有他穿着平常的黑色大衣，也没有戴任何应景的圣诞饰品，或许不太出众，不好被看见。
他转过身，正要寻找派发饰品的工作人员，忽的落入一个怀抱里。
来人紧紧地抱着他，头埋入脖颈间的围巾里，浮动着淡淡的植物清香。
他的怀抱是温热的，皮肤也是温热的，吐出的字还带着热气：“周先生。”
埋在围巾里的人略微抬起点头来，凝视着他的眼睛，低头凑的很近，笑道：“终于抱到你了。”
怀中的体温真真切切，不再隔着梦境里缥缈模糊的纱，触感细微，呼吸相闻，是心心念念想见到的人。
“冷么？”
穆弈摸了摸他的手。
摇摇头，周繁把手伸进口袋里，本想拿出盒子，不想却先掏出了拐杖糖。
男人低头看了一眼，慢慢笑起来：“给我的么？”
他很自然地接过，一边同周繁走向空港出口，一边拆开了包装糖纸，放到嘴里尝了尝，轻声道：“很甜。”
空港外的风夹着雪吹过，脸颊微冷，周繁把剩下一个拐杖糖也拆开了，咬碎糖果，浓郁的甜味在唇齿间化开。
欢快的圣诞歌曲响在耳际，红红绿绿的人群流过他们身边，裹挟着他们流往更热闹的地方。
空港外的广场上，不知名的花大簇大簇开着，红白相映地挤在一起，地砖上不知谁喷的泡沫还未散开，劣质香精的味道萦绕成一团。亮着粉□□光的小机器人在半空中飞过，挂着节日快乐和让人们注意安全的标语。空中还有数个涂装不同的小机器人亮着投屏，打着令人眼花缭乱的投屏广告。
迪克白天鹅港口灯塔投屏上，各种酒吧、餐厅和游戏的广告与充满节日氛围的空镜交错闪过，这是三区的地标性建筑，不少人出了空港后就在塔下进行拍照合影，随后发到社交平台上。表明自己很有节日氛围。
离开空港后，穆弈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身后，有几个扮成驯鹿的人看似分派礼物，实际没有离开过他的余光范围。
他倒是不介意这些人对他身份产生怀疑，但不希望某些老鼠打扰到他们过圣诞的心情。
如是想着，穆弈垂眸，对周繁勾唇道：“今晚，我能有幸邀请周先生共进晚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