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u原地顿了一秒,还是走过去:“怎么了?”
“我不叫你,你要一直站在那里?”周繁抬眼,淡淡道:“挡着其他顾客了。”
这个时间段根本没客人,但mu没有戳破这一点。
少年走到周繁旁边,扫视了一圈便利店狭窄的店面,问:“您在这里工作?”
他直觉周繁不是个普通的便利店员工,否则说不通这个人为什么要突兀地赶来破坏药水交易。
更何况,这个人还知道利马斯长街的12附20号店。
这家店的存在是内部机密,任何一张地图上都没有它的存在,店面的编号到18号截止。是糖果店店主意外发现店面下有个巨大的废弃防空洞,开发作为仓库后,自行编号为20号的。
除了他们负责这些运货和分装货物的人以外,就只有取货的人知道了。
周繁把满是酒味的外套挂在一边,按开通风系统。地下城里通风不算好,有股沉闷的气味,混合酒味发酵,显得尤为刺激。
前面一个问题没有得到回答,mu又说:“这里不适合长期工作。”
周繁瞥他一眼:“不会待很长时间。”
他坐在柜台后,用难得的空余时间刷起了投屏,试图在各类新闻的蛛丝马迹里找到和凶案有关的线索。
夜晚总归令人困倦,周繁看了一会儿,疲倦渐渐涌上来。
他轻轻打了个哈欠,对身边的人道:“很晚了,还不走?”
少年站得跟一棵瘦高的树似的,衣服上有股淡淡的皂香,似乎有些踟躇,最后花几个信用点买了瓶水,坐下来道:“不走。”
他想了想,解释道:“这边也有黑丨帮的人,不知道会不会被制药人委托找你,我有这个——”
mu晃了晃自己的铭牌,接着道:“至少他们不会乱说话。”
少年时期的穆弈性格非常认真,表情也认真,浅褐色眸子里干干净净,映着他的影子。
周繁侧眸,轻声道:“随你。”
店长走了,他把便利店的伴奏音乐关掉,听着底下偶尔传来的摇滚音乐,继续刷着投屏,从庞大的信息流里筛查自己需要的信息。
这是项复杂而机械的工作,做久了难免枯燥。
周繁忘记自己到底看了多久,直起身子揉了揉僵硬的脖颈,注意到身边的人好久没说话,一转头,见少年已经睡着了。
他的水还剩一半,侧头枕着自己的手臂趴在柜台上,身体不自觉靠近周繁。
那张面容安安静静,高挺的鼻梁下,薄唇轻抿,脸颊有着独属于少年的青涩棱角。睫毛长而纤细,在脸上投下小扇子似的阴影。
周繁默默看了几秒,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头发短短的,有些刺,像这个年龄段的脾气一样,跟穆弈成年后特意蓄长几寸又精心做好的发型截然不同。
他想,穆弈现在会在哪里?李霜极有可能在贫民窟,他也会在贫民窟吗?又或者他的任务完全不需要涉足贫民窟?
垂下眼睫,周繁收回手,发现自己竟然有点想他。
想念那个含笑的,会温柔唤他周先生的人。
……
联邦公海,白岛军事基地。
天刚蒙蒙亮,房间里的青年就已经醒了。
他的房间只有一个狭窄的窗户,在接近天花板的高度,小到说是换气孔也不为过。
青年眼睛灰得发白,似乎视力不好,沉默地摸索着起身。他端正凌冽的面容漠无表情,肤色苍白,如同一碰就碎的人偶。
他从床边慢慢移动到房门前,又从门前到窗口下,完全没有察觉到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那个人身形高大,穿着一件浅灰千鸟格复古西装,就坐在床边没动,可青年经过的时候他像是不存在,身影被青年的手穿了过去。
房间的面积大约只有二十平米,床是里面最大的家具,上面盖着薄薄的被子,夜晚冷得可怕。
青年就在这间禁闭室一般的房间里慢慢地移动,走了一圈又一圈,最后站到床头,将上面的日历撕下一页。
他用灰蓝色的眼睛吃力辨认着上面的字,久久地不说话。
坐在床边的人也将视线从青年身上移到日历上,那是这里唯一的时间提示——2412年11月3日。
“周先生,你是怎么度过每一天的呢?”
他轻声说。
……
早晨七点,东临地下城。
怕新同事第一天值夜太困,女店员早早地来交班了。
周繁套上味道散掉不少的外套,把员工服整理好放在后面的员工柜里,听到她问:“这位……嗯,你的朋友吧?需要叫醒吗?”
女店员不知道趴在柜台上的少年是谁,但她进门就看到周繁坐在他旁边,于是很自然地认为是两人是朋友。
周繁理了理外套,往外走去:“不用,等他醒来自己会离开。”
mu为了找他在便利店过了一夜,今天也该回去了,不知道他母亲会不会联系他。
回临时住处的路上,周繁随手买了份早餐,脑子困过后反倒不那么困。便利店日结的信用点正好打到他的手环上,他便又买了些食材。
这时,急促的脚步声从后面响起,一个人很快追上来,抓住他的手腕,急道:“怎么不叫我?”
周繁停下脚步,转头看到少年脸上还有没消掉的红印,大概是枕在手臂上压出来的。
mu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点突兀,哑了一下,把手松开,道:“那个店员把我叫醒,说你走了,但是你没叫我。”
少年眼底有些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失落,低垂着脑袋不说话了,但也不挪开,就这么挡在周繁面前。
周繁道:“你该回家了。”
他指指手里的食材:“我也要回家。”
周先生的家就在附近么?
mu抬眼看看他,还是不说话。
周繁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打算从旁边绕开,结果mu两步并作一步跟了上来。
“这边没有公共站台。”周繁提醒他。
“我知道。”他犹豫了一下,跟着周繁走了几步,声音带点忐忑:“我可以送您回家。”
少年的心思明明白白摆在面上,一点也不会遮掩。
周繁不知道他自己有没有察觉,侧头拒绝道:“不用了,你回去吧。”
mu手指拨了两下胸前的铭牌吊坠,闷着头没回答,还是跟着他走。
周繁心里微微一软,这个年纪的穆弈尽管不会隐藏情绪,但比后来的他更难缠。
他还没学会点到即止的暗示,也不明白别人的暧昧游戏,只用少年人还未经历过风雨的勇气,一个劲往别人心墙上撞,撞得趔趄也不回头。
正想着,二人忽然听到一阵咕噜声。
mu愣了愣,随后尴尬地脸红起来,小声道:“我忘了买早饭。”
见他不好意思地站在原地发愣,周繁叹息一声:“跟我来吧。”
他租的地方在几栋高楼之间的老旧民居内,楼层不算很高,进去后家具一应俱全,除了不太与当下流行接轨以外,其他都不错。
但周繁很快发现了一个问题,这会儿是十年前,智能管家还没在贫民窟完全普及,不说别的地方,他租的这间屋子就没有,怎么做饭成了难题。
他只会最简单的食材处理,平时三餐都是交给智能管家解决。
见他在厨房对着食材沉思半晌,mu探进头来,问:“怎么了?周先生?”
“没事。”周繁摇头,他把食材清洗干净,决定在手环里搜索详细做法。
在他搜索时,mu已经走了进来,他猜出大概是怎么回事,把铭牌放回衣服里,洗了手道:“我来吧,我会做。”
穆弈以前就会做饭么?周繁以为他是后来学的,但是想想,他做过的菜好像的确和联邦流行的精英厨房课要求范式没什么关系。
“我母亲不会,家里都是我做饭。”mu熟练地把食材分好,随口问:“早餐的话,周先生有什么忌口么?”
“没有。”周繁看他把厨具热好,极快地煎了两片鸡蛋,烤好面包片,把鲜香嫩滑的鸡蛋夹在中间,塞进两片生菜。
mu关掉火,用盘子盛好,递给周繁一份。
周繁微微摇头,道:“我吃过早餐了,本来是打算给你做。”
出了厨房,他感觉困意再度涌上来,脱掉外套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对mu道:“我要休息了,你离开时记得关好门。”
卧室的门关上,客厅只剩少年一人。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气,那是周繁外套上携带的,很飘忽,但莫名醉人。
mu坐在餐桌前,一边心不在焉地咬了口面包片,一边偶尔看一眼关上的房门。
他觉得自己被蛊惑了似的,追着一个昨天才见第一面的人回了家。
这里绝对不是周先生常住的地方,他连食材都是第一次亲手做,不知道以前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里?
这个人和他以前认识的人带来的感觉完全不同,他浑身都是谜团,分明这样年轻,却看什么都是淡淡的,仿佛千帆历尽,没有什么能再令他动容。
他的故人是谁?和自己长得很像吗?
想着这些,mu有些食不知味地吃完了两片面包,收拾好餐具后,有些困倦地躺在搭着针织沙发套的老旧沙发上。
沙发上搭着那件黑色外套,酒味微醺。
少年不知想到什么,慢慢凑过去,红着脸把外套抱在怀里,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