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人的跑题让周繁沉默了几秒，还是没有选择说穿。
李霜走在前面，听身后两人停了脚步，不明所以地跟着停下，往后一看。
二人离得很近，不知道在说什么，穆弈紧紧盯着周繁，周繁好像有些无奈，他脸上很少出现这样的表情。
距离过近了，李霜忽然发现这两个人关系似乎比他想象的近很多，不是朋友间的亲密，还要更近一些。确切来说，周繁性格偏冷，即便和朋友相处也很难完全随意，就像现在，李霜不觉得自己可以不用询问意见便同他一起做一件事。
但是欧文不同，他说话弯弯绕绕，让人看不透彻，却可以自然而然地对周繁做出亲昵的举动。而周繁竟也允许他这样，真是不可思议。
他们认识了多久？才两场梦吧，难道世界上真的有一见钟情的说法？
思绪偏离正常的方向后一发不可收拾，等李霜从回过神来，已经离磷海公墓不远了。
过低的气温让近处海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没有夏天的水母盛景，在凌晨的夜里，磷海显得静默无声。
周繁不是第一次来磷海公墓，这里已经完全废弃了，连陆三一的同伴也没有再把这里当成容身之所，墓地肉眼可见荒芜了起来。
“好多杂草。”
没膝的草叶已经枯黄，却像老人一样倔强地耸立在风里，李霜忍不住伸手拔去一些：“这里都没人管么？”
中心城有专门的墓园，埋葬着联邦过往那些功勋卓著的人们。李霜每年都会去，里面干干净净的，连温度也保持在恒定的数字，墓碑前总是有鲜花。
这么冷的天，另一个造梦者会待在哪里？
周繁扫视了一圈，最后把目光落在入口的保安室后。
这间小屋本就是日常所用，并不坚固，随着墓园一起破败了，屋顶漏开，屋内极其潮湿。
那位造梦者应该不会选择进入这样的环境，他更可能躲在屋子后面，那里正好能挡住一部分寒风。
他和穆弈对视一眼，走过去时，投屏的光照亮了一小片角落。躲在那里的人没有冷得哆嗦，而是聚精会神地在投屏上输入什么。
察觉到他们的视线，长相普通的男人关掉投屏，大大方方跟他们打了个招呼：“怎么称呼？我是麋鹿。”
“鸽子。”周繁淡淡道。
“喔，看来真的是你们。”男人站起来，拍了拍灰色外套上的雪：“兔子跟我发过消息，和我推算的时间差不多。”
他看出周繁是这三人中的核心人物，直接道：“方便单独聊聊吗？”
他指了指旁边，周繁跟他走过去，就听他低低道：“你也想快点通关这场梦境，对吧？”
周繁没说话，静静地盯着他，看他接下来要说些什么。
麋鹿没得到回答也不恼，搓了搓冻红的手，气定神闲道：“我这里有最直接的线索，关于我们离开的路线，但我需要你们帮我做一件事。”
周繁并未如他的愿顺着接话，反问道：“你怎么证明你的线索是真实可信的？”
麋鹿摇摇头：“不需要证明。”
他指了指手环，又道：“梦境的邮件，我做不了假。要你们做的事也很简单，保持沉默就可以了。”
闻言，周繁挑眉，觉得事情一定不像他说的那样简单。
“我的任务是指引归途，即帮助至少一名队友离开贫民窟。”麋鹿道：“困在这场梦这么多天，相信你也发现了，要离开贫民窟只有两个途径——飞行器或者渡船。我得到的线索就是其中之一，并且身份有效，不会被当做偷渡。”
他把好处罗列出来，仍等不到追问，耐心骤减：“你懂我的意思吗？我的任务算是个隐藏通关条件，我们必须结盟离开贫民窟，才算彻底让梦境结束。对你们来说，合作好处绝对大于坏处。”
“说说你的具体要求。”周繁终于接话。
麋鹿瞥了瞥不远处的李霜和穆弈，压低声音：“来之前，想必兔子跟你们说过，我和她不能同时出现吧？”
这句话让周繁心里某个念头一闪，忽然明白了什么：“你要阻止她通关？”
麋鹿表情莫测，点了点头。
“你们可以错开时间通关。”周繁不赞同他的想法。
“可是，始终有风险不是么？”麋鹿耸了耸肩，道：“我们之前为了见面，遇到了太多次意外。要是她不守约，提前出现在终点呢？我可不想在快通关时再次遇见意外。”
他强调道：“这场梦是高难度，不会这么轻易通关，意外一定会出现。”
所以他决定用牺牲一名队友的方法来换取通关，周繁他们不用做什么，只需对兔子保持沉默。
这样简单的要求换取通关线索，很划算的买卖，他相信周繁会答应的。
可周繁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往另外两个人那边去了。
麋鹿眯了眯眼，这是拒绝了？
墓园入口，李霜冷得跺脚，见周繁走过来，好奇道：“他说了什么？”
“他打算放弃那个记者。”周繁皱眉道：“需要立刻联系她。”
说着，他看向穆弈，后者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颔首道：“我去看看。”
麋鹿在后面看他们的举动，猜到他们想做什么，提高音量：“别白费力气了，在你们来之前，我就已经把她的位置泄露给黑丨帮了。”
周繁转身，看他脸上带着笃定的笑容，对自己伸出手：“合作吗？”
原来刚进门时他操作投屏是在暴露女记者的位置，看来他早就计划好了要将女记者推出去当牺牲品。
……
图书馆。
女记者合上报纸，心头隐约升起一股危机感。
她往窗外看去，雪越发大了，落得白茫茫一片，街上没有一个行人。
是想多了么？
心脏跳得厉害，强烈的危险意识让她站起身，试图找出那个让她不安的来源。
一定有什么发生了，她想。
周繁等人走了半个多小时，还没有发消息，不知道他们和最后一位造梦者有没有见上面，但愿他们能找到更多线索。
投屏停留在聊天界面，上面的最后一条消息是她给麋鹿发送的：“他们找到你了吗？”
麋鹿迟迟没有回复，她叹口气，关掉对话框，一条新信息忽然弹了出来。
“[unknown：离开图书馆，现在。]”
看到这条消息的瞬间，女记者浑身一凛，她明白哪里不对劲了。
虽然现在是凌晨，但贫民窟向来不缺夜晚活动的人。
那几人走之前，外面依稀路过几个路人，现在却一个都看不见了。
与此同时，那个未知的来源再度给她发送消息。
“[unknown：图书馆后门有地下通道，十分钟之后会彻底关闭。]”
思考了半分钟，女记者最终选择相信这个陌生人。
她关上投屏，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二楼。
……
不论如何，周繁都不想和这样的人合作。这会儿他可以因为一个还未确定的风险牺牲队友，那待会儿也可以为了通关而背弃他们。
虽然周繁这边有一个人离开了，但麋鹿并不在意，他对黑丨帮声称女记者知道中心城那伙人的下落。这个时期的黑丨帮还没有受过清洗，比现实里凶狠得多，他不觉得那个高挑俊美像模特一样的男人面对黑丨帮的彘狗们会有什么关键性作用。
他向周繁伸的手却李霜握住了，少年勾了勾唇角：“合作愉快。”
麋鹿有些惊讶，见周繁并未反驳，心下一松，知道这是自己赌对了。
他同李霜握了握手，随后意有所指：“不联系你们的同伴回来么？”
“他去解决附近的盯梢了。”李霜随口道：“黑丨帮同样在追杀我们，不是你搞的鬼吧？”
“当然不是。”麋鹿否认道。
虽然几人表面短暂地达成了合作，但实际谁也不相信谁，各怀心思往一同离开墓园。
麋鹿将二人带往港口方向，有意绕开各种安全系统的视线，挑最远的路走。
根据他的计算，最多半小时，女记者便会被解决掉。图书馆离墓园的距离可不止半小时，就算他们的同伴过去也来不及，到那时面前这两个人没法挽回，才会彻底答应跟他合作。
他想得很顺畅，心情不算太坏，还有闲心回答李霜的问题：“梦境给出的路线是乘船，船票可以验证我们的身份。”
说着，他指了指前方：“看到那边的船了么？只能乘上梦境规定的那一艘才算通关，至于具体是哪一艘我也说不清，系统检票后会自动给我们分配过去。”
远处海面上，灯塔的光里，数条白色船只随着波浪微微起伏，看不出什么区别，似乎长得一模一样。
周繁听他说话，心里不断思考着其他登船办法，这时他的手环微微一震，他打开，见一个许久没看到的名字给他发来了信息。
“[陆三一：携带‘珠宝’的人答应见你一面，地点是佰和大厦，一个小时之内。]”
周繁脚步一顿，他等的大鱼终于出水了。
这个人他必须要见，哪怕是个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