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从这么远的地方审视芳谷居,有种失而复得的感慨。依山傍水,旁边还有瀑布和梨树林,是块风水宝地。院子和离开时一样,安详至极,一切都静静地等待自己改造,包括鸡窝狗棚。当然,从此刻起,沈易安的改造名单上又多了沈令品的名字。揣摩沈令品的意图,沈易安只觉得脊背发凉。明明是至亲,却要落得你死我活的地步。就是要你死、我活。坐在炕上的融融的羊皮上时,沈易安多少还有些兴奋,自己到现在都没发病,就还有机会活命,死人当活人医吧。油灯燃起,沈易安吩咐道:“程禧,去烧些热水。”
程禧应声转头离开,没有一点不悦,一路上看似没有目的的交谈,让沈易安把这孩子看的透透的。十三岁,饥荒年从大名府来京投奔未遂的小流浪汉,平时给人跑跑腿赚点钱,今天想打他主意又没什么狠手段,却被自己骗来这隐居之处照顾自己,总的来说还是善良的。满满一大木桶的热水端来时,沈易安已经将伤口上的布带扯开,咬着牙忍着痛用油灯在伤口周围烫了又烫。程禧放下水盆,低声道:“被疯狗咬自古无药可救,那条狗昨天就咬了个人,两个时辰就发疯死了。”
说着,程禧望向外面,随后转头重重叹口气道:“我帮先生梳洗吧,换上新衫,我娘说读书人到什么时候都要体面些。”
沈易安斜眼看程禧:“体面?你以为……”程禧蹙眉讷讷道:“先生您安心地去便是,除了您许我的下蛋母鸡,别的程禧丝毫都不碰;我看这里也没别人,料理后事我也行,我双亲的后事都是我亲手料理的,但我不能给先生披麻戴孝。”
虽然自觉濒死,沈易安还是笑着摇摇头:“见过恐水征还敢用水洗的吗?我要是死了,这房子和地就归你了,你以后也不用流浪了。”
“我不是那意思……”程禧的声音更低:“真的没法救了,或早或晚,最多不过三天,我这去挖坑,先生喜欢水前还是山后?”
“挖什么坑挖坑?!你敢不敢跟我打赌,我若是三天内没死,以后你就当我书童?”
程禧满眼忧郁地望向沈易安:“先生,我看得出您是好人,跟那疯狗搏斗时有勇有谋,如果能换您一命,别说书童,就算家奴我程禧都愿意。”
这话让沈易安颇为欣慰,哪知程禧又叹口气,以哄孩子的口气道:“先生,自古都是入土为安,真不挖坑吗?我有力气。”
“不挖!”
沈易安又气又笑:“有力气把这小羊羔宰了,脊髓全都取出来……小心千万别伤到自己。”
“脊髓?”
程禧抬头一脸疑惑。“羊蝎子吃过没?就是这的骨头……”沈易安准确地指出自己需要的地方。程禧伸手扒拉下已经僵硬的羊羔,看了沈易安一眼后就提着羊羔转身离开了,满心满眼都是惋惜。先生虽然顽强,可真的没活路了。临行能哄他开心也算善事一件,等驾鹤西去再着手料理后事也不晚。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个人,老天不开眼,怎不让欺负阿姊那泼皮替先生死呢?唉,如果先生没遇到这事,阿姊若是能嫁给先生就更好了。再回来时,程禧一身腥膻味,整条羊脊骨在他手中,毕竟不是屠夫,剔得相当不干净。此时沈易安已经用热水简单处理过伤口,上过些草灰后重新绑好,屋子当间的铜火盆也燃了起来。沈易安从竹筐上拆下几只竹篾,削呈楔形后在火上烤了烤,又取出一坛梨花酒,倒出一些放在火盆上的砂锅里。“程禧,取个锤子和两个干净盘子来。”
东西拿来,沈易安将盘子扣在砂锅上面,听梨花酒咕嘟咕嘟冒泡的声音。随后,在沈易安的指导下,程禧小心翼翼地砸开羊脊骨并取出脊髓。